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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为求生存 忍辱负重当羊倌

作品名称:亮剑苍穹      作者:王志江      发布时间:2020-12-27 13:52:59      字数:4979

  由于去年大旱,张家的三亩山坡地几乎颗粒未收,眼看就要断顿,愁得三辈娘天天唉声叹气,黎花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是她一时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
  这天夜里,黎花推推劳累一天已经熟睡的三辈:“醒醒,醒醒!”“干嘛,俺刚睡着,有事明儿说吧!”说着一翻身又睡了。“不行!非今儿说不可。”“你说吧,俺听着呐。”“眼看家里就要断顿,快把咱娘急出病来了。”她犹豫了一会儿接着说,“听说东头张财主家的老妈子因岁数大,被辞退了,我想到张家去做饭。”
  三辈一下坐起来:“你敢到他家去当老妈子?不行!就是挨饿去要饭,也不能到张家去!”“为啥?还怕他吃了不成!”“你刚来咱村还不知道他的狠毒。张延祥对穷人的残暴是方圆几十里都出了名的,他是吃了人连骨头都不吐的恶狼!”
  三辈越说越气:“在这个老保姆以前,他们家曾经雇过两个年纪轻的保姆,都被张阎王遭踏了。头一个保姆被张阎王强奸后让他的老婆发觉了,一顿毒打,被逼上吊死了。第二个保姆到张家不到半年又被他遭踏了,听说是在村南大湾边上洗衣服时自己不小心掉水里淹死的,哼,谁信?”
  黎花听后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停了一会儿黎花问:“那咋办啊?不行咱借点口粮,把这春荒先度过去。”“向谁家借?咱们西头几十户都和咱家差不多,吃了上顿愁下顿。东头张阎王家倒是肯借,可是你借得起吗!”“咱们先少借点,秋后还他不就行啦。”听到这儿,三辈长长地叹一口气,伤心的往事顷刻浮现眼前。
  八年前闹灾荒,春天先是大旱,夏天又闹起了虫灾,铺天盖地的蝗虫,一上午就把尺把高的麦苗吃成了光杆,麦子快成熟时又遭遇一场大雨,收割后产量不及往年的两成。
  不到来年春天张家铺好多人家就闹起了饥荒,张阎王便趁火打劫放起了高利贷:“春借一斗谷,秋还二斗米。”三辈奶奶饿得卧床不起,为了活命家人只好向张阎王借了两斗谷子,指望秋天有个好收成再还上。可是屋漏偏遇连阴雨,三辈家种的苞米,在抽穗扬花的时候又遭受了一场大冰雹,秋后几乎颗粒未收。张阎王上门逼债,不管三辈爹怎么央求,张阎王非要他立马还四斗米,说如果今年秋天还不上,明年春天就要还八斗,秋天就还一担六……他趁人之危,步步紧逼。
  张阎王狡诈地说:“看在乡里乡亲的面子上,借的那二斗谷子,你家不用还了,俺再送给你家二斗米,但是你家村南的三亩地归俺了。要么立马还米,要么拿地顶,不然就去县衙打官司。”三辈爹尽管肚子气得鼓鼓的,但是也没有别的好法子。那年头,衙门也是给富人开的。无奈,只好答应下来。就这样,张阎王用二斗谷子二斗米夺走了三辈家的三亩良田。
  三辈的奶奶第三天连气带病,就咽了气,三辈爹也一病不起,第二年春天也死了。临死前,他对三个儿子说:爹爹没能耐,没保住咱家的宝地。你们记住就是要饭吃,也别去沾张阎王的边啊!
  
  为了能度过春荒,黎花和六柱天天到后山上挖野菜刮树皮,拾野菜,不几天的功夫,村外的野菜和树皮就被采光了。
  一天,吃中午饭的时候,六柱对三辈说:“爹,俺听说张阎王家老羊倌病了,几十只羊没人放,俺想去张家放羊。”三辈说:“你能行吗?”“我能行!”“张阎王可是个狠毒的家伙,你不怕?”“不怕!在老家俺还……”黎花没等六柱把“斗过地主老财”的话说出口,便斜视了他一眼,六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黎花赶紧接过话茬:“去吧,好歹能混口饭吃。去了好好给人家放羊,别给俺惹祸啊。”六柱点点头。
  第二天,三辈带六柱来到张阎王家,说明了来意。张阎王看了看六柱,又随便问了几句眼前话。见六柱个子虽然瘦小,但还算机灵。心想:小孩子放羊正好,肚皮小吃的少,就答应先试三个月,并讲好只管吃住没有工钱。三辈说:管吃住就行啊!
  张阎王家的羊群原来有五十多只,冬天冻死了几只,交给六柱放养还有四十九只。此后每天一早,六柱赶着羊群到村北山坡上去放牧。
  这天,六柱赶着羊群经过村北学堂时,被从里面传出来的读书声吸引了。他站在学堂西门口,听得十分入迷,无奈担心羊群跑散了,只好追着羊群朝北山坡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想:要是爸爸的红军不撤走,自己也能坐在学堂里听老师讲课了,可是现在连爸爸的影子都见不到,想到这儿,心里一阵委屈,几颗泪珠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
  
