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牛老拐上吊了

　　“说起来也是不该我琢磨的事儿，可这心里老是提溜着。”牛大锤抬手挠了挠头，很难为情地说，“这不是牛笔吗？”
　　“牛笔咋的了？官儿当得顺风顺水的。”牛二筢子瞅着牛大锤，一肚子的不明就里，刚才说到牛笔他牛大锤还一脸的得意，咋的牛笔还能有啥子让他牛大锤心里不落实的事儿？
　　“其实也没啥儿，有些事儿也不是我能琢磨出东西南北来的，他们官场上的事儿我就算是琢磨出个东西南北来，也没啥子多大的意思。官场上的事儿还得他牛笔自己琢磨，他琢磨明白就能在官场上如鱼得水了。可能是我太多事儿了，不该我琢磨的事儿也放在心上。”牛大锤似乎有啥子不方便说出口的东西，又挠了挠头，脸上说笑不是笑说哭不是哭地一笑说，“不琢磨这事儿了。”
　　“我还以为你有啥子要紧的事儿了呢，害得我心里跟着你瞎着忙。”牛二筢子马上松了口气儿似的向牛大锤一笑说，“自古都说官场上的水深，没有谁能说清楚到底有多深。咱就是一个平头儿百姓，不琢磨官场上的那些事儿。咱要是琢磨官场上的那些事儿，就是不务正业瞎操心了。咱们只管把那几亩薄地操持出收成，把这个家收拾得像个模样儿，这就是咱们的本分。牛笔在官场上吃皇粮拿俸禄，那是牛笔的事儿。虽说你是牛笔他爹，终归你不在官场上，就算你有心让牛笔官儿越当越大，可你不在其位，琢磨不出官场上的那些门道儿。”
　　牛大锤点了点头说：“你这话在理儿，这几天琢磨得我脑瓜子都抽筋了，愣是琢磨不出啥子名堂来，经你这么一点拨，我真觉得自己是在瞎操心了。这不是前些日子牛笔他老丈人忙活着想把牛笔往县城里调嘛，结果这中间出现了一个小折子戏来，说是县政府里一个官位好多人巴望着，原本牛笔他老丈人很有把握的，眼下他也吃不准能不能成事儿了。这几天我就琢磨着这中间是不是有啥子闪失，要说人情世故，牛笔他老丈人也是咱们草庙县元老级的人物，在政府里说句话也有点儿分量。要说请客送礼，这些日子该走的门路也都走了，我就纳闷儿牛笔他老丈人咋的就吃不准了。”
　　“啥事儿都有个意外，就像咱们种庄稼，庄稼不收到囤里就不敢保证是个收成。不管庄稼在地里的长势有多好，风灾、雨灾、虫灾，谁也不敢保证就不会有，这些天灾一旦发生了，庄稼再好的长势都是白搭，最终的收成都给糟蹋了。”牛二筢子笑了笑说，“有些话我说出来你也别见怪，牛笔这辈子该当多大的官儿，啥时候当啥官儿，都是命里注定的事儿，咱们不能心里瞎着急上火。就像你找算命先生给牛笔算命一样，算命先生都说是天机了，咱们瞎操心也拗不过上天的安排。”
　　牛大锤又点了点头：“我是着急上火了，这些天我坐卧都不安稳了。”
　　“刚才我还以为是咱们村上有啥事儿了你琢磨不明白呢，你这样一说，官场上的事儿我是一窍不通，让我帮着琢磨也琢磨不出啥子鼻子眼来。”牛二筢子瞅着牛大锤说，“你要是让我帮着琢磨个庄稼或者左邻右舍间的事儿，我还能琢磨出一点儿名堂来。你这官场上的事儿对我来说就是云彩眼儿里的事儿，我哪儿能够得着摸得见哟，更不用说琢磨出啥子来。”
　　“那就不琢磨这事儿了。我倒是想起来咱们村上的一件事儿，就是前些日子牛老拐他们家的事儿。”牛大锤马上琢磨着说。
　　“牛老拐这场病害的，本来家底儿就四下里漏气，这场病折腾得家底儿就更没个景气儿了。”牛二筢子听牛大锤说到牛老拐家，叹了一声说，“黄鼠狼专咬病鸭子啊！”
　　“其实我也琢磨着找一下大队干部，让大队干部出头儿去乡政府里征求一下给牛老拐他们家弄点救济回来，这几天老是忙，把这事儿给忙活忘了。”牛大锤抬手挠着头说，“大队干部出头儿，让牛笔再在乡政府里说句话，这个救济也应该不是多大的事儿。”
　　“你这琢磨倒是个门路，能给他家要来一份救济，多少也能让他们家眼下的日子缓上一口气儿。”牛二筢子听了牛大锤的话，心里一个激动，马上说，“你这个琢磨……前些日子我也琢磨过，不过这阵子忙，没跟你招呼。当时我也琢磨着让你出面儿跟大队里的几个干部招呼一声，让他们出面去乡政府征求一下，咱们直接去乡政府找牛笔不大合适，咱们去直接找牛笔的话，会招来乡政府里的那些干部背后说牛笔的风言风语，让大队干部去乡政府征求的话，牛笔中间说上几句话，就是走的官场儿，谁也说不出个鼻子眼来。”
