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

　　尽管汤潮有些踌躇和过意不去，内心十分愧疚的柳月还是坚持把汤潮接到自己的家里。这时柳月才知道，汤潮的车还停在小区的一个僻静之处，又让柳月好一番自责：自己这两天为什么就不能看一眼呢？
　　简单把汤潮安顿下来，柳月立即出去，在售货员的推荐下，买了一张她觉得很实用的沙发躺椅。放平了可以当床，坐起来，靠背可以调好多角度，两边的扶手很宽，还有挂袋，可以放书和随手用品。柳月让送货人把椅子安放在客厅电视墙的对面的沙发旁边，准备给汤潮休养用，可以睡觉，可以半躺着看书，闷了还可以看看电视。让汤潮躺在躺椅上休息，柳月又马不蹄停地到市场买了骨头、鸡、乌鱼干，熬了一大锅汤给汤潮补身体。
　　汤潮也真算对得起她，老老实实地躺了半天加一宿，人精神了，就说什么也不躺了，也不肯再让柳月伺候。
　　柳月这两天累得够呛，身心疲惫，加上周末，本想好好睡个早觉。可就在早上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听见有动静，柳月一下子吓醒了。柳月独身多年，家里安静惯了，一大早上家里突然出动静，还真不习惯，心砰砰直跳。好一会儿才反应上来，客厅里还有个一米八二的大活人呢。柳月看了一眼床头桌上的闹钟，刚刚过了六点。
　　柳月下了床，穿好衣服，顺着声响来到厨房一看，汤潮一只胳膊吊着，一只手在那紧忙活。炉台上摆着牛奶、面包、鸡蛋，洗菜槽的盆里放了几样蔬菜。柳月一脸怒气道：“一大早你不睡觉，你忙活啥？”可漂亮的脸上挂着的这点怒气对眼前这位大个子没啥威慑力，汤潮态度很好：“你醒了？赶紧去洗把脸，早餐一会儿就好。”“汤潮！大周末的你不好好休息养你的伤，你在这作什么？这两天没折腾着你是不是？你放那，一会儿我弄，你说你一个拽子（注：当地的方言，意思是只有一只胳膊好用的人）那菜你能洗干净？”出事之后，柳月在心里已经不把汤潮当外人了，加上有点急，说话也没了平时的客气。“要那么干净干嘛？不干不净才有营养呢，菜上有几条虫子，说明农药少，才更有营养啊。”汤潮还没习惯被人训斥，也没客气，随口回怼了一句玩笑。
　　柳月一听“嗷”地一声，差点把头天晚上吃的东西都吐出来，反而把汤潮吓了一跳，再不敢胡说了。这人和人真不一样，这要搁程云，听了汤潮这句玩笑，顶多哈哈一笑，不会有任何杀伤力。虫子之类的东西，能吓着汤潮都吓不着程云。汤潮赶紧一只手把柳月揪到卫生间，“你去洗脸，菜我一定洗干净，洗完了我再拿开水烫一遍，行吧？”把后面“保证不会有虫子”的话生生给咽了回去。柳月这时一只手捂着胸口，干呕着，脸憋得通红，嘴里已经说不出话了，只好任由着汤潮去作。
　　汤潮哪里知道，柳月洗脸，哪像他说的那么简单！过了一段时间才知道，柳月是先用水把头一天晚上的夜用护肤品洗净，擦干，再擦补水液，等吸收后，再擦日用护肤霜，如果是上班的话，吃过早餐，还要打粉底，上眼霜，擦浅色的腮红，抹本色的口红。柳月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自信的，化妆是以本色为主，不留明显化妆痕迹。家里洗脸池的台子上的一堆化妆品让汤潮这位化工专业的高材生看着都发蒙。时间久了，汤潮才明白，柳月为什么看着那么年轻，柳月对自己容貌还是很在意的，功夫那也不是白下的。等柳月洗完脸，到餐厅一看，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汤潮坐在餐桌边上已经快睡着了。
　　两个人吃过早餐，柳月刚把碗筷收拾好，汤潮就跟柳月商量：“谢谢你这两天的照顾！你看我们两个单身男女住在一起是不是有点不太方便，我还是回我租的房子去住吧。”柳月听了，心里十分难过：“你心里头还是不想原谅我，我知道这次把你心伤透了！可怎么也得等把你伤养好了以后再说呀，你这一只手做什么也不方便呀，我答应叔叔阿姨照顾你的。”“你想哪去了？你看我这两天和你见外了吗？我不是说了吗，我们俩住在一起不方便，怕有人说你闲话，对你影响不好。”“这些年说我的闲话还会少吗？还有什么好怕的。”柳月幽幽地说。