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宽大的书房里，凤子乔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园中盛开着的牡丹。
　　凤翎轻轻走了进来，躬身道：“父亲大人，您找孩儿？”
　　凤子乔慢慢回转身来，看看凤翎，然后缓步走到茶几旁坐了下来。凤翎便上前，先给父亲倒了一盅热茶，然后他便在下首坐了。
　　凤子乔喝了一口热茶，缓缓说道：“翎儿，想必，你也听说了太后的意思了吧？”
　　“父亲可是指关于菲儿的事么？”凤翎低声说道。
　　“正是。”
　　凤翎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不知父亲大人怎么看？”
　　“翎儿怎么看？”凤子乔慢悠悠地问。
　　“父亲，孩儿以为不可。”
　　“为何？”
　　“父亲大人，现在举朝皆知，主上是一心要册立阎妃为王后的。”
　　“那又如何？”
　　“太后，太后显然并不赞成，所以，她才想利用菲儿为棋子，牵制阎妃。”
　　“那又如何？”
　　“那菲儿，就必然会成为牺牲品，而且毫无意义！”
　　凤子乔冷冷地盯着儿子：“你如何知道，菲儿会成为牺牲品？”
　　“父亲大人，这些年来，主上是如何对待他的后宫的？想必不用孩儿再解释了吧？”
　　“菲儿自小便与主上相处，主上对菲儿是有感情的，与贺妃不同。”
　　“父亲大人，主上对菲儿的感情，没有比孩儿更清楚的了。菲儿在主上眼中，只是小表妹，并无任何男女之情。”
　　“那时候，菲儿还是个孩子，主上自然不会把她当女人看待了。但若成了夫妇，那自然又不一样了。”
　　“不，父亲大人，主上对菲儿的感情不可能会改变的。”
　　“主上是个重感情的人，他与你、与菲儿都有旧情，他不会象对待贺妃那样对待菲儿的。他多少都得给几分薄面给凤家的。”凤子乔淡淡地说道。
　　难道凤子乔竟然赞成女儿入宫“取而代之”？
　　“父亲大人，”凤翎强压着内心的震动，轻声道，“如果没有阎娘娘的话，也许主上会如此。但是……”
　　“所以，翎儿认为，只要没有阎氏存在，那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对吗？”凤子乔忽然眼神一凛，盯着儿子的双眼。
　　凤翎心中一惊，马上说道：“父亲大人，孩儿的意思是说，如果这世上从来没有阎娘娘，或者，主上从来就不认识一个名叫‘阎肃’的楚国参将，那么，也许会如此的。但是，现在没有这个如果了。”他严肃地看着父亲，稍停片刻，说道，“如今，如果阎娘娘有任何闪失，必将引起楚王的雷霆之怒！”
　　凤子乔冷冷地盯着儿子，沉默了。良久，他慢慢说道：“翎儿，据你所知，主上是如何看待七年前那件事的？”
　　“父亲大人的意思是？”凤翎当然明白父亲所说何事，但是，他实在不想谈这件事。
　　“你应该知道为父所说何事。”凤子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臭小子，居然跟老夫玩这种把戏？
　　“是，父亲大人。只不过，孩儿不敢确定父亲想问的意思，所以，请父亲明示，以免孩儿误解。”凤翎恭敬地说道。
　　凤子乔严肃地说：“哼，为父的意思，就是说，主上知道了七年前阎妃隐瞒怀胎实情，诈死逃遁的真相之后，他是如何看待阎妃的？他真的仍是一如既往地对她宠信不疑吗？”
　　凤翎沉默了。他真的不知道。
　　“翎儿，你只需把你所知道的和你的想法告诉为父即可。”
　　“父亲大人，自从七年前那件事之后，主上，他就极少与孩儿谈心了。对于如今的主上，孩儿真的不敢妄断。”
　　“你的意思是说，他对你尚且如此，那么，对于枕边之阎妃也难免如此？”
　　“孩儿不知道。”
　　“不知道？这算是什么意思？”凤子乔疑惑地看着儿子。
　　“父亲大人，您，可曾真心地热切地不顾一切地爱过一个女子吗？”凤翎鼓起勇气问道。
　　凤子乔愣住了。
　　“父亲大人，孩儿从未曾试过如主上那般地深爱一个女子，不，甚至一半的热情也不曾有过。孩儿不知道那样的感情之下，面对着最心爱的女人之时，会是如何的存在。所以，孩儿不知道。”凤翎热切地看着父亲，他没有说出他心底的那一句：孩儿是多么希望能有机会尝试一次啊！
　　凤子乔皱着眉头，默然不语。即使是当年的司马明华，他是如此爱恋着苏文雪，他也不曾因为失去了她而痛苦到要随她而去！而司马浩云当年就差点为了阎素素而自绝于人间！但是，如今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司马浩云已经登上王位六年了，经历了朝堂内外的风风雨雨，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初涉爱河的痴情小子了！更何况，现如今他已知道阎素素是如此这般地和别人一起欺骗了他！在某种意义上说，她曾经背叛了他。任他曾经多么爱着这个女人，经历了这些变故之后，他的情感一定已发生了变化了。身为楚王，是绝不可能接受别人的背叛的。如果，让他知道了她背后的那些真相之后，他对她那仅存的一些爱恋还会继续吗？就算看在儿子的份上，他饶恕了她的过错，但是，也一定不会把她捧上王后的宝座的。对于一位君王来说，背叛就竟味着一切！
