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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章 是亏欠总归要还的

作品名称:灰色的青春轨迹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1-02-04 20:27:34      字数:3596

  1993年4月27日
  人是有预感的,从前天开始,我就心烦意乱坐卧不宁,老觉得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今天,当明晃晃的手铐套住我的双腕时,我的心里倒一下子踏实了,冷静了。但我也知道,我虐待青春的报应到了!我这一生让自己给毁了!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日子,因为它是我耻辱人生的开始。
  我被呼啸的警车送到了看守所。
  铁门被吱吱嘎嘎地拉开了。
  “进去!”身后荷枪实弹的武警一声重吼,极不耐烦地重重地推了我一下。
  我有些失重地一个趔趄,整个身子已完全撞进了这个灯火暗淡的空间。身后的铁门又“咣”地一声给重重地关上了。
  我已被完全隔离了外面的世界,灿烂的春光、亲友的笑脸,以及所有的关怀,都被这道铁门给紧紧地关在外面了。
  我一手提着在门岗上被抽取腰带的裤子,一手捏着门岗上发的塑料碗,惊恐却又迅速地把眼前这个封闭的牢笼打量了一个周折,几十个光头在昏黄的灯下泛着青幽幽的光,几十张脸在昏黄的灯下毫无表情地僵硬着,几十双眼睛在昏黄的灯下死鱼一样盯着我。我的心里一阵寒颤。我又偷偷地把整个空间看了一遍,试图想在眼前的这些人中间发现一张熟悉的脸孔,让他能出面庇护,免得接下来要受“过道”的灾难。但我很失望,暗淡的灯光下,几十张惨白无血的脸孔这个时候青幽幽地浮现出同一种嘲讽同一种冷漠,几十双眼睛这个时候像久饥野兽发现一个难以逃脱的猎物一样,几分得意而又阴森地向我逼过来。此时,社会上关于这里的种种可怕的传闻更令我毛骨悚然。曾经,我以为,凡是掉进“窑子”里的人物都应该十分义气,绝不会做出不够仗义的事儿来。再说了,家有家规,监狱也应该有监狱的禁令。可是,眼前这几十张冷酷无情的脸已经在向我证实社会上的传闻。我不敢设想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关卡什么样的招式,只是惊悚萎缩地站在那儿。
  “哪儿来的?”一个居高临下的声音十分傲慢地传过来。
  我报了自己的住处和姓名,同时惊恐不定地寻声打量过去,这才发现靠在后墙角坐着一个似乎与众不同的家伙,他也剃着光头,嘴唇上留着短短的胡子,他那打着几道皱折的肚皮养尊处优地向下腆坠着,汗涔涔地向别人显示着富态。在他的身后,一个精瘦短小的家伙正小心翼翼地为他捶着脊背。我已经估摸出了他在这个空间里的地位了。我全身的神经绷得更紧了。
  “看叶子(衣服),我就知道是圈子里(城市里)的朋友,还真没错,虽说不是圈子里出身,可在咱们这个小县城有谁没听说过你的大名,只要是混世的主儿,多少都会听说一些你的事儿。”他没有任何表情地说。
  我推断不出他这种不动声色的言语会带给我什么,因为在这个小县城,我的朋友多,仇人也多。我不曾见过他,说不准他是我朋友的朋友,还是我仇人的朋友。
  “说一个人,你应该认识,他是我朋友,也是你朋友。看在他的份上,今儿这过道的事儿就免了。”腆坠着肚皮的家伙又生杀予夺地说了话,“不过,到了这儿,这儿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在外面都是混的主儿,这里面的情况应该知道不少。不管你在外面呼风唤雨,到这儿来,是龙你就得盘着,是虎你得趴下。”说完,他转头向为他捶背的精瘦的家伙低声说了句什么,转而又向我颇有意味地笑了笑。
  免去了“过道”,我对他有些感激。当然,进到这里面来,就要守这里面的规矩。至于他的笑意意味着什么,我十分模糊。
  “为什么事儿栽进来的呀?杀人,强jian还是奸yin幼女?”为腆坠着肚子捶背的精瘦短小的家伙在接受了吩咐之后,有些放荡无忌地向我走过来,眼中流露出戏谑的光。在他向我问话的同时,一只手向我做着捻数钞票的手势,口中还随着手的节奏轻轻地说着“水水……(钱)”
  我向他解释过案由之后,摇摇头,说:“钱都给门岗搜去了。”
  精瘦短小的家伙有些丧气了,口中转而又轻轻地问:“草呢(香烟)?”
