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放手

　　柳月停了停，又接着说道：“我当时还笑话她，‘这和做题有什么关系？再说你画的也不是小朋友的样子！’她却很认真地说‘就你长，他不长啊！我觉得，现在要是汤潮在，遇到不会的问题，是不是就可以问他？’我是从那时起，才知道，她从小到大，画的是一个人！你不知道，这两天在你的母校，我就想起当年你考上大学那会儿，消息都传到我们这儿了，而且全院轰动了，一些在你们家走之后才来的人都奇怪，‘汤潮是谁？’不过我们都是羡慕啊，嫉妒啊。可林岚那个自豪，那个气人劲儿，就像你是她家什么人似的。还有，我听说，林岚在学函授的时候，老师对她最满意的作业，是一张男青年的肖像画，说最传神，我就估计也是画的想象中的你。你想啊，她都练了多少年了！”
　　汤潮今天才第一次知道，自己曾经在林岚心里有那么高的地位，林岚还为他而感到自豪，内心突然一翻腾。
　　“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说起林岚了，你不是一直在回避她吗？”汤潮有些奇怪。
　　“回避林岚？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在回避林岚的？”“在我们结婚的时候就猜到了。你一直都没离开过莲山，应该有不少从小到大的同学和朋友，而结婚这么大的事却没有同学到场，只来了几个同事，我都不想想为什么，你当我傻呀？那么要回避的同学、朋友，除了林岚，我想不出还会有谁。你那点小心眼！”
　　柳月明白了，自己耍的那点小聪明瞒不了汤潮，他只是不说破罢了，真够沉得住气的，这么长时间都装的像没事儿似的。柳月脸一红，从汤潮的胳膊里挣脱出来，狠狠地捶了汤潮一拳，又挎起汤潮的胳膊继续往前走，脚步轻快了许多，嘴里却不服气地嘟囔着说：“我躲着林岚，真的不全是怕勾起你的青梅竹马之情。”“还有什么？”“人家心里总是觉得有点对不起林岚，总是觉得好像我是从她手里抢了你。”“哈哈…”汤潮听了不禁笑出声来。柳月抬头看着汤潮：“你笑什么？”“你是说我如果不是和你结婚，就会娶林岚？林岚又不是单身，我和她能怎么样？”看问题喜欢讲逻辑性的汤潮很奇怪柳月的逻辑。他知道林岚对柳月也存有隔阂，而两个人之间的这种隔阂让汤潮无法理解，要对林岚说对不起的也应该是自己，这跟柳月有什么关系？
　　柳月想了想，依然很认真地说：“不管怎么说，你和林岚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我是不是最起码应该告诉她，因为她，我喜欢上你了。可我又不情愿。一想到那么多年她总对你念念不忘的，我真的觉得很可怕。作为那么多年的知心朋友，我知道她的心思。你来莲山之后，我也没告诉她。我一声没吭就和你在一起了，心里好像总有一点夺人所爱的愧疚。我也说不清楚，总有点怕见她。”
　　“那现在怎么想开了？”“这回见到程云姐，就什么都想开了！我要向程云姐学习，程云姐多大气。很多事情，不是你怕，它就不发生。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以后就算是依然害怕，我也要面对。我也不是心里能藏住事儿的人，今天把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就敞亮多了。心里藏着秘密，并不舒服。汤潮，既然你不嫌弃我，你也要把你心里的想法，烦恼都和我讲，把你的不快乐、不满意都让我知道。以后在一起，你要多说话，不能老是听我讲话，我说的话和你说的没法比。我不懂的你要耐心解释，不许嫌我笨，要帮助我提高。我知道我和你差距太大，可你要想办法让我真的能理解你、懂你。你肯定能做到的，你总是能把很复杂的事情说得很明白。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已经有了不少进步了，不过和程云姐说的，还差得远着呢。”
　　汤潮听明白了，一向思想比较单纯的柳月，突然之间冒出如此多的想法，都是和这两天程云和柳月单独在一起时的谈话有关。汤潮知道，有些心高气傲的程云，不是一个有话和谁都可以说的人。头一次见面就能和柳月有这么深的交谈，她一定是想让柳月能更多地理解自己，更好地相处。离婚这么多年，这次见面，程云仍能像个大姐一样关怀着自己，还在人前背后，时时想着帮自己，这让汤潮心里一热。想起两天前，刚见到程云的时候，心里还有些怨气。现在想想，曾经和这样的一位知心伴侣走过青春岁月，就是人生的一段精彩时光，也应该知足了，吃过再多的苦也没什么可懊悔的。
