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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作品名称:稼穑儿女      作者:段继明      发布时间:2020-12-06 14:31:04      字数:3073

  大会战几乎把青湖的生态逼到崩溃边缘。到处都是被连根拔起的红柳、梭梭,湖里的芦苇,湖畔的芨芨几被割尽,昔日成群的野鸭不知去向,只有几只孤独的水鸟无枝可依,凄凉地在低空徘徊。
  风吹起来,那些尚未成型的地块里旋起阵阵黄色的尘土,和四处刮来的雪白的碱土混在一起,飘向远方。
  不久前还热闹非凡的青湖工地人去屋空,辉煌的灯火,沸腾的人流,激情的生话戛然而止。
  水荷闷坐在会战指挥部宽长的伙房里,百无聊赖地听着风声,神情恍惚而又心神不宁。她在这个鬼地方已经待了十多天了,要不是总指挥前几天来过一趟,她早就跑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大会战停下以后,只留了几个善后人员,但却有七、八个人为他们做饭,水荷被安排专门拣菜。每天,她只须挑出一些没有长芽的土豆、萝卜,剥掉几颗白菜的烂叶子。这点活还用不上半个钟头,其余时间,她只能躺在炕上,或者蹲在门口望着外面发呆。偶尔,在大家的再三请求下,敷衍了事地唱几句样板戏。
  她知道那些人都有靠山,所以尽量避免跟他们走得太近。她把心思静静地埋在自己胸中,一遍又一遍地妄思耽想。
  她,算什么呢?她天天都在这样寻问自己。可是她完全找不到答案。那么,为什么又要留在这儿呢?是在这里逃避现实,还是期望、等待着什么。或许什么都不是,或许什么都是。
  紧接着,她又问自己,究竟是在等什么?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她根本就不敢得到答案。因为她觉得那就是一个漆黑的无底深渊。
  可是一个情景又浮现在眼前。这个情景犹如鬼魅,如影随形一直缠绕着她。
  那么,等吧!只要能等就有希望,不等就只会一无所有。也许,在寂寞的苦等之后,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
  这些想法,都是总指挥来过这里后才发生的。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在这里一直守到现在。
  忽然,她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被窝。
  那天夜里,她又一次被总指挥捂在那个被窝里。她半推半就,一点儿都没有挣扎。她心里打着冷颤,嘴里喷着热气,脸上臊得通红,只觉身体飘在云雾里,而地上则窜动着一群张牙舞爪的恶狼。
  老天爷,求你给我指点一条明路吧!她在心底放声嘶喊。
  
  一天,建桥爸爸突然走进德町家的院子。这次他并没有拿礼物,而是甩着两条有力的臂膀,和司机老刘一起走了进来。
  德町急急忙忙吩咐斯琴端水拿馍,一边掏出“羊棒子”递给建桥爸爸。
  建桥爸爸摆着手说:“老哥哥,还是尽量少抽点吧。馍也不要端,只沏两碗水就行啦。”
  一会儿,斯琴端了两碗开水放在炕桌上,然后就依偎在建桥爸爸身旁,用一种温婉的神情凝视着他。
  建桥爸爸用十分温柔的语气说:“斯琴呀,干爸爸问你,想上学吗?”
  斯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难住了,鼓着嘴唇蠕动了半天,依然没有说出话来。
  建桥爸爸爱怜地抚摸着斯琴的头,笑着对德町说:“老哥哥,我这次来可是为了公事。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然后我还要找几个人再问问。怕是得耽误你一阵子啦。”
  德町忙说:“不耽误,不耽误。地都种上了,我们也没啥紧要事。”
  “噢——”建桥爸爸略一沉吟,“种地我可不在行呀,可孩子们上学念书却是我的责任。老哥哥,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大家说有好多孩子都没上学,有这回事吧?”
  “有哩有哩!您看我的几个娃娃,一个上学的都没有。就我老三家,也只有一个在学堂念书。”
  “那就是说,大多数孩子都没上学。”
  “就是呀。”
  “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一是穷,一是丫头多。还有就是劳力不够。这一分田单种,就更不想叫娃娃们上学去了。”
  “你分析得很准确。我掌握的情况也大致如此。老哥哥,你说个诚心话,想不想叫孩子们都去上学——”
  “哎呀,我咋不想呢!我想得很哩!大道理我说不上,就说我们家,先人们就是凭学问才创下家业的。我们老爷爷在世时就常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说实话,我们庄子上,好多人家里都放着点书哩,都是先人们留下来的。后来生活紧张,也就没人想念书的事情了。”
  “是啊,我们沙阳自古以来就有人居长城之外、文在诸夏之先、文运之盛甲于河西的盛名呀!至今,许多人家门楼上都还挂着‘地接芳邻’、‘稼穑为宝’、‘居易俟命’、‘君子攸宁’之类的匾额!村落里飘荡着诗韵风雅。你看看你家门楼上不也挂着“耕读传家”吗。眼下尽管还有些困难,但千年积累的文化底蕴还在,群众中读书求学的思想基础还在,孩子们知识改变命运的理想也在——”
  “就是就是,”德町由衷地说,“就是这个意思呀!”