  我同样摇了摇头。
  “丸子,细心地搜一下,钱和香烟都是违禁品,绝不允许带进监舍。”腆坠着肚皮的家伙不高兴了,丁是丁卯是卯地向精瘦短小的家伙下了命令,然后又高傲地太爷一样眯上了两眼,口中得意地哼起了一支小曲儿,脸上还在不屑地微笑着。
  我知道,他是在向我炫示他在这个监房里的权势。在社会上,我最看不惯这号人,给根鸡毛就令箭,给点颜色就灿烂。要是在昨天或者前天,他在我面前摆这个谱儿,估计他就会鼻青脸肿了。可今天不行,因为今天不是昨天了,更不是前天,这儿也不再是社会上了。原初几位从这里面出去的朋友告诉我,进到这里来,是龙,你也要盘起来,是虎,你也要趴下来。不然的话,会给自己找很多麻烦,大丈夫要做到能屈能伸。我不能表现出我心里的怒火,从今天开始,我得要真正学会忍。
  被唤作丸子的那个精瘦短小的家伙开始对我进行严格的搜身。我撒开手,失去腰带的裤子顺着两腿滑了下去。我一任丸子在在我的身上搜了个遍彻。其实,进过这里面的人都知道,无论是谁,无论因为什么,在被关进号房之前,都要经过看守干警和武警战士两次严格的搜身,钱物呀,香烟呀,腰带呀,纽扣呀,等等,包括像鞋带这样长度超过十五公分的绳状物都会被一应搜去,哪儿还会有违禁品?更何况这是春末夏初的天气,单衣单裤,哪儿还能藏得住这些东西?其实,其他人心里也都清楚丸子他们搜身的真正目的,只是没人敢说破而已,更不敢向看守干警反映这些事儿。似乎我已经看出了这里面的曲曲弯弯。
  丸子彻底搜了我的身子,包括裤头里的东西也被他托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仿佛是在审视他久未谋面的二大爷一般。他那原初满怀希望的攫取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暗淡了。他向腆坠着肚皮的家伙摇了摇头。
  虽然他们没能从我的身上搜出什么违禁品,但对于他们,我心有余悸。因为我清楚了他们是想奇迹般地能从我的身上发现一叠钞票或者几根香烟来。我让他们失望了,此时他们不找我的麻烦,谁也不敢保证以后就不会不找我的麻烦。我模模棱棱地看着丸子,希望能从他的眼神或表情中占卜出吉凶来。但我什么也看不出来,因为我知道自己此时的眼神就相当的无助与无力,像我现在的心情一样,没有任何的穿透力。我不知道他们如何收场对我的搜身,只是静静地而又十分紧张地看着这一切。
  丸子咬牙切齿地向我举起了拳头。我的心跳也骤然间加快了节奏。丸子又凶狠地向我作了个恶煞的嘴脸,一幅恨不得吃人的模样,牙缝里冷飕飕地挤出一句话来:“你小子,真行!”他高举的拳头放了下来。
  看着丸子垂下来的拳头我暗暗松了一口气,想必一时不会受什么委屈了。我有些媚笑地看着丸子,尽管我为自己有这样的媚笑而感到恶心,但到了此地,大丈夫可杀也可辱的地方,一份媚笑或许可以换来一份平安。我提起掉到脚脖子上是裤子,有些歉意地对丸子说:“初来这个地方,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如果以后有机会出这道门我就想法子带进来些。”我开始学着向他们许这样不知能否兑现的诺言。
  丸子好像为我的承诺感到了一些安慰,他抬起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把腆坠着肚皮的家伙介绍给我,口气里明显地流露出对腆坠着肚皮的家伙的奉迎和恭维:“他是我们的号头,是我们的老大,以后做啥事儿都要与我们的老大打个招呼,心里也多想着些我们老大。”对于我,丸子的口气又明显地是一种威严的训教和暗示。丸子说完,又退过去与所谓的老大继续捶背。
  “栽到啥事儿上呀?”被称作老大的家伙似乎对我的表现有些满意了,但他依旧眯着两眼,口气依然炫示着高贵。
  “窝赃。”我毕恭毕敬小心翼翼地回答着所谓的老大的问话,心中唯恐有所闪失儿遭殃。我绷紧着神经,眼的余光密切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夜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我身边冒出来,紧接着便是一阵轻视的调笑。
  我小心地转过头,寻声打量过去。靠在我身旁监舍的一角,一张童稚颇浓的脸正挂着一副让人不寒而栗的谑笑。我不敢继续仔细打量这张脸孔了。因为我知道,在我的目光碰触到这张脸的刹那间,已经给予这张脸孔的同情与哀怜无法用量的多少来计约了。我急忙转过脸,但我否定不了,这张脸孔已经深深地烙进了自己的心灵。我同情和哀怜这张脸孔的同时,也为与这张脸孔不相符的声音和谑笑而心酸。我不由得又瞟了一眼这张谑笑未消的脸孔。
  “看在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的面子上,我不难为你。不然,你也听说过,进的这儿来,不脱几层皮不掉几斤肉是说不过去的。”所谓的老大施恩于人地说,“按号里的规矩,先来后到自然要有个顺序和区别,暂时你就睡在靠茅池的那块六号铺板上,以后六五四三二地往这边挨着赶。待会儿让丸子把你的姓名、案由、住址按先来后到的顺序登记在那张纸上,以备我们按顺序打饭排岗。”说着,他用手往墙上一指,“另外,不管你在外面混得多牛B,到这里面就得守这里面的规矩,不怕你不服,到这里面来,就是铁人,也能把你整得跟面人一样。这两天号房里的卫生就由你来打扫,什么时候有新号进来了,你带着新号打扫一天,把新号教会了,就没你的事儿了。明天有人带着你,你要用心学,别把自己还当成社会上的人物。”他眯缝着两眼,和尚念经一样说着这些话。我听得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他在压我。
  我谨慎地在他指定的铺板上坐下来,屏息偷偷地打探着周围这几十张陌生而怪异的脸。尽管我没有吃到什么苦头,可我的心里还是保持着高度的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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