第281章 牛大锤的贺礼

　　午晌饭让这些瓦匠师傅和三个木匠吃喝得很舒坦，纷纷打着饱嗝赞扬着牛二筢子实诚厚道。贾领导红着给白酒涨红了的脸招呼着他的手下那些师傅说，东家有这份心情，咋的也不能对不住东家，晚晌接着干活。三个木匠师傅晃悠着身子说，一准把梁檩和门窗做得精细。
　　牛二筢子见这些师傅要去干活儿，马上说：“今儿午晌这顿饭菜淡酒薄，各位师傅这样夸奖让我感觉到很难为情。今儿午晌大家都喝酒了，我看下午就歇着吧。”
　　贾领导说不，三个木匠师傅也说不。
　　“我看你们今儿晚晌还是歇着吧，大家都喝了酒，你们瓦匠师傅别瓦刀砍到手上，木匠师傅的斧头刨子锛的别招呼到腿上去。”牛二筢子见这些师傅执意要去干活儿，马上玩笑似的笑着提醒这些师傅。
　　牛二筢子的提醒似乎一下子让这些师傅觉出了道理，纷纷怔了一会儿，也就决定晚晌歇着，以后多紧会儿手就把今天晚晌的工夫赶回来了。
　　这些师傅走了之后，小米马上喊来望秋。
　　“望秋，待会儿带着杏花去半里湾儿找一下张老先生。”小米瞅着望秋。
　　望秋给小米的话弄了个愣怔，眉头一拧，瞅着小米问：“咋的了？”
　　“咋的了，问你自己。”小米一笑。
　　望秋更是一头的雾水。
　　“怕是你要当爹了。”小米说。
　　望秋又是一怔，马上涨红了脸咧嘴笑了起来。
　　“高兴了吧！”小米看着望秋。
　　望秋抬手挠着头，笑得满脸发光。
　　“去半里湾儿让张老先生给杏花号号脉，要是确定杏花怀上了，就多问一下张老先生以后要注意点儿啥。”小米笑着安置望秋说。
　　“成！成！成！”望秋点着头回着小米的话。
　　“看你高兴的，都不知道咋的说话了！”小米瞅着望秋说，“要是确定杏花真的怀上了，别只顾着高兴，在半里湾儿多问问张老先生。咱娘没了，这事儿上我也没啥子经验。”
　　“那都问些啥子啊？”望秋又笑着抬手挠着头。
　　“你就问张老先生以后要注意点儿啥，张老先生就会告诉你。”小米说。
　　小米的话给回身的牛二筢子听了个真着，他马上担心地问：“咋的？是谁？咋还要去看张老先生？”
　　望秋给牛二筢子的话问得脸更红了，很难为情地转过身进屋推出了洋车子。
　　牛二筢子听小米说杏花可能是怀上了，马上脸上笑出一朵老菊花的样子，回头瞅着推出洋车子的望秋，催着说：“那还不快去！”
　　望秋听牛二筢子这么一催，马上又笑着抬起一只手挠了挠头，回头喊上了杏花。就这样，两个人很难为情地出了院子。
　　看着望秋和春梅两个人走出院子，牛二筢子的心里一下像灌进了一碗蜜糖水一样。
　　暖融融的日头像给水洗了一样，光光亮亮地照着这个院子，把这个院子里的一切都给这样的日头照得那样新鲜亮堂。院子里给这个节气叫醒了的几棵老树似乎开始舒展筋骨，满树的枝条也开始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走出冬天里的睡眠。
　　牛二筢子背剪着两手在院子里走了几个来回，觉得整个身上似乎又多了几分力气，觉得整个脚下的步子是那么轻快，觉得整个人似乎也年轻了不少。今儿盖房子下根基，是这个家的一件大事儿，也是这个家的一件喜事儿。这儿媳妇又怀上了，也是这个家的一件大事儿，又是这个家的一件喜事儿。今儿这个日子，这个家两件大喜事儿，真该给祖上上一炉香磕两个头。他抬头看了看天，已是晚晌的光景，不是烧香磕头的时辰。此时，他巴不得日头能拐回头来再从东面的天空走一趟，这样他就可以把这个家今儿发生的两件大喜事儿告诉祖上，告诉给已经去了的望春娘。祖上知道这消息会是啥样的心思，但他可以肯定，望春娘听到这消息之后，一定会很高兴很宽心。
