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章 下雨

　　1993年5月12日
　　经过调息休养，尽管时间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我的手恢复了不少，虽说手背还在肿着，虽说在握物时还是力不从心，可毕竟比昨天刚下掉铐子时好多了，最起码在小便的时候不需要再麻烦马力了。我估计这两只手再有个一天两天的，就能听从我的使唤了，虽然胳膊的酸痛不会好得那么利索，在这里面又没有什么需要出力气的事情要做，对付简单的日常起居，刷牙洗脸什么的，还是应该能应付得了。只是我不知道身上的伤会需要多久才能好转，再需要多久才能恢复。身上的伤彻底恢复了，自己才能恢复正常的睡眠姿势，才能让我忘记这场疼痛。有一点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就是这场仇恨！
　　“这是我偷偷让外劳号的犯人弄来的消炎药和食盐，这几天所里的医生不在，你先把这些药吃了，每天我再用盐水多给你溻洗几遍，再多给你按摩几遍，身上的伤应该很快就会好了。”吃过早饭之后过了一阵儿时间，马力为我舀了半碗凉水，很谨慎地从腰间摸出一个纸包儿，四处瞅了一下，依旧十分小心地打开了纸包儿。纸包儿里是十来片药丸，他从里面拿出来两片放到我的手心里，之后又很快把纸包儿包了起来，依旧放进了他的腰间。
　　这时我才明白早晨外劳号犯人过来送饭的时候马力往外递了几件衣服又从外劳号犯人手里接过来了点儿什么，当时我也觉得的好奇，只是没有打听，在这个地方每件事儿都很神秘，每件事儿又都是那样透明，几十双眼就这么大的一个地方，总有人能够看得见，只是人们想不想知道。马力这个时候拿出了药和食盐，这我才明白早上他往外递的衣服就是为我换药和食盐啊。看着马力，我的喉咙硬了，想哭。
　　“赶快吃了吧。”马力又递过水来。
　　我把药放到嘴里，一仰脖子就干咽了下去，然后接过碗喝了两口水。尽管这药刚刚下肚，我好像感觉身上的伤一下子好了不少。
　　正在这时，号头向我和马力踱了过来，我仇恨地盯着他，牙齿也开始咬得咯咯吱吱地响，拳头也不由自主地握了起来，尽管握起的拳头并用不上力气。
　　“对不起！宋强和丸子单挑并不牵扯到你，当时我是听别人说宋强是你怂恿的。现在我才知道真相，我向你表示道歉。”号头的脸上并没有真诚的歉意，只是勉强地装饰着一点儿愧疚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也很明显的是在敷衍。
　　不管号头是在演戏也好，或者另有别的目的，这样的道歉已经晚了。我已经把他推上了去往地狱的路上，只是他还没有觉察出来，或者已经感觉出了有什么异样，只是还不清楚路的终点就是地狱。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这儿是你的天下，你就是这儿的皇帝，我算个啥？说白了，我就是你面前案板上的一块肉，你乐意咋摆弄就咋摆弄。”对于号头假惺惺的道歉我仍十分敌意，我握紧的拳头没有放开，此时我真的很想朝他的脸上猛捣几拳，他这种打了再哄的把戏并不能稀释他给我的仇恨。“不过，既然你向我道歉了，不管是真是假，我也奉劝你两句，少作点儿恶多积点儿德。恶作多了不好，会遭报应的！真的，自古都这样，谁也逃不掉。一个人的恶念，人不知道天知道。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们。”
　　“我是真心向你道歉的，不管你信还是不信。”号头很尴尬。
　　“只要你不是诚心整我，我就信了！记住了，事后再咋的道歉，都不如事前多发点儿善念，有时候道歉已经改变不了作恶的报应了。”我的敌意丝毫没有减弱。
　　“在这个地方，大家都是受难的兄弟，谁也不会诚心去整哪一个人。再说了，来这里面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你也应该很清楚，有时候我不狠心，也就管不了这么多人呀。”号头见我敌意不减，几分难堪地向我诉起苦来。