  张家铺的小学堂设在村北一座祠堂里。
  北房是三间出厦的砖瓦房,门前有六级台阶,它的地面高出东西两厢房地面有一米多,东西各有三间平顶房,北房和西厢房是教室,东厢房是老师的办公室和宿舍。南面是起脊的瓦门楼,北房与东西两厢房的北山墙之间有两米宽的过道,过道西头有一个小门。
  学校聘的老师,叫李仕贵,四十来岁,在张家铺教书六七年了。他平易近人,从不摆架子。还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作得人人喜爱的好对联。每逢春节,村里人家都会请他写春联。去年春天妻子不幸去世了,独生女儿今年刚满四岁,名叫李淑贤,在老家由爷爷抚养着。
  
  经过三个月的试用,六柱成了张阎王家的正式羊倌。
  这天,六柱赶着羊群从学校西边经过,听到教室里传出“玻、坡、摸、佛……”的声音,他听着很新鲜,感觉很稀奇,便想凑近听个究竟。于是把羊群赶到学校西北山坡下一片青草比较多的地方,他曾听老羊倌说过,只要头羊不乱跑其它的羊就不会乱跑,于是他把头羊拴在草地旁边的一棵树上。
  他从学校西边的小门溜了进去,趴在北面教室的窗台下,痴迷地听起老师的讲课,直到老师说:下课!他才慌忙跑出学校。回到草地他急忙清点羊数,不由心里一惊:少了那只头顶上有一撮黑毛的公羊。他一边赶着羊群牧草,一边四处寻望,直到晚上收工时,也没能找到那只丢失的羊。
  他故意推迟了收工时间,天黑后才悄悄地把羊群赶进圈里。心里想着丢羊的事,晚饭也没有了胃口,随便吃了几口就去睡了。他躺在只铺了一些谷草的炕上,脑子里翻来覆去琢磨着:今天晚上没被东家发现丢了羊,可是早晚他会发现的,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第二天早晨,丢羊的事还是被张阎王的管家刘老三发现了,他马上告诉了地主婆。地主婆狠狠地打了张福财一个耳光:“丢了羊还不马上说,你瞒过了初一还能瞒过十五?快说,咋丢的?”说着夺过六柱手中的放羊鞭子,就朝六柱狠狠抽去,一边抽一边叫着,“小兔崽子不经心,看你以后长不长记性!”
  六柱两手护着头,蜷曲着身子在地上滚来滚去,任她抽打一声不吭,心里发狠地骂道:“哼,地主婆,你就打吧,等俺爸爸带的队伍来了,再跟你算账!”长工王大爷见状马上跑过来为六柱求情:“别打了,他还是个孩子!孩子快起来,给东家赔个不是!”地主婆停下了手中的鞭子,六柱紧咬着牙关,就是一声不吭。地主婆气愤地说:“赶快把羊给俺找回来,不然罚你三天不准吃饭!”
  六柱爬起来,拾起鞭子和羊铲,嘴里嘟哝着:“不吃就不吃!”扭头朝羊圈走去。临出大院门,六柱向王大爷要了半盒火柴,苦笑着向王大爷做了个鬼脸,忍着疼赶着羊群向北山走去。王大爷看着六柱的背影,摇了摇头:这小子真是个有志气的硬汉子!
  到了北山坡,六柱轻轻地脱下上衣,看到衬衣后背已经沾染上了几道血印,觉得背上的鞭伤钻心得疼。早晨没能吃上一口饭,不到晌午肚子就饿的咕咕叫了。他一边赶着羊群沿着山沟往北走,一边想:不能叫“羊孙子”们吃饱了,我羊倌老爷饿肚子。他把羊群圈好,跑进张阎王家的一块玉米地,见四处没人,快速地钻进地里顺手掰了六七根青玉米,并就地烤起了玉米。
  第二天中午,他又烤了红薯和毛豆。
  第三天早上,六柱和做饭的刘大娘要了一把盐,用纸包装好悄悄地装进兜里,刘大娘见没有人发现,顺手又往六柱的兜里塞了两个窝头,小声地说:“傻孩子饿坏了吧,都两天没吃饭了。”六柱说:“大娘你放心,饿不着我。”六柱挤挤眼,乐呵呵地赶着羊群走了。
  昨天六柱发现北山坡的那棵大柳树上有一个野鸽子窝,窝里有一对小鸽子,他就想:明天何不烤野鸽子肉吃。所以早上临出门前特意向刘大娘要了一些盐。到了中午,六柱像只猴子灵巧地爬上那棵大柳树,把两个小乳鸽子掏了下来。来到小溪旁挖了一个灶坑,捡了一些干柴,三下五除二就把小鸽子的内脏掏出来,又往鸽子肚子里撒了一些盐粒,再用泥巴把小鸽子包住,而后放在火上去烤。不大一会儿乳鸽就烤好了,剥掉烫手的泥壳,只见两只棕色鲜嫩的野鸽子油光发亮,一股浓浓的肉香味扑鼻而来。这是他进张家当羊倌四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吃上肉,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
  
