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莺莺客栈

　　几人一进县城，也顾不得挑选客栈。看见就近有一家“莺莺”旅店，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进去。然而，他们谁也没有发现，有一双神秘莫测的眼睛，一直在监视着他们的行动。
　　“莺莺”客栈虽然位于县城，却不在热闹繁华之处。入夜时分，窄窄的街道上，未免显得有些冷清。然而，客栈之内，店家却十分殷勤，大有宾客如归之感。这家客栈，分成几个各不干扰的套院，令旅客住起来既感到方便，又不显得杂乱。而且，客栈中的店小二，个个膀大腰圆，多刁钻的旅客，也不敢轻易滋事。唯一使人于骠悍中又感到温存亲切的，乃是每个套院主事的，皆是年轻美貌的女子。
　　此时，常乐已然被灌下那颗黑药丸，正昏昏入睡。几人守在旁边，说着闲话。蓦然间，只见门帘一挑，走进一位浓妆艳抹的青年女子，两道细细的黛眉下，闪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几位客官，”那女子娇滴滴地说道，“我叫莺莺，可不是《西厢记》里的莺莺，而是‘莺莺’客栈里的莺莺。这个小小的院落，虽然谈不上雅致，却也有可爱之处。眼下，你们就是这里的主人，我便是你们的女管家。要酒要肉，只管对我吩咐。就是想要个暖被窝的，我也能给你们弄来。若是想听小曲儿，那可不必烦别人，现成的一个我，肯定让你们喜欢。听几位客官的口音儿，好像是山东来的。济南府的大明湖、趵突泉、千佛山、名闻遐迩，令人神往。将来有机会，我一定要去逛逛。说不定那时节，我们又在山东相聚。嘻嘻，这半天就听我一人扯闲篇儿，真是‘喧宾夺主’的罪过。几位客官，瞅你们都带着明晃晃的家伙，不知是防身用的，还是保护别人的？”
　　这一番话，说的亲亲切切、甜甜蜜蜜，任他是谁也打心眼里感到舒服。况且，这满屋里坐着的，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子汉，更觉得十分欢喜。
　　若在以往碰上这样的场合，最活跃的当数田守刚。无奈常乐昏睡在病榻上，而且他又被疯僧癫道教训了一顿，那调情的雅致也就跑到爪洼国去了。
　　“莺莺小姐，”彭祖烈生怕冷场，使莺莺下不了台，便笑道，“不瞒你说，我们都是跑买卖的。那些挂在腰里的家伙，不过是装装样子，用来蒙人的。”
　　莺莺甜甜地一笑道：“好家伙，我还真让你们给蒙住了。以为你们不是保镖的，就是打家劫舍的。其实，无论干什么，与我都不相干。只要舍得扔银子，谁都可以请我来当女管家！”
　　彭祖烈慷慨地说道：“我家这位兄弟病得沉重，只要把他侍奉好，你要多少银子只管开价。”
　　莺莺眼睛一亮道：“我瞧你们进来时，腰里都缠着不少东西，所以就争着把你们请到这个小院来。客官你可不要笑话人，我可不是为图你们的银子，才来献殷勤。房有房价，饭有饭资，多一文不取，少一文也不行。只有买卖公平，生意才能兴隆。你们说，是不是这么一个理儿？”
　　几个听罢，都哈哈地大笑起来。这一片笑声中，更衬托出莺莺的声音是那样的清脆悦耳。田守刚坐在那里，止不住多看了莺莺两眼。深谙人事的莺莺，会意地瞅着田守刚，不由得抿嘴一笑，又把秋波闪动的眼睛，移向了别人。
　　“几位客官，”莺莺唱歌似地说道，“我就照你们说的办，把病倒的这位哥哥侍奉好。你们且往窗外看，天上的月亮多么美！如此春宵良夜，哪有不喝酒助兴的。”说罢，她连击三掌，提高了声音，“伙计们，在西厢房摆下酒宴，殷勤款待几位客官。让他们海海地喝，迷迷地醉！”
　　莺莺的话音一落，便听外面有人高声唱诺，接着便是一阵远去的脚步声。
　　醉罗汉焦朋，一生爱的就是酒。一听莺莺那“海海地喝，迷迷地醉”，便冲妙算神探彭祖烈“嘿嘿”地笑了，
　　莺莺道：“这位客官，你笑什么？”
　　彭祖烈忙道：“他是出了名的‘酒坛子’，一听有酒喝，就由不得心花怒放。”
　　莺莺道：“我这个小院里，有的是酒，你们尽管敞开量。”
　　焦朋道：“那我就海海地喝！”．
　　武彪和罗泽强也异口同声道：“我们也迷迷地醉！”
　　莺莺怔怔地问：“海海地喝？迷迷地醉？几位客官，是么？”
　　彭祖烈道：“没错！有你劝酒，自然要‘海海地喝’。酒多了，当然就‘迷迷地醉’。不过，我们若是醉得一塌糊涂，这病床上的哥哥你可要照看好！”