　　“我知道来这里面的没有几个好鸟，只恐怕你做事儿让人心里不服，心中的那碗水没有端平。”我无心与他啰嗦，“人心都是肉长的，以后摸着心窝子做事儿，谁还不服？”对号头说了这些之后，我让马力和我一起去看窗外的天，并不考虑号头如何收拾他的难堪。
　　“你这样对号头不觉得过分了吗？他是在向你道歉呀。全号几十人都在看着，号头也是想让你能给他一张脸啊。”来到窗前马力这样问我。
　　“过分？我恨不得活活地生吃了他！”我残忍地笑了笑说，“他要脸面？我们这脸也不是屁股！谁也不是头插到裤裆里长大的。他在设法整别人的时候，想过别人的脸面了吗？你想，他在这里做的那些事儿，哪一件不是在损别人的脸面？哪一件不是在损别人的尊严？他还做得心安理得。我真想扇他几个耳光，给他一顿毒打，让他跪到这个号房里叫每一个人三句爷爷。就是那样，也解不了我心里对他的仇恨！”
　　“这些天来我真的发现了，你看起来很腼腆，其实你比谁都倔。来这个号房已经一年多了，我见过C管教打人多了，但只有你在挨打时不声不响，以前很多看起来很个性的人在挨打时都是鬼哭狼嚎地叫。说真的，不光是我，号里的很多人就因为这个从心里服你了。”马力说，“其实这种倔脾气，也好，也不好。好的方面就是让人服气，不好的地方就是认理直，太吃亏了。”
　　“我倒没有觉得自己倔在哪儿，我知道我有时候很脆弱的，原来在家读陆星儿的集子《夜晚，别敲我的门》，中间不知多少次几乎要流泪了。有时候我又觉得自己挺冷酷的，曾经因为和初恋闹矛盾，我竟然想把烧红的铁块往自己的胳膊上烙，亏得让父亲看见了，不然你现在应该能看得到我胳膊上的烙印的。”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两眼却在紧紧地盯着窗外，盯着窗外那块有限的天空，天高任鸟飞，天空依然很高很广阔，可我是折翅的鸟，只能眼望着蓝天，心酸地回想自己曾经飞翔的姿势。
　　“你很善良，也很冷酷！我看得出来，如果谁对你好了你会拿出全部的心回报他，如果谁害了你，你的心比铁还冷还硬。就是有一点，你对自己不够善良。”马力在我身后这样说。我不知道马力是在看我还是在看着窗子外面的天。
　　“我们对自己都不够善良！如果我们对自己都善良了，就不会放纵青春了。如果我们对自己善良了就会善待自己的青春善待自己的人生，在成长的每一处我们都会认真地经营，也绝不会出现这样让我们一辈子都感到耻辱的纰漏了。”我无法推卸自己辜负青春的歉意，无法掩饰自己违背人生的愧疚。
　　“记得我国古代一位圣人说过的那段话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矣，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从我对你这段时间的观察和了解，我可以断定，你是一个不甘平庸的人，是一个渴望自己能挑大任的人。苦心志，劳筋骨，饿体肤，空乏身，行拂乱其所为，这是对一个能挑大任的人的考验和磨练。这个人必须要做到，动心，忍性，多思考，少烦躁，增长自己以前不知道的知识。这样，将来才可以挑得起大任。”马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
　　“我是不甘平庸，可我也不是能挑大任的人物，我只是一个不甘寂寞的普通人。”我回过头看着马力，“能挑大任的人都会有着磊落的胸怀，绝不会做出我这样的卑污行为。”
　　“圣人也有犯错的时候！因为我们现在年轻，不谙世事，血气方刚，容易激动，很多事情只凭着冲动去做，很少会考虑到事情做了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和影响。西方有一句这样的箴言说：年轻人犯错误上帝都可以原谅。你为什么就不能原谅自己呢？这些天来，你一直在怪罪自己，埋怨自己，谴责自己。我想，对于你自己，你已经惩罚的够了。为什么就不能放下心里的这个担子，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重新坦然地面对这个现实，重新为你的梦想积蓄力量和资本呢？”马力十分真诚地盯着我。
