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六柱负伤 父子医院巧相逢

　　美国既不敢冒险扩大战争，又不能以政治讹诈，迫使中朝人民屈服。为了摆脱困境以便脱身，一方面扩充南朝鲜的伪军，加紧推行亚洲人打亚洲人的政策，另一方面，则谋求恢复谈判，企图在谈判桌上挽回脸面。
　　于是，于1953年4月又恢复了因战俘问题中断了6个月之久的停战谈判。但是，敌方仍不断节外生枝，故意拖延时间，不想近快达成协议。特别是南朝鲜李承晚集团，声称要向鸭绿江进行一次“必要时的单独作战”。
　　我志愿军遵照毛泽东主席“战场上打得越好，谈判桌上就越主动”的指示，为了配合停战谈判，促进停战的早日实现，并求得停战后能控制住有利地形，决定对敌人发起夏季反击战役。
　　4月26日，三团1营奉命调往前线，与兄弟高炮部队共同组成高射炮兵群担任掩护地面炮兵群战斗中对空安全的任务。
　　张富财率领2连，由清川江北向三八线挺进。
　　敌机的活动虽然不像第一、二次战役时那么猖狂，但是昼间仍以“小油挑”10—20架编队封锁我通往前线的公路。夜间常用1至2架B—26在我方纵深进行骚扰和袭击，不仅用机枪扫射、投掷小型炸弹，还投掷大量的蝶形弹，这种蝶形弹落地不爆炸，一碰才炸，投得公路上、铁路两旁漫山遍野到处都有，让人防不胜防。公路已经被炸得遍体鳞伤，行军速度很慢，一夜行军，拂晓前二连只好在一山沟隐蔽宿营。第二天夜里，二连继续向前行进，已经接近作战地区。
　　二连的炮阵地，被确定在距我步兵前沿阵地不到2000米的一个小山包的反斜面上。全连用了3个夜晚，构筑了屯炮洞、平整了发射炮位，挖好了交通壕和猫儿洞。第四天夜里，全连开始拉炮上山进入阵地，此时老天爷也来凑热闹，刷刷地下起了春雨。
　　地上布满了泥水，十分溜滑。阵地上不断传来“一、二，一、二”推炮的号子，时而夹杂着几声“噗腾”的滑倒声。拂晓前，2连终于把火炮全部推进了工事，做好了简易射击准备和伪装。战士们如释重负，有的披着大衣，有的盖着雨布，钻进猫儿洞、交通壕，倒头便睡，不一会儿鼾声盖过了雨声。
　　天亮了，雨也停了。漫山遍野浓雾缭绕，胜似仙境一般，战士们置身半空中感到十分惬意。大雾弥漫，对面难见，真是天赐良机。二连抓紧浓雾这一大好机会，继续整修工事和进行伪装，进一步做好射击前的各项准备。为了防止敌人炮击，明确规定除特殊情况外人员一律隐蔽在地下，不准在地面上活动。
　　战斗终于打响了。
　　敌人的校射机频繁出现，时常在我军前沿阵地上空为敌炮兵指示目标。合成军首长命令高炮群一定要将敌人校射机驱赶出前沿。
　　敌人的校射机十分狡猾，一旦发现高炮发射的火光马上就会转航180度，使我们的炮弹成了“欢送弹”。张富财开始误认为，校射机速度慢一定好打，可是二连连续打了它两次，都没有把它击落。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敌变我变，将计就计，张富财马上调整了作战对策。这次射击时，他让1炮先开火，而让其他3门火炮装定好相反的航向跟踪瞄准，等到敌机一调头马上开火，只一个长点射，就把它的旋翼打断了，只见敌机急剧地打着旋往下栽，飞行员还没来得及跳伞就摔到我军前沿阵地上了，跌了个粉身碎骨。
　　步兵老大哥拍手叫好，地炮老大哥更是高兴，说是为他们除了一害。贺振强在电话里惊奇地问：“张连长，快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打的？我要在全营推广你们的经验！”
　　这次战斗二连也遭了罪。经过几次射击，二连阵地完全暴露了，不到一支烟的功夫，敌人的炮弹像冰雹一样砸了过来。幸好二连阵地在反斜面上，直接落在阵地上的炮弹并不多。上级命令二连转移阵地，可是哪能来得及啊！张富财迅速命令各班把火炮推进屯炮洞，当他正指挥着全连隐蔽时，一块炮弹皮横飞过来，在他屁股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张富财负伤后被送到师野战医院。经检查，他的右屁股蛋被炮弹片削开了有巴掌大的一块肉，深的地方已经露出了骨头，幸好没有完全削掉，还有两寸多长的肉皮和屁股连着。师医院马上对张富财的伤口进行清理缝合，医院担心他的伤口太大，怕愈合不好，决定送他回国治疗。张富财坚决不同意，并搬出副营长出来说情。
