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结

　　汤潮一听，看来林岚是早知道自己与柳月的情况。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林岚和柳月毕竟是多年同学，又是在同一个系统工作，加上林岚的丈夫的关系，想知道的话，渠道自然会有。也就没多想，长叹一声，就把柳月怎么给自己介绍的工作，以及上次没太好意思说的、讲得比较含糊的前些年的情况挑重点很简要地和林岚说了一遍。
　　林岚以前只知道汤潮从小下乡，周围也有那个年代下放，之后落实政策回来的人，知道都一定会不同程度地遇到过一些各种各样的坎坷，会吃不少苦。后来汤潮上了国内最著名的大学，想必工作和生活就会很顺利，也会早早就事业有成。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经历这么多的波折，内心十分同情，不觉得感叹起来：“命运真是作弄人啊！可惜了你的才华。”
　　“才华？我现在还敢提才华？当年怀揣理想离乡关，折腾来、折腾去，画了好大一个圈，却是一个大大的零，还有什么才华可言！以前是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回到故乡。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觉得自己吃过苦，少年老成，脚踏实地，做事理智，从不好高骛远，智商也算不差，这辈子不一定有什么大成就，但一定不会有什么大的闪失。可到头来，工作没了，婚姻没了，儿女多年见不到，可以说事业和生活上都是一个失败者。最后还是在柳月的帮助下，才回到了这里。没有了展示的平台，有谁会认可你有才华？才华抵不过命运的捉弄。都说人生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就好了，可到现在我也弄不明白为啥自己会是这样的结果。让我重新选择我也不知道如何选！选择不出国？人生会少一段特殊的阅历，只是自己没有走好而已。婚姻重新选择？我也不是觉得当初是选错了，毕竟也是一段很真挚的感情，一番特殊的人生经历，学会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感悟了很多，依然值得应该珍惜。而且婚姻失败所受的伤害原来还觉得有多严重，认识柳月之后，和她的不幸比起来也就觉得不算什么了。”一提起往事，汤潮禁不住一阵感慨，。
　　上次结婚答谢宴，自己的亲眼所见，加上刚才听了汤潮的讲述，林岚认定，柳月是故意背着自己，一直在和汤潮交往，也更加确定自己是被好闺蜜骗了。一听汤潮说到柳月，林岚自然是没什么好气，不禁抢白起柳月：“她还不幸？上天够眷顾她的了！长得漂亮，还总不见老！从小就受宠、受关注。她以前婚姻上的不幸，那都是她自找的！自己软弱没主意，明明自己心里不喜欢，还和人家结婚，怎么可能有好结果，所以都弄得鸡飞狗跳的。每次结婚前我都真心实意地劝过她，要慎重，不能勉强，可她就是不听！”
　　说着，林岚忽然自己都觉出不对了，自己结婚是因为喜欢吗？自己当年结婚时就没有一点勉强吗？说起别人很容易，好像说什么都很有道理，现实中又有多少人没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不也都凑合着过！自己的婚姻没出什么大格，只能说明自己的丈夫人品还不错，没像柳月那样遇人不淑罢了。当然当年相处的时候，自己的丈夫对自己是真心地好，而且这么些年对自己、对家庭都很尽心，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不冷不热而改变，看来自己还得感到庆幸。
　　汤潮听了林岚的话之后，不知如何接。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林岚忍不住说出在自己心中多年的疑问：“汤潮，为什么当年你母亲见了我之后，就没了下文呢？是阿姨她老人家没看好我吗？还是你汤潮自己觉得我配不上你这天之骄子？”汤潮被问到心病上了，想了想说：“其实都不是。我们两个小时候的情份你也不是不知道，你也知道我妈对你有多好。都怪我那时还不懂感情上事，对感情问题不知道怎么面对，所以是我自己当了逃兵。”