　　我很清楚，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原谅自己，因为我知道自己走错了这一步会给自己的人生带来了什么样的损失。我又转过头看着窗外，窗外的阳光忽然变得模糊起来，从这片窗口，我看见了天空中有乌云在汹涌奔腾着向这边铺过来。天要下雨了！夏天的雨就是这么快，来不及人们提防，说来就来了。
　　号房里开始变得暗了，远处的雷声也压了过来，窗口里猛烈地闯进了一阵风，号房里的高温一下子降了不少。也就在此时，人们听到了很大的雨点声砸到了房顶上。
　　有人在担心外面已经开始成熟的麦子经不起这样的风，经不起这样的雨，这样的风、这样的雨会眨眼之间把田野里的麦子全都会放倒了，庄家人的口粮就这样给减了，靠田地吃饭的庄户人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我看到了窗外狂飙不羁的风如同自己当初的心情一样，在肆无忌惮飞扬跋扈地乱撞。我的心给这样的风撞痛了，我的感受也被撞痛了。这样的风，这样的雨，是不是就是对这个世界的一次摧残啊。我想起了家里的父母，想起了被拮据的生活捉弄得苍老憔悴的父母，想起了此时肯定在为我担心着的父母。
　　“我进来那天，天正下着雪。”马力看着窗外的风雨，叹了口气说，“我和妻子刚从一个砖窑场跟窑主商谈完砖头的事儿回来，进门就被抓了。转眼已经一年多了，我在这里熬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妻子孩子和两个弟弟在外面怎么一个过法。要是没有结婚该多好啊，谁也不拖累。”
　　我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马力，如果他的妻子和孩子，还有他的两个弟弟，此时能够听到他这样的心情，一定也会能够理解他，原谅他。我无声地退到了自己的铺位上，或许这个时候让他一个人静静地呆会儿更好些。
　　我从铺板缝里摸出了马力给我卷的笔，和用手纸装订的本子，胡乱地在上面画了起来，就像此时自己无法说清的心情。
　　一程又一程地走着匆忙间
　　走过了多少个春秋
　　自己已经不愿意数清
　　踱过来的脚步仅是——
　　这样的奔奔突突
　　在自己的岁月里又有什么样的保留
　　——耻辱
　　
　　该回头看一看了
　　
　　我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自己走过的那片荒原
　　正吹着寂冷的风
　　我看到了风中有雪在飘
　　看到了白森森的霜和冰
　　——将自己的生命冷冷地封固
　　
　　我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哭
　　伤心的感受越哭越痛
　　我看到了自己的心情在抖
　　悲哀的自欺越抖越冷
　　我看到了自己空白的守望与等候
　　我还看到了什么
　　——自己一片荒芜的天空
　　
　　回首了，也算是回首了
　　没什么骄傲
　　只有酸酸的心痛
　　真不知道在暮年回首的时候
　　会不会看到一片蔚蓝的天空
　　会不会拥有一份充实的感动
　　
　　我很清楚，我的心不甘于就这样沉寂，尽管我感觉到自己只是苍凉的荒原中一棵不经眼的小草，我也曾渴望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但这场灾难把我夭折了。我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不能重新生长起来，我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找回原来的那份心境。就这么几天，我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心情变得沧桑和苍凉，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心情是那样的无助和无奈。