　　“爹，看你今儿得意的！”小米见牛二筢子满院子这样转悠，笑着向牛二筢子说。
　　牛二筢子给小米的话说得有些难为情了，回头看着小米嘿嘿一笑，有些结巴嘴似的说：“能不得意吗？今儿咱们这个家两件大喜事儿，两件天大的喜事儿！”
　　小米又是一笑。
　　“今年刚开头咱们家就有这两件天大的喜事儿，双喜临门！杨槐花要是今年也能给咱们家添一个人丁，那就是三喜临门了！”牛二筢子的脸上挂着心里把持不住的高兴。
　　牛二筢子的话音还没有落，牛大锤手里拎着四个烫着金字儿的长盒子进了院子，随着牛大锤走进院子，一阵很浓的酒味儿也扑进了院子。
　　牛大锤把手里的四个烫着金字儿的纸盒子往面前一提溜，笑着说：“今儿你们家盖房子下地基，本来说我午晌就过来贺一贺呢，结果又给人缠着办事儿喝酒吃饭，我这吃过饭还没到家就过来了，不晚吧？”说着，他把手里烫着金字儿的长盒子往牛二筢子怀里一放，“这可是好酒，找我办事儿的人在吃过喝过之后又给我买了这四瓶好酒让我拎回来，我琢磨着家里已经存了好多的酒了，就借花献佛拎过来算是我给你贺屋根了，你别介意我来得晚了！”
　　牛二筢子接过牛大锤拎来的这四瓶给烫着金字儿盒子封装着的好酒，笑着向牛大锤说：“贺啥子呀，几家邻居说也要过来贺一贺，我没同意。今儿午晌饭你也吃过了，那就晚上饭一起喝两盅子。”
　　“今儿晚上不成，今儿晚上我还有事儿。”牛大锤说，“再说了，这晌午饭已经喝得满肚子都是酒了，晚上也喝不下去了。”说着，他不请自来地进了屋，然后自己拽了条板凳坐了下来。
　　“你现在的酒量，一天三顿都能喝。”牛二筢子随着牛大锤进了屋，把抱着那四瓶酒往条几上一放，笑着向牛大锤说，“我给你倒杯热水？”
　　“看你说的，我现在的酒量没有你说的那么大。”牛大锤给酒精涨红了的脸上一副谦虚而又得意的模样，“我有开水。”说完，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玻璃罐头瓶子，瓶子里的水泡着茶叶，“茶叶醒酒。”
　　“听说茶叶也刮油。”牛二筢子笑着说，“晚上不在我家喝两盅子，是不是酒场儿又安排好了？你这酒场儿忙活的，赶上县长了。”
　　“没办法啊！”牛大锤很无奈似的说，“别人找上来请着办事儿，咱也不能薄了人家的面子。很多事儿牛笔那孩子出面也不合适，人家托我了，我只能顶个面子。”
　　“牛笔那个位置，免不了的。再说了，现在就是这个样子，请客送礼才能办事儿。”牛二筢子说，“有些事儿他牛笔真的不方便自己出面儿，你替他出面更合适。”
　　“我出面也是人家看着牛笔的份儿上。”牛大锤很骄傲地一笑，“牛笔不在那个位置上，谁会看得上我牛大锤啊！”
　　“这句倒是实话。”牛二筢子仍然笑着说，“牛笔不在那个位置上，人家看得上你也不中用啊。”
　　“牛笔这孩子可能很快就坐到一把手的位置上，年前往县里调动没有跑成，人家的后台比牛笔他老丈人还硬，没办法，上面打算给他安排到驴堆集乡镇的一把手位置上。”牛大锤炫耀着说，“我琢磨着在驴堆集做一把手也好，毕竟驴堆集方圆都是乡邻，熟人多人缘好，群众基础好。”
　　“在家门口当官，虽说熟人多人缘好，也有不如是的地方，有些事儿碍着情面也不好处理。”牛二筢子说，“有些事儿你偏向这个，那个心里不舒坦，你偏向那个，这个心里不舒坦。”
　　“也是。”牛大锤拧开手里的茶杯盖子，吸溜溜喝了一口水，说，“可这官位调动由不得咱们说了算啊。”
　　牛二筢子瞅着牛大锤喝水的样子，心里总觉得这样喝水不过瘾也不解渴。
　　“不过，不调动也好，最起码咱们有点儿啥事儿方便。”牛大锤又把茶杯盖子给拧上了，抬头看着牛二筢子说。