　　莺莺又笑了起来，眉眼一飞道：“只管包在我的身上！”
　　说话间，窗外一阵脚步声，接着又响起“酒宴已摆下，客官请入席”的吆喝声。
　　莺莺甜甜地道：“几位客官，请呀！”
　　醉罗汉焦朋第一个大步走出去，紧接着便是神弹子武彪和翻江龙罗泽强。妙算神探彭祖烈刚要往外迈步，忽被莺莺一把扯住。
　　莺莺问：“当家的，这位小哥哥怎么不去？”
　　彭祖烈笑道：“你想让他也‘海海的喝，迷迷的醉’？”
　　誓莺莺道：“同是一块来的兄弟，你们去做酒中仙，却把他冷冷清清地撇在一边，太不仗义啦！”
　　彭祖烈道：“天下的男人并不都是能胜酒力的。他压根儿就不沾那种东西，你叫我硬赶鸭子上架啊？”
　　莺莺转身问道；“这位小哥儿，你真的不会喝酒？”
　　田守刚坐在那里，一脸的不高兴。他心里暗暗地骂着，该死的彭祖烈！你们贪酒，只管去灌好了。为什么要说我不会喝呢？可见人情薄如纸。常乐病成这副样子，他们全然不放在心上。明知我不能离开常乐，却又不好意思留我一人，便以我不会喝酒为借口，好搪塞过去。于是，田守刚沉着脸，谁也不看。
　　莺莺见田守刚一言不发，便愣在那里，静静地瞅着他。
　　彭祖烈道：“每次我们喝酒，他都气得不行。算了，我也不去啦！”
　　田守刚火了，说道：“你也不用跟我赌气，只管去灌猫尿好啦！横竖常乐是我陪来的，本来就与你们不相干！”
　　彭祖烈眉头一皱，定定地注视着田守刚，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
　　莺莺看了看田守刚和彭祖烈，忽然一笑道：“都是一家兄弟，吵闹起来多惹人家笑话？这位大哥，你只管去喝酒。这位小哥，我一会儿就来陪你说话。”
　　彭祖烈一句话也没说，撩起帘子出去了。
　　莺莺临走时，不禁对田守刚回眸一笑，脉脉含情。田守刚感到莺莺很有人情味儿，又处处想着自己，不该对人家也那么冷淡，便抬起头来冲莺莺笑了笑。莺莺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轻盈地迈出了门槛。
　　这确实是一个美妙的夜晚，一轮明亮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婆娑的树影，投在小院的地上。时而从什么地方传来猜拳声，又时而飘来一阵小曲声。莺莺在院中伫立良久，这才迈着细碎的小步，扭扭搭搭地向西厢房慢慢走去。
　　莺莺抬脚进了西厢房，只见那四条汉子正你敬我让地大碗喝着酒，脸上便浮起一团笑容。
　　这时候，醉罗汉焦朋一眼瞅见笑容可掬的莺莺，便端着一大碗酒，笑呵呵地摇晃着走过来。他伸出大手，想去搂莺莺，却被莺莺一把推开，闹了个趔趄。那碗中的酒，也撒了一半儿。那三条汉子瞧见，都不由得哈哈地大笑起来。
　　“四位哥哥，”莺莺笑嘻嘻地说，“怎么只见你们‘海海地喝’？却不见‘迷迷地醉’呢？”
　　话犹未了，只见妙算神探彭祖烈，向后一仰，连人带椅倒了下去。坐在他身旁的翻江龙罗泽强，慌忙伸手去拉他，却也“噗咚”一声栽下去，再也不动弹了。神弹子武彪觉得奇怪，只听他“咦”了一声，还没容站起身来，便一下子溜到了桌子底下。
　　莺莺站在那里，拍着巴掌直顾“嘻嘻”地笑。
　　醉罗汉手里举着大海碗，一摇三晃地又向莺莺走过来。猛听“叭”地一声，酒碗落地，摔了个粉碎。再看五大三粗的焦朋，一头栽倒在地上，嘴里吐着酒水。
　　莺莺眉头一蹙，忙掏出手帕捂着鼻子，转身就走出了西厢房。台阶下，立着两个彪形大汉。
　　“当家的，”其中一个黑脸大汉问，“四只肥猪都老啦？”
　　莺莺点点头，笑道：“把灯熄了，由着他们睡，先不急着剔毛。等我把东厢房的小绵羊逗美了，再一块涮肠子。”
　　言讫，莺莺忍不住“嘻嘻”一笑，扭身就朝东厢房摇摇摆摆地走去。
　　台阶下的两个彪形大汉，瞅着莺莺的身影进了东厢房，好不妒嫉。两人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慢吞呑地走上台阶，吹熄了西厢房的灯，又无精打采地将房门锁好，便走出了这个小院子。
　　月色之下，小院内十分宁静。轻轻的夜风吹过树梢儿，只见叶儿动，听不见风声响。此时此刻，浮动着花香的小院里，只有东厢房的窗口闪着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