尽管有时候做梦还会梦见自己神采飞扬吃的青春形象，可那只是梦了，永远都只是梦了。从十几岁就离开家人到县城读书，一个人离开家这么多年，已经感受到了不少的人情世故。本来高考落榜可以好好陪在父母的膝下，尽管高考失败伤了父母望子成龙的心愿，每天陪在他们面前尽一份孝道，也算是对父母的一份补偿。可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作此大孽，完全与他们最朴实的做人原则背道而驰，这次对父母的打击要比高考落的打击要大多了。高考落榜对父母的打击只是一段时间，而这次的打击不是三年两载就能忘掉的，这次给他们带来的伤害是一辈子也不能愈合的呀。或许是我久离了父母的原因，或许一直以为自己长大了，不需要父母的庇护了，也不把父母的话听进耳朵里去，就天马行空地放任自己的脚步，在那个本不该自己涉足的世界里放浪着自己的青春，放浪着自己的脚步，把原来的理想和抱负彻底冷落了，把父母的希望彻底冷落了，把亲邻的嘱托彻底冷落了，自己还以为这样放浪青春是另一种风度，是另一种形象。可是，自己毫无戒备，就把自己的青春放浪出这样的结局。
　　“没有这样的经历，没有这样的感受，就不会真正能读懂这首诗。将来你应该成为一个诗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马力离开了那个窗子来到了我的身旁。
　　“这叫诗呀？”我抬起头，苦笑着看了看马力，“胡乱画出来的东西。”
　　“这怎么不能叫诗？现在的诗已经没有什么格式了，不像古时候，七言绝句、五言律诗，都有固定的格式和韵律要求。现在的诗，只要能表达出一种心情，或者一个道理，更或者一处景致，都可以叫做诗。知道朦胧诗这么一说吧，朦胧得连诗作者都不知道一首诗是要表达什么，那还叫诗呢。”马力看着我说，“我感觉你写的这首诗比朦胧诗好多了。最起码人们读了之后，能体会到一种追悔莫及的心情，一种还渴望有所作为的意愿。以后这里面的时间多的是，你就安下心来多写写吧，说不准真的能写出成就来。”
　　对于马力的鼓励我不置可否，不管那是不是过去的成绩了，毕竟我的诗上过国家级的报刊，并且拿过全国青年短诗大赛的三等奖，如果不是这场自酿的灾祸，还真的说不准日后我会写出什么名堂来。只可惜自酿的这场灾祸把自己给废了。
　　外面的风停了，雷声也停了，雨没有停的迹象，哗哗啦啦的雨声透过前后的窗子很响地充盈着这个空间。或许真的是天人合一，大自然落泪的声音让整个号房里的气氛显得十分沉痛，忧郁的叹息声在这个空间里不时地搅合着萦绕在这个空间里的雨声，尽管这里的人已经被隔离了自然，但是，生来就与自然相通的东西始终摆脱不了自然的影响。听着这样的雨声和号房里不时响起的叹息，我也一样感到了很沉重的失落和很空旷的忧郁，或许等自己走出监狱之后，自然不再接纳我的回归，社会上的人也会躲避着我的回归。如果真的那样，我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自己又会怎样去面对那样的尴尬。逃避？也只有逃避！可以逃避生活中的一切，可自己未必就能逃避得了驻进生命中的东西呀。这一刻，我仿佛看到了自己走出监狱后的影子。
　　我是一位久惯漂泊的野客
　　失航的脚步
　　迷失了去路与来程
　　数不清的模糊心情
　　重叠成自己一路走来的空白春秋
　　习惯了餐风
　　习惯了宿露
　　习惯了废墟孤烟听——
　　失群孤雁的凄厉长鸣
　　习惯了远村浮云
　　凄凉着疲惫的心灵
　　雨骤霜寒雪冷
　　这些已成为生存的内容
　　只有自己漠然的微笑
　　温慰着渐渐失色的梦
　　脚下的步子
　　延展着孤寂的旅程
　　
　　久违了钟爱
　　久违了初衷
　　久违了自己如初的心情
　　灿然的感动
　　闪烁在那些遥远而真实的日子
　　
　　辜负了关怀
　　辜负了真爱
　　辜负了多少真挚的期待
　　沉醉的笑容
　　属于曾经的梦一样的岁月
　　
　　背离着辉煌的幻想
　　背离着成为英雄的气概
　　背离着自己博大的情怀
　　一步一步
