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罗刚

　　那个披头散发的“贼”终于被化肥厂保卫科的人和潘指导员在山上的另一个山洞里逮住的。
　　之前，厂保卫科的同志进山搜查了好几次，都没抓到这个“贼”，以为这个贼肯定是跑到别处去了，因为厂里最近没再丢东西。对这件事感兴趣的潘指导员却认为，这个“贼”并没有离开这座山，肯定还在另一个山洞里猫着，等风头过后再来厂里偷东西。
　　对他的分析，保卫科的同志将信将疑。为验证自己的分析，潘指导员领着保卫科的同志进山寻找了所有的山洞，最终在半山腰密林深处被茂密的灌木丛掩隐的一个山洞里，把那个躲在里面睡大觉的“贼”逮住了。
　　那个已经被饿的奄奄一息的“贼”对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几个解放军，并没有惊慌和恐惧，而是神态自若地抬眼看了看那个用五四手枪指着他脑袋的解放军一眼，然后又懒懒地闭上了眼睛……
　　把他押到厂里审讯室后，经过简短审问，那个“贼”交代，他就是那个1971年夏天从师部保卫科禁闭室逃跑的罪犯罗刚。厂保卫科立刻跟师部保卫科取得了联系，师部保卫科来人后，确认了他的身份，他确实就是1971年发生的震惊整个航空师的“罗刚事件”的罪犯，原场站给养股助理员罗刚。他被带回了师部保卫科，让他洗了澡，理了发，吃了顿饱饭，然后被关押，听后处理。
　　“罗刚事件”发生在1971年夏天，罗刚回老家北京探假。在跟部队大院发小们聚会的时候，他从部队几个高干子弟们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林副统帅跟伟大领袖搞阳奉阴违的内部消息。回到部队后，在一次会餐醉酒后，他跟股里一个干部争论起了林彪的功劳。那个父亲曾是四野退伍兵而非常崇拜林彪的干部说林副统帅是中国最牛的战神，世上无人能比；而工农出身的罗刚却不屑地说，他算什么战神？真正的战胜是伟大领袖毛主席。他就会搞阳奉阴违那一套，口中万岁不离口，背后阴险下毒手……这还了得，那个干部立即向上级汇报了罗刚污蔑谩骂林副统帅的反动言论。还没等他醒过酒来，就被及时赶来的师部保卫科的人戴上手铐带走了……
　　已经醒了酒，被关押在禁闭室的罗刚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罪行的严重性，被定性为现行反革命，开除军籍和党籍是毫无疑问的事情，而且送交军事法庭审判后，弄不好还要掉脑袋啊……
　　于是，他谎称上厕所，打晕了看守的卫兵，逃进了大山……
　　当他从保卫科得知“九一三事件”后，他沉默一阵后，痛哭失声起来……然后就晕倒在地啦……
　　当他醒过来以后，发现自己躺在卫生队的病房里。他问给他试体温的熊护士：“我这是怎么啦？”
　　“严重营养不良，身体非常虚弱，需要住院治疗，休养。”穿白大褂，戴口罩的熊护士轻声对他说。
　　“需要治疗，休养多长时间？”面容蜡黄憔悴的罗刚有气无力地问。
　　“这要根据你身体恢复的情况，你现在的体重还不到五十公斤，按你身高计算，你离标准体重还差四五十斤呢。你就安心在这好好治疗休养吧。”熊护士说完开门走了。
　　罗刚绝望地闭上眼睛，逃进大山这两年的时间里所发生的的一切，在他眼前一幕幕闪过……他的泪水打湿了洁白的枕巾……
　　就像当年“罗刚事件”在整个航空师引起的轰动那样，罗刚的落网也在全航空师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天晚饭后，最先听到这个消息的湘秀莲来到张兰妮家：“嫂子，你听说没有，罗助理员被保卫科抓住啦。”
　　“小罗被抓住啦？从哪抓住的？”张兰妮惊奇地问。
　　“听说是从山洞里抓住的，现在正在卫生队住院呢。人瘦的没样啦，就剩一把骨头啦。”湘秀莲说。
　　“很多人都认为他早死了呢。这个小罗啊，喝了点酒满嘴胡说八道，要不是逃跑了，早判死刑啦。”张兰妮叹了口气，然后接着说，“林彪这个叛徒已经摔死了，按理说小罗就没有啥罪啦，他骂林彪骂对了啊！”
　　“是啊嫂子，我听说不会再追究他的罪行啦。”湘秀莲说。
　　“那明天咱俩去卫生队看看他吧。”张兰妮说。
　　“行啊。”湘秀莲点点头，她又跟大娘姜山菊说了会话后，就回家啦。
　　“闺女，你们说的这个小罗是不是就是那个骂林彪的小罗啊？”一直坐在一旁没插嘴的姜山菊等湘秀莲走了以后问女儿。
　　“是啊娘，就是他，当时我不是跟你说他的情况啦。他原来也是个飞行员，跟善祥他们一个飞行团的。后来身体不行被淘汰不能再飞行啦，就被分到场站当了助理员。在一次喝醉酒后骂了林彪，被抓了起来关进了禁闭室，准备送到军事法庭判刑，结果他把卫兵打晕了后，就逃跑了，部队一直在通缉他，很多人认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现在又把他逮住了。”