　　贺振强打心里也不愿意让张富财回国治疗，他微笑着对院长说：“这小子本来就瘦小，现在又被削了一块肉，院长多给他些肉吃吧，过不了多久就会长好的!”院长严肃地说：“看你说的，吃肉就能马上长肉？他的伤口面积太大，咱师医院条件差，引起感染就麻烦了！”张富财带着一种渴望的面容，也争辩说：“人是铁，饭是钢嘛！营养好了，伤口自然就好的快……”
　　他们正在争论着，团长王青发进了医院病房。
　　无论是技术，还是战术，张富财是三团上上下下响当当的名人。王青发听说张富财负了伤，心里很着急，早就想到医院看看这小子，但是，最近三天，敌机从早到晚频繁地对三团的保卫目标进行攻击，战斗异常激烈，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直到今天是个阴雨天，敌机停止了出动，才匆忙驱车赶到师野战医院。他向院长详细了解了张富财的伤势，当院长向他汇报说，张富财坚决不肯回国疗养时，王青发对张富财更有了一份敬佩。他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院长的陪同下来到病房，一进门见张富财趴在病床上像没事儿的人一样，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张富财是同期从高射炮校分来的5名干部中，表现最优秀的一个，他在历次战斗中表现出勇敢机智，沉着果断，不仅个人立了功，还协助贺振强带领二连打了翻身仗，立了集体二等功。王青发心有余悸，他也担心张富财如果回国养伤后，很可能回不到他们团了，所以他也不情愿送张富财回国治疗。遂以张富财是高炮团唯一一位专家为借口，请院长还是把张富财留在师野战医院治疗。
　　院长看到王团长亲自为张富财求情，也只好同意把张富财留在师野战医院治疗。见院长同意自己留在师医院治疗，张富财像个孩子一样冲着团长和副营长嘿嘿地笑了。
　　院长走后，王团长一边问张富财伤口还疼不疼，一边让警卫员打开带来的水果罐头，拿起叉子想亲自喂张富财吃，张富财不好意思地说：“团长，我自己来吧。我的伤口一点也不疼了，血也止住了，胳臂灵活着呢，就是不能坐起来，老趴着倒是怪难受的！”说话间，张富财才仔细看了看团长的模样，心想这面孔似乎有些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来，他嘴里慢慢地咀嚼着水果罐头，脑子里却继续搜寻着这张似熟悉又似陌生的脸……
　　护士进来给张富财换药。当绷带拆下后，王青发首先看到张富财的左屁股蛋上有一条已经不太清晰的青紫色的胎记，他揉了揉眼睛，靠进又仔细看了看，确实是一条似龙非龙的胎记。他又看了看右屁股蛋伤口上下留有不太清晰的龙尾和龙须，正好和被削开的那块肉上的龙头相连。
　　王青发一时楞了神：难道他是我的儿子六柱？他突然抓起张富财的右手看了看，大拇指上果然多出了一根小手指，一只有六指的手惊现在王青发的眼前，且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王青发楞住了：他真是我日思夜想的儿子六柱？“不对呀？他姓张，听口音是山东人。可是天下那有这么巧的事：两个人右手上都长着六指这倒有可能，但是屁股上同时又都长着一模一样的胎记，这就不太可能了！”
　　“张富财你老家真是山东的？”王青发突然发问。
　　“不，俺老家是江西瑞金的，红军撤离苏区后俺跟俺娘逃难才到山东的。”
　　“那么你不姓张，你姓王，对吗？”
　　张富财疑惑地点了点头。
　　“你的小名是不是叫六柱？”
　　张富财连连点着头：“是，是。”
　　“你娘叫黎花？”
　　“对，对。”
　　直到此时，面前这张似熟悉又陌生的脸才变得真切起来：他是俺爹，是俺寻找了18年的爹！
　　“你还有个妹妹叫杏儿？她好吗？”
　　当王青发问起妹妹杏儿时，张富财突然哭喊着：“爹！你让俺们找得好苦啊！”王青发紧紧抓住六柱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着，眼里滚动着泪珠：“爹也天天想你们啊！”
　　在场的贺振强和护士的眼圈都红了，同病房里的伤员们的眼圈也都红了。六柱不住地留着眼泪，这泪水是因悲伤而泣，更是因激动而泣。王青发眼睛湿润了，他满怀深情地说：“孩子，别哭了，应该高兴！快告诉爹爹，你娘和你妹妹现在在哪儿，她们都好吗？”
　　六柱陷入了痛苦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