　　这是真心话，父母在很多问题上，包括儿子的婚姻，一直很开明。在汤潮的恋爱和婚姻的问题上，从没有做过干涉，母亲在汤潮面前还曾表露过对林岚的喜欢。林岚在汤潮的心目中也一直是最亲的童年伙伴。
　　在第一次婚姻失败以后，汤潮曾反思过当年在知道林岚的消息以后，没到莲山来找她的原因，一是那时不知道自己对林岚的感情是不是爱情，也不懂爱情应该是什么样。更重要的是那时根本不知道怎么和女孩儿相处。那个时期，女孩儿对汤潮来说是美好的，但怎么和女孩儿相处，却困惑着青春的汤潮。汤潮生性有些腼腆，回城后因为种种原因，和女孩交往开始有了障碍，和女孩儿一说话就脸红，很少交往，所以直到大三，汤潮也没有关系较近的异性朋友。应该说当年自己的恋爱是程云教会的。
　　汤潮没办法做更多的解释，而是给林岚讲了自己的第一次恋爱经历，这个经历是对柳月都没有仔细描述过的。自己是在与程云的接触中，才开始尝试和女孩子交往。程云在某种程度上像个姐姐在引导着、督促着自己的学习和生活。因为有了程云，自己才开始真正地体会到女孩儿的温柔和体贴，品尝了相思的甜蜜和苦闷。
　　今天见到林岚，汤潮终于要直接面对自己这么多年一直不肯来莲花山而在躲避的情感：自己躲的就是林岚！因为当年自己没来莲山，在内心深处是对林岚心怀愧疚的。童年的感情虽然模糊，没能发展成爱情，但也很真挚。而且当年张阿姨特意把林岚叫回家，给汤潮母亲看，含义是清楚的。而自己辜负了林岚和张阿姨对自己的情义。他现在甚至怀疑，两年前，自己无缘无故地跑到莲花山来，内心深处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儿是想来寻找林岚？在漂泊多年后，潜意识里是不是想要寻找童年时那份最美好最纯真的情感，寻找曾经那相互依靠过的稚嫩的肩膀？
　　打开心结的两个人聊了很久，还在咖啡店吃了晚餐，直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汤潮抢着结了账，林岚也没和他争。接着，汤潮又拿出两千元钱，递给林岚：“林岚，这么多年，我一直挺想林叔叔和张阿姨的，你替我问候他们，顺便帮我给他们买点他们喜欢的礼物。”林岚并不想要汤潮的钱，可又有点舍不得推辞，因为她知道这份问候对她父母，尤其是她母亲很重要。她甚至能想象出母亲再次听到汤潮消息激动的场景。她的母亲当年是真把汤潮当做自家儿子看的，是打心眼里喜欢。当年汤潮下乡走了以后，林岚的母亲不知掉了多少次眼泪，一边流泪一边叨咕，汤潮太小了，会忘了咱们的。后来汤潮一家去了相邻的塔城，距离很近，又因为是在同一系统，时不时地会有一些消息传来。每次有汤潮的消息，林岚的母亲都会很高兴，嘴里却总在骂：“汤潮这个没良心的，现在也不知道长大是个什么样子。”直到林岚结了婚，林岚的母亲嘴里才不再有汤潮的名字，林岚知道母亲是死心了。大妹妹在林岚之前就结了婚，二妹都有对象了。自己的结婚，就意味着，汤潮再也不会回来做她女婿了。不提是不提了，但林岚知道，母亲嘴里时不时会蹦出的“那个没良心的”仍然是指汤潮。
　　林岚有的时候心情不好，私下里也会对母亲在内心存些抱怨，觉得自己之所以老是忘不了汤潮，很大程度是因为她母亲造成的。如果汤潮当年真成了林家的女婿，林岚敢肯定，母亲对汤潮会比她这个做女儿的还要好。别人家的女婿是半个儿子，汤潮至少是顶一个。想到这些，林岚脸上的表情突然就冷了下来，和汤潮赌气着说：“什么事情都能让人代劳吗？我爸妈稀罕你的这点钱或者东西吗？他们想念的是人。你个没良心的，要问候你自己去问候，要送礼也你自己去送，我才不去当你的差遣呢。”“以后一定会去的，我现在还不能去见叔叔、阿姨。”“为什么？为了柳月？柳月是不是一直在躲着我？那个冒牌的家伙，她也知道心虚啊。”林岚一提柳月，本来很厚道的人，嘴巴变得尖刻起来。汤潮听了，哭笑不得。冒牌？冒什么牌了？柳月是冒牌，那自己算不算是冒牌的？汤潮也猜到柳月一直在躲着林岚，总是回避一切与林岚有关的话题，也许是柳月对和自己的婚姻还不够自信，不愿意汤潮面对曾经有过很深渊缘的人。过去留给柳月的伤痛，汤潮是知道的，他不愿去触碰柳月的疼处，只想尽自己的能力，用心去呵护。等柳月相信自己真的不会再让她受伤，应该是能够慢慢打开心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