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山穷水尽疑无路
作品名称:大地回音(第二部) 作者:秋粮 发布时间:2020-12-18 16:43:18 字数:3141
一
葛优德慈和地看着姚文国,安慰他说:“你刚才的话说得言重了。要说谁家还能没点闹心的事呢?这没什么大了不得的,过了河肯定有路,阴天过去就是晴天,翻过一座山,又是一道景。现在的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姚贵叶给妈妈开了门,继续躺在床上背转身看书。
姜红莲似是怯怯地坐在床边,那种母爱的柔情,令人怜悯疲惫的拳拳慈母心尽显开来:“贵叶儿,好闺女,妈这两天让你的事搞得不轻松啊。你不高兴妈理解,我和你爸更不高兴;你不高兴了给我们撒气,我们不高兴了又能对谁说呢?再说了,撒气也解决不了问题呀。”
姚贵叶拿着书闭着眼在听。
“人大了,得用理智说服自己向积极的一面看,要学会体谅别人;跟外人也不能耍脾气,跟自己家的亲人又何苦呢?走,到那屋,你二姨夫来看你了。”
姚贵叶心里很是作难,这令她沮丧的考试结果,真实地看到自己是打了败仗的残兵,是丢盔卸甲逃回来的,实在无颜见人。她皱着眉头嘴里嘟囔:“我不去,丢死人了。”
“不是那样的。没考好的人多了,都能像你这样想啊;再说了,没考好是多方面的原因形成的。你很努力,也很优秀,妈知道。”
“你知道管啥用?没考好就是没考好,尽说没用的假话。”姚贵叶很聪明,她不爱听无端表扬自己的不实之词。拉下脸来顶呛了妈妈。
姜红莲笑了笑点头以示改过。但她还是说:“妈知道,这次失手也不能说完全是你的过错么。”
姚贵叶扭过头说:“不是我的过错那是谁的过错?难道是你的?真是的。”
东屋里的姚文国侧耳倾听到了西屋里的对答,这种哑口无言的憋气于他更是没少领受。这会儿葛优德来了,他有了倾倒苦水的地方,颤抖着两手不说不罢:“优德你听听,你听听,没一句正经话,无论从哪儿都能找出歪理来,气人一个绝。哎呀——我真担心,我这身体也不好,往下能不能熬过这些日子呢。”
姜红莲为缓减女儿郁结在心里的压力而煞费苦心……而姚贵叶怎么都原谅不了自己考试中的疏忽行为,一直处于深责自己的悔意中,她眼里憋满了泪水,说:“妈,都是我的错,我恨死我自己了!”
“贵叶儿啊,妈挺疼你的,妈在心上疼你,你也要懂得心疼大人。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咱们家的事,是咱们共同去面对的事。明白吗?你要是总这样消沉,也解决不了问题呀。”
姚贵叶这个要强的孩子点着头流下了责怨的不屈的感恩的眼泪。
姜红莲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手握着拳头,为她坚定信念,说:“贵叶儿,我相信你的志向是远大的,继续努力往前走,一定能达到你的目的。听话啊,二姨夫专门来看你,你现在要不过去,让你二姨夫还以为是不欢迎他来,这个事应该懂。走,给妈个面子啊。”
姚贵叶擦着眼泪说:“过去了别说考试的事儿啊。”
“不说不说不说。”姜红莲爽快地一口答应,“你过去打个招呼就行,咱们说别的。一会儿你再过来啊。”
姚贵叶不情愿地跟在妈妈身后向东屋走去。一进屋她就问候说:“二姨夫好。”
葛优德开心地笑了:“哈……老半天不过来,是不是不欢迎姨父来?”
“不是不是。哪是不欢迎你来呢,姨父多好的人,我怎么能不欢迎你呢。”
葛优德看看姚文国又看看姜红莲,连连点头有意称赞说:“这孩子多会说话,我要是有你这么个闺女那就太好了。”
姚文国不由自主“咯”得咳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先是凝固了瞬间,之后轻叹一声,侧转头斜眼瞟着葛优德,微弱地说出几个字:“那是看谁跟谁。”
姜红莲就在他身后,暗自在他背后掐了一把,姚文国一下挺直了腰。
姚贵叶不高兴地瞥了一眼父亲没说话。
葛优德抬高声调郑重地对姚贵叶说:“贵叶儿,姨父给你说啊,人这一辈子,无论是谁,都有走向成功反面的时候。失败是你的尊师,应当尊重它。”
此话对这个年龄的姚贵叶来说,仿佛是咬了一口酸果,她五官都挪位了,有了想反驳的话欲,理智告诉她,不说话,只是舌尖儿轻点嘴唇缓缓地扭过头去。
葛优德接着讲他的道理:“失败,它能告诉你好多好多以前你不懂的事,这是多好的老师啊。”
姚贵叶终于憋不住了:“嘿呀,二姨父你……”
葛优德抬抬手继续说:“我说的这话,也许你以前听说过;当然你这个年龄要理解它还不是时候。感谢失败,它会让你快速前进!”