　　牛二筢子的话让牛大锤有些吃惊，他愣着神儿看了牛二筢子一阵儿，马上点头说：“你这琢磨真是个说法儿，我咋的就没有想到呢？你这琢磨，乡政府里的干部既要考虑到牛笔的情面，又说不出牛笔徇私情。让大队干部出面这件事儿，这中间的这个桥儿搭得好！”
　　“刚才你不是还在说牛笔这次往县政府调动出现了啥子弯弯儿绕吗？这个时候咱们就尽量不要再给牛笔添啥子麻烦了。”牛二筢子看着牛大锤说，“等这阵子过了，牛笔能顺顺当当地升官到县政府了，就算是有啥事儿咱们直接再去驴堆集儿乡政府，驴堆集儿乡政府里的那些官儿们，一准儿会像迎接县太爷似的围着咱们打哈哈儿，不看僧面看佛面，牛笔进县政府了就官大一级，官大一级就不一样了。”
　　“不知道这次牛笔能不能进县政府呢，不琢磨这事儿了，咱再咋的琢磨都会像你说的那样，不管事儿。”牛大锤叹了一声，“这两天我还是先琢磨着给牛老拐他们家要点儿救济。”
　　“还有癞豆他们家，也是难为啊！”牛二筢子瞅了瞅牛大锤，抬头看了一眼院子上空的天，叹了一声说，“要是哪天噼里啪啦地天上下一阵子金条落在这两家人的院子里，这两家的日子就会好过起来。”
　　牛大锤嘿嘿一笑，说：“哪有天上下金条的好事儿啊！”
　　“是啊，所以说这两家的日子一时半会儿好不起来，还要受几年的难为。”牛二筢子回头瞅着牛大锤说，“这两家人要是每年都能吃上公家的救济，日子就会好过那么一点儿。”
　　“不好啦，牛老拐上吊啦！”这时，不知是谁在院子外面这样火急火燎地招呼了一嗓子。
　　“啥？”外面这一嗓子招呼差点儿把牛二筢子和牛大锤两个人惊得摔个跟头，他们两个相互瞅了瞅，马上就跟头流水地都冲出了院子。
　　“他这场病不是好得差不多了吗？咋的会寻死上吊呢？”牛大锤回头问牛二筢子。
　　“谁能知道天天是咋的一个寻思啊！”牛二筢子回着牛大锤的话，脚下仍是火急火燎地往牛老拐他们家赶，“我琢磨着是不是他觉得这场病伤了身子骨，怕以后自己成了拖累，想不开就寻死上吊了？”
　　“很有这个可能！”牛大锤马上点头应和着说，“他这场病给他们那个家亏了一个很大的窟窿，他这一寻死上吊，又会给他们那个家掏个窟窿出来。”
　　“怕是他琢磨着自己日后会成为一个药罐子，那样就成了他们家的一个长拖累。”牛二筢子叹着气说，“咱们这小老百姓的日子，哪能禁得起这样折腾啊！不管是谁家，家里要是真有个药罐子，拖也会把家给拖得八面透气上下漏风。”
　　“是啊，再好的家庭都禁不住药罐子拖累。”牛大锤点着头，“一家人风里雨里一年的忙活都填不满那个药罐子。”
　　“牛老拐这……再咋的，有他在，他们那个家也有个主心骨儿。”牛二筢子很心酸地摇摇头说，“他这样一折腾，嗨……以后牛绠他们娘几个就多受委屈了。”
　　说话间，牛二筢子和牛大锤到了牛老拐他们家，还未等他们进得牛老拐他们家的院子，远远地就听见牛老拐的女人撕破了喉咙一样的哭叫，天一声地一声的让人听了后脊梁出出溜溜地冒凉气，同时也会让人心里发堵鼻子发酸喉咙管子发硬。
　　牛二筢子和牛大锤进了院子之后，先是互相看了看，然后两个人同时冲进了那两间墙皮脱落得像八十岁老太太的脸一样的茅草屋。
　　牛老拐已经给移尸在当门地上，尸身下铺着高粱杆子织成的床簸篱子，床簸篱子上铺着一层破被絮，被絮上躺着穿着平时穿的衣裳的牛老拐。牛绠他们兄弟三个跪在牛老拐的头前，爹一声大一声的哭得满脸的鼻涕满脸的泪。
　　牛大锤和牛二筢子又是互相看了看，也就是这么互相一看，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的眼圈子里红红的有了眼泪。
　　“牛绠牛套牛笼头，你们哥儿仨留一个陪着你们的爹，再咋也得跟你们的娘和老少爷们儿商量着咋的给你们的爹把后事儿给办了吧。”牛二筢子硬着喉咙管子向跪在牛老拐头前的三兄弟说，“老是这样哭也不是个办法呀！”
　　“是啊，是啊！”牛大锤随和着牛二筢子的话向牛绠他们兄弟仨说。
　　听到牛二筢子的话，牛绠他们兄弟三人一下子都停了哭声，同时都抬起头紧紧地看着牛二筢子，从他们的眼里可以看到他们心里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儿的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