  “那——老哥哥,带个头,叫斯琴上学去吧!”
  “啥?”德町吃惊地说,“叫九丫头上学去——”
  “不行呀?”建桥爸爸反问道。
  德町红着脸说:“不是不行。实在是不行呀!”
  建桥爸爸笑道:“那你得好好说说,怎么个实在不行?”
  德町掰着手指,慢悠悠地说道:“一个,是家里实在没钱。她小哥的眼睛还瞎着没钱治,买农具买牲口也等着用钱,更不说还有六条光棍哩,愁得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二个,这么一大家子人,烧茶做饭,拆补缝洗,都指望着九丫头,一时半刻都离不开她。三个,三个——”
  “有啥说啥,不要顾虑。”
  “三个,就是,丫头嘛,早晚都得是人家的,终归是个赔钱货。”德町吞吞吐吐地说。
  建桥爸爸用手指着自己的脑门说:“问题还是在这里嘛。大道理人人都会说,可放在自已身上就未必顶用。好啦,老哥哥,我暂时不做你的思想工作,先领我到队长那里去吧。”
  德町如释重负,急忙端起茶碗,请建桥爸爸喝了几口水,便一起下炕到德峰家去了。
  德峰一见建桥爸爸,又是递烟,又是让茶,忙得不亦乐乎,又悄悄吩咐多虎妈赶紧去杀只鸡。
  建桥爸爸坐定后,也不客套寒喧,开门见山便问德峰:“你是队长?”
  “就是就是!”德峰急忙站起来说。
  建桥爸爸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贵姓?”
  德峰并未下坐,说:“免贵姓邵,叫邵德峰。”
  “哦——好。我叫封文,在县里负责教育。刚才我跟德町老哥哥交谈了一阵,情况基本上了解了。目前的形势,想必你也知道一些。国家已经恢复了高考,第一届大学生也已经到校了,将来他们都会成为栋梁之材。现在,再大的事也大不过教育,再紧的事也紧不过教育。我这次来呢,主要目的不是做调查研究,也不是专门来做你们的思想工作。你们这个九槐庄,是出了邵先楚老先生的地方,诗书传家,代代相承,文名远播啊。尤其是邵老先生,学贯古今,堪称一代大儒。有这些得天独厚的条件,更应该发扬光大。所以呢,县上就决定在你们九槐庄搞一个教育兴县的试点,凡是适龄儿童都要入学念书。至于方方面面存在的困难,主要还得你们自己去克服。当然,县里也会采取措施帮助和支持你们。总之,大家要齐心协力把这个试点搞成功,并争取搞成全县的样板。你看怎么样,邵队长?”
  德峰并未完全领会建桥爸爸的意思,却立刻做出一副热血沸腾的样子,兴奋而又坚定地拍着胸脯说:“首长您放心,我们一定砸锅卖铁,保证完成任务!”
  建桥爸爸微微一笑,“也不是让你们砸锅卖铁。只要做好宣传动员就可以了。具体的工作呢,县里会逐步安排下来,但你们必须立刻行动起来,刻不容缓啊!”接着,他向德峰说了声再见,便出门而去。上车之前,他又对德町说,“斯琴是必须要上学的,这个我不跟你商量。她也是我的女儿啊,所有学习费用都由我承担。另外,那个叫多龙的,你跟他说,他的事已经过去了,叫他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好好复习,准备高考,给他爷爷争光。”
  建桥爸爸说这些话时,德峰在远处并未听到。但他从建桥爸爸说话的神态里已经觉察到了异样的东西。于是,建桥爸爸刚一离开,他就立刻向德町刨根问底。德町只得一五一十地把建桥爸爸认九丫头做干女儿的前后经过都告诉了他。
  德峰听后,无比惊诧,满怀着五味杂陈的心情回家去了。
  到了新历三月,九槐庄小学一下子涌进了几十个新生,把一年级的教室塞了个满满当当。这些学生不论年龄还是个头,相差都十分悬殊。班主任调侃地说,骑着骆驼赶着鸡,高的高来低的低,只要中间对得齐,两头不齐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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