这些年，不管自己怎么检点、注意，被人误解、被人说闲话，甚至被骂都总是免不了的。之前和汤潮的交往还真有些顾虑，两人在一起时柳月都是尽量避免让熟人看见的。现在为了照顾为她受伤的汤潮，已经顾不上那么多顾忌了，而且柳月也觉得两个人的关系已经有了实质性的变化。柳月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对汤潮调皮地一笑，“叔叔阿姨说了，你生活上不知道照顾自己，主要是生晚了，要是生在贾宝玉那年代，怎么也得一个丫鬟俩书童伺候着。俩书童我是没办法给你弄去，这丫鬟嘛你要是不嫌弃我年龄大点就我来当。以后你就是再找对象，也要告诉对方，结婚时你还有个丫鬟得带着。”
　　柳月好不容易把汤潮劝在家里好好休息，自己出门开车，去了汤潮租的房子，把汤潮的东西收拾收拾，放到车上，又给房东打了个电话，约好把房子给退了。然后才开车回家，临走上车前还咬牙切齿，“再说回来住，让你睡马路上”。
　　汤潮见柳月把自己的行李都给扛回来了，心里非常过意不去。事已至此，知道多说无益，只能答应暂时住下。住下意味着什么，汤潮是很清楚的，暗暗地心里告诉自己，我汤潮今后要负起一份责任，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了柳月这份情谊。
　　柳月把拿回来的行李和汤潮的衣服洗的洗、拆的拆，一直忙到感觉有点饿了，才发现已到中午了。坐到椅子上，喘了口气，正琢磨现做饭来不及，要不要和汤潮出去吃点什么，汤潮从厨房端了一碗疙瘩汤放到柳月面前，转回身，又去厨房给自己端了一碗，坐下来，先让柳月尝尝怎么样。
　　柳月拿起羹匙，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有点意外，抬起头来，笑着汤潮问是怎么做的。“我早上准备早餐时，看见冰箱里有你熬的汤。刚才我就加了点菜，扒拉点面疙瘩。”“嗯，没想到你这糊弄人还是挺有办法。”
　　“不是我想糊弄，我是看你太忙了。看来我爸妈说的不对，应该是一个书童俩丫鬟，一个丫鬟不够用的。”柳月凤眼一瞪：“你臭美吧，有一个就不错了，知足吧！”
　　柳月不知道，汤潮的糊弄是有真传的。说起做饭糊弄，汤潮的父亲比汤潮还要高出好几个档次的。汤潮小学三、四年级就会摆弄家里的煤灶，在父母下班前就把饭焖好或蒸好，这样父母回来后就只炖个菜就可以吃饭。那个年代的孩子学习上没有压力，常常很小就开始帮父母着做家务。当医生的母亲会经常值夜班，一到值班的日子，晚饭就只剩父亲和汤潮。父亲就经常会把汤潮已经做好的米饭趁热与荤油、葱花、酱油拌到一起，名曰荤油拌饭；或者把荤油、葱花、酱油用热水一冲，加点味素，名曰高汤，就着米饭就是一顿饭。所以汤潮很长时间不知道真正的高汤是什么样的。长大后，对自己的生活虽然也不太在意，可因为从小就开始帮家里做饭，对做饭没那么打怵，就是再匆忙也从没有像父亲当年那样糊弄过。所以小时候，这两道“名吃”到汤潮这儿就算有些失传了。
　　柳月本想让汤潮多休息一段时间，可汤潮却不愿就这么呆在家里闲着，而且手里头还管着厂里的项目，着急去工厂上班。汤潮一只手开车不方便，也怕路上交警看见了不让，柳月只好每天早上开车先绕道送汤潮去工厂，然后再到自己单位上班。
　　两个人的接触的时间不算长，独居多年的柳月把汤潮留在自己家里照顾，多少是由于内疚。虽然嘴巴上已经放开了，说话不再客气，可刚开始对家里多了个大男人并不太习惯，很拘束。每天回家后，不像之前一个人时，那么随意，也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似的。可经过一段很短的时间，柳月就觉得汤潮的到来，并没有给自己带来多大麻烦，反而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踏实。冷清的家里有了生机，柳月觉得自己也有了活力。回家没了莫名的惶恐，不用时时门窗紧闭，不用对夜里的黑暗感到害怕。饮食上也有了理由认真对待，而且有人陪伴逛市场更悠闲、更有兴趣。心里的拘束很快就过去了，穿着就开始随便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