  挨打后第七天的下午,六柱赶着羊群从学校西门经过,朗朗的读书声再次把他吸引过去。他蹲在窗台下听了听,老师正在提问前几天讲的课程。只听李老师说:“谁能把已经讲过的声母背一遍?”没有一个学生主动回答。李老师点名说,“张宝富同学你来背诵一下!”
  张宝富就是张阎王的孙子,小名叫大宝,肥头大耳,短粗的脖子,一对眯缝的小眼睛,个子却比同龄的孩子高出大半头。只听张宝富结结巴巴地背到基、欺、希……再也背不下去了。这时窗外的六柱说了声:“真笨!”接着情不自禁的大声地背诵出来,“知、蚩、诗、日、资、雌、思!”老师和同学们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窗外,并流露出疑问的眼神:“这是谁?”
  有一位腿脚快的同学跑到门口,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飞快地从台阶上跳下窜出西门,“咦!是小羊倌!”这时李老师用手敲了敲讲桌:“同学们,安静!”他的目光转向张宝富严厉地说,“这节课已经学一周了,前两天提问时你就没背过,今天还没背过!到前面来!”张宝富耷拉着脑袋,很不情愿地挪动到讲桌前。
  “伸出手来!”望着李老师严厉的目光,张宝富慢吞吞地将左手掌伸了出来,李老师用力抓住他的四个指头,在掌心打了三戒尺。李老师每打一戒尺,张宝富就“唉哟”一声,引得同学们不由发出阵阵笑声。
  张宝富把挨打的原委全算计在了六柱身上,他想:是小羊倌出了我的丑,看俺回家怎么收拾你这个穷小子!一进家门就冲着他奶奶大声地干嚎:“奶奶,奶奶!今天挨老师打都怨这个穷小子故意逞能,埋汰我!”他边喊叫边冲向正在圈羊的六柱。
  六柱见张宝富冲了过来,快速躲闪到长工王大爷身旁边说:“是你自己笨,学的功课没背过,挨了老师的罚,咋能够怪俺!”张宝富急得跺着脚冲他奶奶叫着:“快打他!”。阎王婆见长工和老妈子们都在围观,自知是自己孙子不争气,没敢动手打六柱,但死撑着面子说:“你还敢顶嘴,快给小少爷赔不是!”“他功课不好,老师罚他,跟俺有啥关系!”阎王婆见小羊倌不给自己台阶下,自讨没趣,只好哄着孙子回了屋。
  张宝富对自己挨打的事始终记恨在心,一直想找机会报复六柱。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他直奔北山坡小羊倌放羊的地方,见小羊倌头朝山顶正躺在山坡的树阴下,闭着眼,嘴里在哼唱什么。为了不让六柱发现,他蹑手蹑脚地绕到山顶方向,想从上往下来个饿虎扑食。当距离六柱只有三四步远的时候,张宝富用足了劲向六柱猛扑过去。没想到六柱早有察觉,翻身一闪让他扑了个空,结结实实地闹了个狗啃地。张宝富爬起来,一边吐着嘴里的土,一边继续追赶六柱。
  六柱想,这小子块头大,有股蛮劲,我不如先在山坡上和他兜圈子,等到他筋疲力竭时,再来收拾他。六柱站起来先往山头方向跑,张宝富就拼命地在后面紧追,六柱跑跑停停,六柱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等到张宝富快要追上时,六柱突然来了一个急转弯,猛朝山下一棵大树方向跑去。
  张宝富借着他的体重,加快了追赶的步伐,眼看就要抓住六柱时,六柱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张宝富躲闪不及,一头撞在大树上。六柱一会儿向山上跑,一会儿向山下跑,来回兜了三四个圈子,只见张宝富气喘吁吁,浑身没了力气。此时六柱故意瘫坐地上,张宝富又来了精神,喘着粗气扑向六柱,六柱瞬间一滚,张宝富又摔了个狗啃地。
  张宝富瘫软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骂道:“你,你等着,我早晚要收拾你这个带犊子!”六柱不怕别人骂他是小羊倌,但是最讨厌别人说他是“带犊子”。他气的浑身打哆嗦,他跃身而起,一把揪住张宝富的衣领,狠狠地抽了他几个大嘴巴。一边打一边喊着:“看你这个狗崽子还敢欺负人不!”张宝富的嘴角顿时流出了血。几个跑过来围观的孩子一边拍手一边高喊:打得好!打得好!
  
  张宝富本自讨没趣,只好哭哭啼啼回家和奶奶告状。
  六柱赶着羊群回来了,只见阎王婆两手卡腰气势汹汹地挡在门口,凶狠地说:“你小子好大的胆子,敢打我家小少爷!”“俺没打他,是他上山先打的俺。”六柱理直气壮地说。“胡说!你就欠打。老王头,你把羊群赶进去,今天晚上不准这小子吃饭!”阎王婆越说越来气,上来就要打六柱。
  六柱见势不好,扭头就跑。阎王婆的小脚一步三晃地追了没几步就停下来了,上气不接下气的骂道:“你这个带犊子,有种的你今晚上就别回来!你躲过了初一还能躲过十五!”转眼间六柱已经跑的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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