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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两忆三查 指导员痛述家史

作品名称:亮剑苍穹      作者:王志江      发布时间:2020-12-24 23:08:34      字数:4945

  一辆嘎斯—69军用吉普车,在乡间的大车路上奔驰着,拖着一条长长的黄龙似的尾巴,直奔二连炮阵地。
  到达阵地前后,从车上下来两个人,披着棉大衣的是炮司政治部主任夏福山,拎着文件包是秘书魏志远。早已在此等候的教导员温广才、营长贺振强快步迎上前去向他敬礼:“主任您好!主任您好!”夏福山面带微笑,与等候在那里的营连干部逐一握手。
  一阵寒喧过后,指导员王松山将工作组一行四人带进连部后面的一顶新架起的棉帐篷里。这顶新棉帐篷,是三团的领导听说军区炮兵政治部夏福山主任率炮兵和师两级工作组要到二连搞“两忆三查”①教育试点,专为工作组从师后勤部请领的。
  进入帐篷一股温暖而湿润的气流扑面而来,沁人肺脾,使人周身暖烘烘的。帐篷中央放着一只大号铁炉子,炉壁被烧得发红,炉子上坐着一只新铝壶,水蒸气从壶嘴里冒出,缓缓地升起,壶盖被水蒸汽顶得啪啪地直响。正对帐篷门口的一面摆了一张三屉桌,上面铺着一条军用毛毯,桌子上方悬挂着用镜框镶着的毛泽东主席像,帐篷左右两侧各放着一张折叠桌子,周围摆着数把折叠椅子。
  夏福山在帐篷里环视一周,转向站在身后的温广才问:“温教导员,我们住的地方安排在哪里?”“我们在李家庄村子里临时号了两间民房。”“这怎么行?我们工作组要和连队战士们实行三同!”夏主任脸上刚现出的满意笑容瞬间消失。“主任,别看现在帐蓬里的温度很高,可一到夜里连零度都保持不了,您年纪大了,住在帐蓬里身体可是受不了的。”夏福山一脸严肃地说:“战士们不是一个冬天都住在阵地上吗,我们工作组临时住几天,还能冻坏了?没那么娇贵嘛!”
  夏福山说话的声音明显提高了,温广才额头上冒出了汗珠。贺振强见状赶紧在一旁解释说:“主任,不是不想让您住在阵地上,您住在阵地上那是对指战员们的极大鼓舞和鞭策。可是连队的窝棚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实在腾不出地方住。”说到这,夏福山向四周看了看,只好点点头说:“住的地方就依你们的安排吧,可是吃饭一定要在连队和战士们同吃,不能搞特殊噢!”“主任,这您放心,吃饭一定按每个人的定量交粮票收伙食费,我就是想给您搞点特殊也没那个条件。”贺振强笑着说。
  已是凌晨3点,月亮西沉,远方的树林中传来猫头鹰几声凄惨的叫声和让人发瘆的“笑”声。指导员王松山查铺查哨刚回到窝棚里正准备脱衣睡觉,副连长刘桂林忽地披衣坐起来,嘴里发出长长地叹息声,然后从桌子上的烟丝盒里拿出一片纸,摄了一撮烟丝卷了一支喇叭筒,点着后连着猛吸了两口,吸第三口后仰起头将烟雾吐向空中,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王松山问:“怎么啦!弟妹刚走就又想啦?”
  “别瞎说了,我没那么没出息。”
  “那是为啥?”
  “我是担心啊!”
  “担心啥?”
  “这样下去,怎么能打仗啊!万一敌机来了怎么办?”
  “我也担心啊!”
  “前几天,团里黄政委带领工作组整顿党支部,搞了十五天,现在炮司的夏主任又来搞什么‘两忆三查’教育试点,又要搞十几天。左一个整顿右一个教育,哪还有时间搞军事训练!”
  “这是上级的安排,我们只能服从,咱们只能晚上抓紧点。”
  “军区空军明文规定当前的中心任务就是防空作战,各项工作安排必须以作战任务为中心,我们到底听谁的?光靠晚上一个多小时的训练怎么行!今年老兵走的多,新兵刚下连,一点军事技术基础都没有,现在又是大冬天,滴水成冰。伙食油水又少,供应的粮食根本不够吃,周围十里八里的田鼠洞都挖的差不多了,昨天卫生员告诉我又有11个人得了夜盲症,9个人出现了浮肿。再说,白天8小时政治教育都占了,晚上再让战士们加码,一天两天的还凑合,时间长了怎么行,我于心不忍啊!”
  “搞两忆三查可以提高战士们的阶级觉悟,激发练兵热情嘛!”
  “哼!热情!热情!热情再高不等于马上就有熟练的军事技术,这需要时间,时间那!没有必要的时间做保证哪来的熟练技术?我的党代表同志!”
  “暂停,暂停!别争了!老弟,其实我心里比你还着急,连长不在,我肩上的担子比你重,快睡吧!”