“说是那么说,我还感谢失败,我恨死失败了!”
姚文国忍不住插了话:“你这孩子最大的缺点就爱认死理,犟脾气。”
“我再认死理也没你认死理多。”姚贵叶立刻反驳。
“看,哎呀,分明我是你爸,也都这么大岁数了……”
“你行了,烦不烦人呢!”
姜红莲直盯盯看着姚文国,不客气地说:“你不说话能憋坏了是怎么地?”
姚文国满脸委屈,对葛优德摊开双手,从喉根儿发出没有底气的,虚虚浅浅的声音:“优德你看看,你看看,这怪我吗?母女俩合着劲儿……”
葛优德爽朗地笑了,说:“哈……贵叶儿,要尊重长辈。”
姚文国借着葛优德的助力,指着姚贵叶竟数落起来:“我真发愁你,啥时候你才能懂事了呀!饭不少吃水不少喝,就不知道个三多两少;拿起筷子不知道大小头。”
姚贵叶毫不让步:“我再不懂事也比你懂事。”
“呀!”姚文国正要更加严厉地回击。
葛优德向父女俩伸开双臂叫停:“贵叶儿,记住,人笑开了好看。生活本身是面镜子,你笑它就笑,你哭它就哭。”
姚贵叶垂下头,又被沮丧的情绪所湮没,喃喃地说:“现在我哭也来不及了。”
葛优德“啪”地一拍双手,收拢了人们的目光,一本正经地说:“现在,姨父让你笑起来!”
葛优德那突如其来响亮的拍手和铿锵有力的豪言壮语令姜红莲一家三口为之一振,他们看着葛优德的气势不知说这话用意何在,静等下文。
葛优德故作严肃地说:“姨父给你下命令,大学,一定要上!别说天塌不下来,就是塌下来,全家人都为你顶着!”
这一番激励如同春雷震撼了冻土,嘎啦拉地响,又似旱苗将被雨露滋润,湿气先浸润开来。姚文国已经感觉到了葛优德要说出一件意外的喜讯,但不知是……:“优德,你……”
只见葛优德双目炯炯的亮光投向姚贵叶,说:“贵叶儿,知道姨父今天来干么了吗?送钱来了!用这个钱去圆了你的大学梦!”说罢他从内衣口袋掏出两万块钱,又是“啪”地一声,有力地拍在炕上。
姚文国完全被这意外的惊喜冲晕了,他抖动着脑袋惊讶地问:“你是从哪里来的钱?”
葛优德摇摇头未做解答。
刹那间,姚文国一家如同听着轰隆一声巨响,似乎是推开了一座山,扫开了漫天云,廓清了山水间的雾,更像是灿烂的阳光穿透屋顶照亮了房间的各个角落。
姚文国呆住了,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拖长声感叹:“哎——呀!”
姜红莲欣喜地托着女儿的双肩提醒她:“快谢谢你姨父呀!”
姚贵叶听到妈妈催说才说出了本该脱口而出但卡在喉间的话:“谢谢二姨夫!”
姚文国的“血压”回落之后,不停地摆动着脑袋感慨不已地说:“优德呀,你可是古书上说的,‘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呀!’”
“嗯?”转而葛优德才明白过来,不置可否地说,“对对对,说得对。”
二
姜山和老伴儿在圪遛村附近的岔路口下了车,一时间腿僵得迈不开步。丁山花自嘲自乐地感慨光阴荏苒流年暗换:“看这腿,成锈剪子了。年轻那时候步行进城买东西一天打来回,看看这会儿,成了磨房里的驴子,只能原地打转转。唉,再没那个时候了。”
姜山活动着腰腿纾解血脉活络筋骨,同时被这僵酸渐退的舒缓感无由间带回到了三十年前,仰起脸先大张了嘴巴,说:“这日子真快呀,眨眼的工夫,走过多少回的路快走不动了,风风火火的年华留在时间长河的那边了!”
饱经生活磨砺的俩老人深情地望着这个人亲土亲的圪遛村,明显感觉到了特有的熟悉的说不出却感觉到的韵味,有意放慢脚步向前走,深深地呼吸着这大山脚下洁净的空气,在饱满地感受着当年平淡无奇,而如今却似陈年老酒一样的意味深长。
这个古老而又依旧古老却也新鲜的圪遛村,留给了他们太多太复杂的记忆。村里的原住民谁也说不上是从何而来,哪个姓氏的人最先在此落脚谋生,就连民国年间的那段历史在这里都成了丝丝缕缕一片一块,单纯得像个失去记忆而本色不变的老人。
姜山不曾想自己因命运发生变故,却在此响起过一段缠绵悱恻困惑不已,到后来的热流涌动高峰突起的命运交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