　　驻进了懦夫的狭隘
　　
　　忍受孤独
　　忍受悲哀
　　忍受无助与无奈
　　听凭遗憾在胸中感感慨慨
　　
　　渴望超脱
　　渴望跨越
　　渴望以崭新的姿态走向未来
　　简单的行囊
　　警示着自己似一个乞丐
　　
　　不忍听寒山孤寺夜半的钟声
　　不忍看枫桥夜泊的渔灯
　　凄风冷雨撕打着枯残的蕉叶
　　声声撕裂滴血的心灵
　　倦了，很想回家
　　家已是海市蜃楼中的幻影
　　注定了自己只有漂泊的梦
　　会在哪一天重新与尘寰签约
　　让无着的向往
　　踏进自设的天堂
　　或者让心情迎风翱翔
　　在蓝天下吟唱——
　　那份属于自己的经久不息的感动
　　
　　“怎么会这样？就这么几天，你的心情就会变成了这样？”马力吃惊地盯着我说，“就这么几天，对将来就变得这么自卑了？变得这样没有自信了？心情变得这样苍凉了？”
　　我苦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收起了这个用手纸装订成的本子。
　　“看出来了。可你不能跟我们一样呀！我们这些人没什么志向也没有什么才干，都是凭着两只手挣日子的。你不是，你是靠脑袋吃饭的。你要是这样，就真的是自己把自己毁了呀。”马力见我不说话，一下子急了，“刚才我还跟你说到动心忍性，你现在就是动心忍性的时候，是增益不能的时候，咋的就对将来这么悲观了呀？”
　　“现在都靠不住了，将来能靠得住？”我看了一眼窗外的雨，不经意地说。
　　“不是现在靠不住，是你该咋样认识现在。”马力依旧很着急地对我说，“或许这场灾难就是命运给你安排的动心忍性的时间，给你安排的增益不能的时间。你得好好地利用这段时间！你想，要是在社会上你有这样充裕的时间去思考吗？你有这么充裕的时间去学习新的东西吗？没有，在社会上你绝对找不出这样的时间。你现在就变得这么悲观，以后要是真的判刑了，还有几年的刑期要应付，到时候你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人不老心老了，血热着心凉了。你自己往后仔细想想，这样不可怕吗？”
　　别说问往后想了，就眼前的境况我都不敢想了。以前在社会上的时候总以为听到的有关这里面的传言有点儿邪乎，心里也就不大相信。现在自己真切地体会到了，传言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不管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即便你可以百折不挠，只要进得这里面来也会把你消磨得精疲力竭，毫无斗志。这些天来我一直在琢磨着这里面的这句话，是龙，要盘下来；是虎，要趴下来。我不是什么龙，也不是什么虎，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的人，我怀疑我以后也会变得跟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一样，没有了任何志向，没有了任何理想，没有了任何斗志，我也感觉到自己已经在慢慢地变着。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催着我们里面的人快一点拿盆接饭。
　　雨还在下着，外劳号的犯人追命似的嚷着“淋死人了”。
　　要吃午饭了，在这个时候，马力拿出了两袋方便面，递过来一袋给我。尽管在这个一饥饿为生活内容的日子里，我已经知道了一袋方便面在什么时候吃下去最为合适，我也知道了一袋方便面对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我的方便面已经没了，我没有伸手去接马力递过来的方便面，因为我知道他的每一袋方便面都是他帮别人站一班岗贸易来的，我能忍心吃他两小时一班岗换来的方便面吗？但马力不高兴了，他很利索地把方便面撕开了，放了一袋在我的碗里。我看着马力，真的不知道该怎样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