  刘桂林和王松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大饼,直到起床哨音响起,谁也没有再睡着。
  
  天空没有一丝云絮,阳光径直射向二连阵地的山头上,炊烟直直地飘向空中。二连的全体人员集合在伙房前的空地上,班排之间互相拉歌:“我为谁人来打仗,为谁来打仗?我为谁人扛起枪,为谁扛起枪?为了爹,为了娘,为了自己来打仗;为了你,为了他,我为人民扛起枪……”歌声洪亮,此起彼伏。
  伙房门口左右两旁各竖立一块黑板,左边黑板上的大字标题是:牢记民族恨,右边黑板上大字标题是:不忘阶级苦。门前摆放着一张折叠桌子,桌子后面摆了一把折叠椅子,桌子两旁各有一条长条凳。
  “两忆三查”教育试点工作组的夏福山等人在王松山和刘桂林的陪同下缓步向会场走来。
  副连长刘桂林向夏福山请示:“主任,可以开始了吗?”夏福山点了点头。
  刘桂林走到桌子前清了清嗓子说:“同志们,夏主任带领工作组,亲自来我们连队指导两忆三查教育活动,这是上级多我们连的关心和照顾,让我们对他们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会场上一片掌声。
  刘桂林说到这,回头问夏主任:主任您还有什么指示?夏福山说:“大会开始吧!”刘桂林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随后说:“下面我们请王指导员给大家讲一讲他在旧社会所遭受的阶级苦。”队伍里不少新兵发出一阵小声议论:指导员他……
  王松山低着头心情沉重地走到桌子前,沉默了数秒钟,他缓缓地抬起头,环视了一下每张熟悉的面孔说:“同志们,去年和今年刚入伍的新同志都不知道我幼年时所遭受的苦难,今天我趁这个机会诉说诉说,一提起童年时所遭受的苦难我就心痛,真是不堪回首啊……”
  王松山眼里噙着泪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我的老家在江西省瑞金县西北一个山村里,一家5口人只有2亩贫瘠的山坡地,3间草房。一年的收成还不够半年吃的,一家的生活全靠爷爷和父亲给地主老财当长工维持。为了糊口,我一出生母亲就给地主家的少爷当奶妈,而我只靠喝粳米汤和野菜汁活命,我饿得皮包骨头,奄奄一息。
  “幸亏我两岁时,毛委员带领红军来到我们家乡,打倒了土豪劣绅,分了田地,穷人当家做了主人。我爸爸当了红军,爷爷当了赤卫队队长,姥爷是乡苏维埃主席。我五岁时当上了儿童团员。
  “苏区在毛委员的正确领导下蒸蒸日上,湘赣闽苏区连成一片,红军的队伍越来越大,粉碎国民党军的多次围剿。可是后来听说王明排挤毛委员的正确领导,执行一套极左路线,致使第五次反围剿彻底失败,红军被迫撤出苏区。
  “红军撤出苏区后,国民党白匪军对苏区人民进行疯狂地报复,歇斯底里地狂叫:‘石头要过刀,茅草要过火,人要换种!’疯狂地烧杀,野性的掠淫,到处是狼烟、腥风和血雨。我们村恶霸地主杜霸天带着民团到处追杀红军家属,还有农会和苏维埃干部及其家属,将被分的土地和财产重新夺了回去,还对分他家土地和财物的农民进行严刑拷打。我的爷爷、奶奶、姥爷和姥姥都被白匪军杀害了,我家的房子也被烧毁……”
  说到这,王松山哽咽的说不下去,停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继续说:“我的爷爷被吊死在村头的大树上被暴尸。姥爷被活活的烧死……白匪军要斩草除根,还要追杀妈妈和我们兄妹,在乡亲们的掩护下我们母子三人才幸免于难。
  “妈妈带着我和三岁多的妹妹东躲西藏,白天怕碰上白匪军,只能夜晚走,大路不敢走,只有走小路。有时小路上也有白匪军设的哨卡,我们只好钻山沟绕着走。饿了,也不敢到村庄里去要饭吃,就采把野果充饥,渴了,就喝口山间的溪水。老天爷也和我们作对,下起了大雪,满山风雪呼啸,我和妹妹只穿一件单衣冻得直哭。
  “几天来肚子里没进一粒米,妹妹饿的走不动了,妈妈只好忍着饥饿背着妹妹,走一会儿歇一会儿。我的鞋底早已经磨破了,脚掌被石头硌得钻心地疼。就这样,在大山里毫无方向的绕了四五天,也不知道往哪里逃才安全?
  “一天,妈妈对我说:‘六柱咱们应往哪儿走啊?’我摸了摸头说:‘听爸爸说他们要北上抗日,肯定是向北走了,我们也朝北走吧!’妈妈说:‘这黑灯瞎火的哪里是北哟?’我说:‘爸爸以前给我讲过天上有一颗又大又亮的北极星,找北极星就找到北方了。’我按着爸爸说的方法找到北极星指给妈妈看。妈妈笑了,抚摸着我的头说:‘我儿子长大了!’