　　“这个倒是，这两年我们家的柴油有牛笔的一个小纸条就妥妥当当地开出来了。”牛二筢子笑着说。
　　“咱们自己的啥事儿都不叫事儿，只要牛笔他能帮得上忙儿，他不帮我也不答应。”牛大锤看着牛二筢子说，“别的不说，他在驴堆集乡镇那个位置上坐着，咱们有啥事儿不需要去求别人。”
　　“老话说，朝里有人好做官。这朝里有人也好办事儿。”牛二筢子说，“只可惜我跟前的这几个孩子没有牛笔那样的官命。”
　　“你说到你跟前的孩子，我咋的没看见望秋呢，他又出去给人拉砖了？”牛大锤说着，转头来回在屋子里看了看。
　　“望秋跟杏花去半里湾儿张老先生那里去了，像是杏花不舒坦了。”牛二筢子说，“今儿盖房子下根基，望秋哪儿能出去拉砖！”
　　“说道杏花，我倒想到了她爹金不换，前两天在集镇上见面他还要请我吃饭，说是这阵子生意不错，心里高兴。”牛大锤说，“哪天得闲我请他到我家来，咱们坐一块儿喝两盅子。”
　　这时，不知是谁在院子门口招呼着问牛大锤在不在。
　　牛大锤听有人招呼，忙起身向牛二筢子说：“你看，这又找到这儿了。”说着，他把手里的茶杯塞进裤兜，就出门走出院子。
　　牛二筢子瞅着牛大锤离去的后脊梁影子，说不清心里啥子滋味儿地摇了摇头。见牛大锤走远了，他招呼了一声小米，说要到盖新房子那儿看看，看看那些师傅是不是把东西收拾得齐整了，然后他就迈步出了院子。
　　院子里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小米收拾完锅碗瓢盆，解下围裙，慌忙走出灶房进了堂屋，疾快冲进自己的房间。床上的小路生还在睡着，她的心扑腾一声落了下来，脸上绷着的神情一下子松懈了。看着还在睡着的小路生，她的脸上慢慢地露出安心踏实的笑来。
　　沉睡着的小路生是那样的安静，肉嘟嘟的脸蛋上泛着红扑扑的光亮。
　　不觉中小路生已经五个多月大了，这五个多月的吃不安睡不安，这五个多月的时刻提溜着的心思，在这个时候小米觉得像一碗糖水一样甜在心里。她知道，这样的吃不安睡不安，这样的时刻提溜着的心思，还会伴随着自己以后的日子，只要小路生能够平安地长大，这一切都值得了！
　　小米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小路生，满眼的小路生让她此时忘记了自己以往的心酸，忘记了自己所经历的所有的不如是。此时，她看见了以后的日子里小路生慢慢地成长，看见了日后小路生背着书包上学的模样，看见了小路生长成一个俊秀后生的模样，看见了小路生娶妻成家的模样，看见了小路生给自己生了一个壮实孙子的模样。虽然她不知道在日后小路生成长的路上，自己还会有多少的吃不安睡不安，还会有多少的提溜着的心思，只要日后自己把小路生带大成人，也就对得起自己这辈子做了母亲，对得起自己这辈子做了女人。
　　小路生吧嗒了两下嘴。
　　小米的心猛地一紧，瞅着小路生仍旧安静地睡着，她紧了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她一手轻轻地掀起盖被的边角儿，一手轻轻地塞到小路生的屁股下面摸了摸，见小路生没有尿床，紧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了下来。她重新给小路生盖好盖被，回头向当门间看了看，外面的琐碎活儿还需要收拾，院子里的东西还要拾掇，那几只羊也要添加吃食了。她回头在小路生的身上拍了拍，起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