　　“嗨，这孩子……真是的……”姜山菊叹口气说，“明天见了他好好嘱咐他，以后说话可千万要谨慎啊！”
　　这时候，在屋里看书的俊山走出来，准备洗漱睡觉。张兰妮就对儿子说：“你罗叔叔被逮住了。”
　　“好多人不是说他死了嘛！”俊山吃惊地说。
　　“我也以为他死了呢，原来他一直躲在山洞里呢。”
　　“那我们在山林里看见的那个像鬼的人是不是就是他啊？”
　　“我估计就是他，好几年不洗澡理发，肯定像个长毛贼，看着就跟个鬼似的。他在卫生队住院呢，我跟你湘阿姨明天去看看他。”
　　“那我明天也去看看罗叔叔吧，我记得小时候，他来过咱家，拿来些奶糖和巧克力，他还抱过我呢。我记得罗叔叔说话可逗啦。”
　　“是啊，你罗叔叔是个挺活泼开朗的人，可惜啊……”张兰妮说。罗刚分到场站当助理员后，由于工作关系，他经常到她们作坊去，对她们制作的酱油，米醋和酱菜产品提出些建议。每次去，他都给她打敬礼：“报告张厂长，我想进你们作坊看看，请首长批准！”
　　“什么首长不首长的，俺大老粗一个，喊嫂子就行。姐妹们，快出来列队欢迎咱们罗大助理员光临作坊指导工作啊！”她也经常跟他开玩笑。
　　开玩笑归开玩笑，罗刚对工作是很认真的，每次去她们作坊，都把基层连队食堂对作坊产品的一些建议心平气和地跟她提出来，每次她都虚心接受并积极改进。
　　在扩大作坊生产项目的想法上，罗刚也给她们作坊提出了一些有益的建议，这跟她的一些想法竟然不谋而合。罗刚也曾给她们的作坊规划过未来的蓝图：建成一个保障部队生活的配套齐全，产品多样的副食品生产供应基地，把所有随军家属安排进基地工作。
　　第二天中午一下班，张兰妮就跟湘秀莲从军人服务社买上一些罐头和糕点去卫生队看罗刚。正是吃午饭的时间，熊护士正在给罗刚喂大米稀饭。躺在病床上的罗刚见到她俩进病房后，要挣扎着起身，张兰妮忙制止他：“躺着吧，来熊护士，我来喂他，你去忙吧。”熊护士说了声“谢谢”，看了罗刚一眼后就离开了。
　　张兰妮默默地喂着罗刚吃稀饭，湘秀莲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罗刚默默地看着她们，眼泪默默地流淌着……
　　给他喂完稀饭后，张兰妮帮他擦去脸上的泪水，三个人相对无言。
　　突然，罗刚艰难地抬起右手来放在耳边对坐在他身边的张兰妮说：“报告首长，我正在养病，请您指示！”
　　“我代表作坊全体家属工们欢迎罗大助理员养好病后，到我们作坊指导工作！”张兰妮笑着说，泪水涌满了脸颊。
　　罗刚又一次泪流满面啦……
　　临走的时候，张兰妮轻声问罗刚：“你有啥打算啊？”
　　“我在等着对我的处理决定；等我转业回而北京后，想抓紧找个对象结婚，生子；以后再不喝酒啦……”罗刚一字一句地说，憔悴的脸颊上，沧桑的沉静已经遮盖了以往曾经的笑容。
　　张兰妮点点头，湘秀莲也冲他点点头。
　　这天晚上，俊山带着弟弟俊水到卫生队病房看望了罗叔叔。
　　几天后的一天上午，潘指导员也到卫生队看望了罗刚，并把他藏在石缝里的那几本马列著作和红宝书，给他带了去。
　　一个月后，罗刚的问题最终有了结果：所谓“罗刚事件”不予追究，撤销对罗刚同志作出的开除军籍和党籍的处分决定，恢复其名誉；场站政治处也找他谈话，在征求他意见后，决定按正连级干部转业到地方工作。
　　办理好转业手续后，罗刚到作坊跟张兰妮和湘秀莲告别：“张嫂子，湘嫂子，我要转业回北京啦，跟你们来道个别。”
　　“转业手续都办好啦？”张兰妮关切地问。
　　“办好了嫂子。”
　　“到什么单位工作？”湘秀莲问。
　　“我没门路，进不了商业单位，只好去公安派出所当副所长啦。”
　　“也不错啊！”张兰妮说，“回去赶紧找个对象，成个家。”
　　“我已经找到对象啦！”
　　“这么快？”张兰妮惊讶。
　　“是啊，怎么这么快就找上对象啦？”湘秀莲也吃惊，“你老家的？”
　　“咱们卫生队的护士。”
　　“是熊护士吧？”张兰妮脱口而出。
　　罗刚笑着点点头。
　　“怨不得那天我跟嫂子去看你的时候，熊护士正给你喂饭呢。”湘秀莲恍然大悟。
　　“那时候我们还没挑明，我躺着不能动，喂饭是她的职责。”
　　“那你啥时候跟人家挑明的？”张兰妮急切地问。
　　“决定撤销对我的处分，恢复名誉后，我去找她挑明啦。”
　　“她没拒绝你？”湘秀莲看着他问。
　　“他没说话，脸红啦，我知道她同意啦。”
　　“那你们要两地分居啦？”张兰妮也看着他问。
　　“不，她要调到北京海军总医院当护士啦，是我同学他爸爸给办的。”
　　“真好！”张兰妮快慰地说。
　　“是啊！”湘秀莲也点点头。
　　临走，罗刚给两位嫂子敬了个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