　　“月亮，我也是这次见到程云以后，忽然明白，在婚姻里过分的自卑和自责，不仅会让自己受伤，也是会伤害到对方的。我和程云就是很好的例子。我们到了北美以后，因为生活上的需要，阴差阳错让我成了大货车的司机。我虽然后来在心理上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始终在程云面前，心里头还是有些自卑的。觉得和程云之间在事业上差距越来越大。而程云也非常自责，认为我的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日积月累，压力越来越大，孩子奶奶的受伤，直接导致了她心理上的崩溃。我当时也是因为自卑，觉得放手可能会更好地成全她，使我们两个都解脱。回想起来，其实我们当时已经度过了移民后最困难时期，逐渐适应了当地的生活和环境，经济上也有了很大的改善。而大货车司机，也是人生一段不错的经历，回忆起来还有不少的精彩在里边。如果再坚持坚持，放弃自卑和自责，我们一定会有不错的生活。而我们因为自卑和自责，放了手，还以为这是对对方最好的方式，最终让一个双方都十分珍惜的婚姻、一个辛辛苦苦建立的家庭瞬间瓦解。而最终我们也明白了，自认为是为对方好的做法，得到的是双方都受伤的结果。所以，月亮，你不要有自卑的心理，对我们的婚姻要有足够的信心，更不要用放手的方式来为我好。我今后也会多和你说说心里话，沟通是我的弱项，我会注意尽量做好。我们既然因为缘分相遇，彼此选择了对方，就要做到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轻言放弃。你对我们的关系没信心，是因为我做的还不够好。人都有个性，也都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要相互磨合，相互理解和包容。只要我们彼此不放弃，我们就会幸福。你也不用太刻意去做什么，你已经做得很尽心了。作为妻子，你是无可挑剔的。我也常在想，我怎么就会幸运地得到你的眷顾？我觉得是因为我是外来者的缘故。你在以前的婚姻失败后，心理上产生了自卑，对你周围的人都存有戒备，怕让人笑话、说闲话，不敢对你熟悉的人或熟悉的人给你介绍的人产生好感，对我就少了这些顾虑。等到你又开始担忧的时候，我们关系已经定了，马上要结婚了。”
　　柳月摇了摇头：“你才是无可挑剔的！我之所以喜欢和你在一起，别的原因都不是主要的，就是因为我觉得周围无人能和你比。而且和那些喜欢夸夸其谈的人不同，越是接触，越是觉得你优秀。你的修养是我见到的最好的人，说话、做事总是体贴别人的感受。和你在一起，你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事情，从没让我感到过不舒服。这说起容易，做起来非常难，无论是生活中还是工作中，我没有遇到过第二个。自卑我还是会有的，可我听你的，今后我再怎么自卑，也不会说放手的话。在这一点，我不要做第二个程云。”
　　“那你看我们是不是抽时间去看望林叔叔和张阿姨？”汤潮把话锋突然一转，既然柳月想通了，就不纠缠刚才的话题了，互相“吹捧”不是汤潮擅长的。再说，时机已经成熟，回来这么长时间了，无论如何都该去见见两位老人了。柳月愣了一下，“你是说……”“去了却多年的一份心愿，或许也能减轻我们一点内心的负疚感。”柳月似懂非懂地看着汤潮，但还是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柳月现在不用说见林岚父母，就是说要见林岚也没过多担心的了，程云都见过了，还怕见林岚？谁还能比得上程云？心结好像是打开了，可还是不太好意思见。心里想着，又轻声地加了一句：“我还想陪你去美国和加拿大，去看看孩子们。”说到孩子，柳月的眼角又闪起了泪花。柳月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做过母亲。原来还担心见程云，现在既然已经没办法避免汤潮与程云联系了，柳月有点着急想见见孩子了，自己也是一双儿女的后妈。不过当后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