  “就这样我们朝着北方又走了四五天,路上白匪的哨卡明显少了。不等太阳完全落山便开始上路,并大着胆子到村头穷人家要点饭吃。有一天,在村头看见七八具被白匪军杀害的尸体,有老人,有妇女,还有小孩,身上盖着厚厚的雪,鲜血将白雪凝成了乌黑的冰凌,有的被杀害的老乡还吊在树上,尸体被风吹的在空中荡来荡去,妹妹被吓的赶紧把头扎在母亲的怀里,嘴里不停地惊叫着。
  “开始几天,我们仍是夜间行白天宿,随着白匪军哨卡的减少,后来我们逐渐改成白天行夜间宿。一边乞讨一边继续向北走,又走了不知多少天,也不知来到了那个地儿。只见山上的树木多是杨树、柳树,没了竹丛和茶林,有的山光秃秃的,只有枯黄的野草。村里的房屋也多是土坯房,砖瓦房很少。
  “一天,我们来到一个砖瓦房明显多的村子,心想这个村里富人家可能多,饭会好要些,于是我就和母亲分开到村里各家各户去要饭。
  “我径直来到一个大户人家,高高的砖门楼坐北朝南,门口两旁还有一对石狮子,两扇漆黑的大门上镶嵌着拳头大铜门钉,我踮起脚后跟,举手敲了两下门环,嘴里喊着:‘大爷大娘,给点吃的吧!’喊了两声,不见动静,我又用力敲了两下门环,就听见院里传出汪、汪的狗叫声。
  “心里想:不好!刚要转身离开,就看见一条大黄狗从二门里窜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长相刁蛮的老太婆。我扭头就跑,但是没有跑几步远,那条恶狗就扑上来在我的左腿上猛咬一口,我本能的抄起要饭用的棍子狠狠的向那狗打去,打的那恶狗嗷嗷叫。
  “后面跟上来的那个老太婆手里拿着一根捅炉子的铁条,冲我扑过来,嘴里骂道:臭要饭的,敢打我家的狗!说着就用那铁条向我捅来,由于不及躲闪,铁条直捅我的左腿,顿时我的腿肚子上流出了鲜血,那地主婆斜视了我一眼,冷漠地领着她的恶狗回了家门。
  “忍着剧烈的疼痛,我一瘸一拐地挪到村口,等妈妈和妹妹回来。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咬着牙把裤腿挽起来,才发现被狗咬的伤口渗着血,被捅的伤口足有一寸多长。我在心里发恨地骂道:狗地主婆不得好死……”
  说着,王松山挽起裤腿給大家看:“这就是旧社会给我留下的伤疤。除了这皮肉上的伤疤外,还有我心中更大的伤疤,国民党反动派杀害了我家4位亲人呀……”
  王松山又停了好一阵才接着说:“又走了好多天,我们来到山东地面。
  “一天,乌云密布,北风呼啸,满天飘撒着大雪,从早晨下到黄昏,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到处是雪,哪儿是道路,哪儿是沟坎也分不清了,我们只好到路边的一座山神庙里躲避。谁知,鹅毛大雪越下越大,又下了一天一夜,我们母子三人被困在山神庙里,没吃的没喝的,我那不满四岁的妹妹,连冻带饿过早地离开了人世。”说到这王松山哽咽着实在说不下去了。
  王松山的控诉刚一结束,队列里有人带头高呼口号:不忘阶级苦!牢记民族恨!忘记过去,就是背叛!反对武装日本!一定要解放台湾!蒋介石想反攻大陆是白日做梦……队列里又响起了“怒火燃烧,吼声震天,要坚决消灭蒋介石卖国集团!六万万人民的意志,谁也不能阻挡!中国人民一定要解放台湾!”的雄壮歌声。口号声、歌声在二连阵地上空回旋萦绕,震撼着田野与大地。
  此时,夏福山主任站起来,走到桌子前,用严肃的目光环视一下队列里的指战员,高声地说:“同志们!旧社会有多少人像你们王指导员家一样,受尽地主老财的压榨和剥削,过着牛马不如的日子,又有多少先辈遭到国民党反动派的血腥杀害!无数革命先烈们,抛头颅洒热血,前仆后继,用鲜血换来了今天的新中国。我们今天的胜利来之不易啊!”林虎山说到这,略微停了一下,他接着又激昂地说:“可是,盘踞在台湾的蒋介石反动派,不甘心他们的失败,每时每刻都想反攻大陆,企图复辟蒋家王朝,重新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同志们,我们能答应吗?”
  “我们坚决不答应!”
  “对,我们坚决不答应!但是,反动派的逻辑是: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这几年,国民党的飞机虽然不敢进入内陆地区轰炸,可是,他经常派飞机在东南沿海地区骚扰破坏,派军舰打死打伤我渔民,掠夺我渔船。还不断派飞机到内地进行战略侦察,空投特务、撒发传单进行政治破坏。敌人的破坏活动一天也没有停止过。同志们,我们怎么办?”
  “全力以赴,务歼入侵之敌!”“全力以赴,务歼入侵之敌!”会场上,口号声声,群情激奋,战士们摩拳擦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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