　　凤子乔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翎儿，你可还记得，当年，太子初次由永州回京过年的时候，为父在此处对你所说的话？”
　　当年？凤翎愣了愣，他仔细一想，不禁愕然了：“父亲大人？您，您仍是如当初那般的想法吗？”当初，凤子乔说，必须设法让太子远离阎肃，这样不仅对太子好，对阎肃也好。凤翎一直以为，父亲是因为知道阎肃的身世，所以才阻止他们在一起的。但如今，真相已大白，阎肃与茹妃无关。而且，她又已为楚王生下了儿子。凤子乔根本没有理由再阻止她入宫了。
　　凤子乔平静地点了点头，说道：“为父的想法从来没有改变过。”
　　“父亲大人，这是为什么？”
　　“阎家的女儿不可入宫为妃，更不可以登上王后之位。”
　　“但是，这究竟是为什么呀？”凤翎忍不住大声道。阎家只不过是孤女寡母，毫无背景，对于这个朝堂来说毫无影响力，更不会有任何“危险”。
　　“翎儿，父亲自有道理。你只需记着父亲的话就行了。”
　　“父亲大人，是因为太后吗？是因为太后当年对茹妃的怨恨吗？”
　　凤子乔严厉地瞪着儿子，低声喝道：“翎儿，不得无礼！”
　　“父亲大人，孩儿这些年来为当年阻止阎娘娘之事而深深悔恨！父亲大人，如果没有真正的理由，孩儿绝不会再与阎娘娘为难了！而且，孩儿希望能尽力为主上效劳！”
　　“翎儿，如果你能让阎妃离开主上左右，就是为主上尽忠了。”凤子乔严肃地说。
　　凤翎静静地看着父亲，半晌，他缓缓地站了起来，躬身道：“如若父亲大人没有别的吩咐，孩儿先行告退了。”
　　凤子乔严肃地看着他：“翎儿，你可记得，当年你与阎妃合谋诈死之时，那个执行计划是谁定的？”
　　凤翎愣住了，父亲是怎么知道的？
　　“还有，那几个出现在青州那座别院的黑衣人是什么人？”
　　凤翎愣愣地看着父亲。
　　“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吧，如果想明白了，就来找为父。”说完，凤子乔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了出去。
　　凤翎呆呆地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当年，他虽然答应了阎肃，不去追究她的下落，但是，对于那几个神秘的黑衣人，他却是派人仔细调查过的，然而多年来并无所获。难道凤子乔竟是了如指掌？他的父亲大人究竟都知道了些什么？阎肃究竟暗中有何背景？如果真是如此，她怎么可能愿意在军中苦熬十年？难道她年幼之时就预知到十年之后可以在军中遇到太子殿下，从而飞黄腾达登上王后宝座？骗鬼吧！开什么玩笑呢？！
　　凤翎仔细思量刚才父亲所说的每一句话，还有记忆中七年前父亲所说的话。他隐隐觉得，父亲所忌惮的不是阎肃，而是她背后的力量。所以，关键的就是，她的背后到底是谁？而其突破口，大概就是当年的黑衣人了。能够同时动用到这么多武功高强且训练有素的人来行动的，只能是一个组织，如果这个组织真的有心要利用楚王对阎肃的迷恋进而控制楚国的话，就不得不防了。但是，这个推测却与当年的行动结果相背呀。当时阎肃已怀有太子的骨肉，只要告知太子，那是绝对会被八抬大轿抬入东宫的，根本犯不着跟凤翎联合起来“诈死”而遁。即使有阅风楼的威胁存在，但是，就凭那些黑衣人的表现，就足以证明，那个组织是完全可以与阅风楼相抗衡的。只要阎肃愿意，她当年一定能顺利走入东宫，虽然不能抢太子妃的位子，但是，太子夜夜专宠的必然是她，加上有贵子相助，她又担心什么？所以，若非那个组织根本不愿让阎肃进宫，就是因为他们无法让阎肃同意进宫，所以，才会出现七年前的那个计划。说不定，那个计划早就存在了，就差一个完美地配合的人了，然后凤翎适时地出现了，他们就顺水推舟，施行了那个计划，把阎肃顺利地弄走了。然后凤翎还高高兴兴地为他们收拾残局。只可怜了无辜的楚国太子，差一点送了性命！但是，在最危急之时，阎肃却悄悄地出现在东宫，把太子救回来了。这又是谁做的？究竟是谁把阎肃带进东宫的？谁能这么不动声色又随心所欲地把一个大活人送入东宫？难道是凤子乔？
　　凤翎越想越心惊。他决定去找司马浩云，他必须去向楚王剖白一切，否则这个迷局就永无破解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