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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作品名称:槐树街情事      作者:田善江      发布时间:2020-11-03 04:06:01      字数:4231

  正淑跟成水回来时,却见一个穿绿军装的人正在院里水池边洗尿戒子。她便急走过去笑问:“和胜哥,啥时回来的?”
  那人回头笑道:“我一接到电报就赶紧请假,本来应该昨天到的,火车却晚点了,昨晚十点多才到西京,今儿早上六点坐的班车,九点多到的。”正淑哦了一声,回头跟成水说:“这就是我大姐夫和胜哥。”成水便也含笑叫了声“和胜哥!”
  和胜笑看成水一眼说:“你是正淑的同学吧?”成水嗯了一声,又问:“和胜哥在哪儿当兵?”
  “新疆石河子。”
  “那不是好几千里呢?”
  “可不是!”和声笑道,“火车坐了三天三夜。”
  又说了几句话后,成水、正淑进堂屋去了,和胜则继续尿戒子。
  饭还没好。根茂婶、正霞、春花正在灶房忙活着,时不时便有几句说话声传到堂屋里。正淑便又来到灶房,小声问大嫂一句:“春花姐,鱼摊谁看着?”春花说是柳叶、莲叶在摊上守着。
  正淑便说她去看鱼摊,把柳叶、莲叶换回来。正霞却说:“饭马上熟了,你窜去弄啥?”
  正淑笑了笑,不再言语,看着灶房里没有自己插手的地方,就又出来,见成水在堂屋里傻坐着,就悄声跟他说:“说你瓷,还真是个瓷锤!静等着饭熟了张嘴吃呀?也不去院子里跟和胜哥说说话?”成水便笑着站起来,去了院里,站在水池旁,跟和胜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起话来。正淑则在堂屋里忙里忙张地拉桌子、摆凳子。
  少顷,只听得一阵喧哗进了院子,却是正芳、正萍回来了。接着就听见她们跟和胜打招呼,然后便是正芳在当院里嚷了起来:“正祥,正祥呢?这个人要买四十斤鱼。”正淑正寻思,谁买这么多鱼干啥?只见成水阴着脸撞进门来,便问:“你咋了?”
  “李大明来了。”
  正淑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踱出门去,果见李大明站在院门外,眼睛笑笑的在院子里只个乱瞅。
  正淑看他一眼,笑问:“买鱼啊?咋不进来呢?”
  李大明说:“我怕狗,院里有狗没有?”
  正淑说:“没事,你进来吧。”
  李大明便大模大样地走进门来,却突然从斜刺里冲出一条大黑狗来,汪汪叫两声,扑到离他两步远处,吓得他哎呀一声,后退两步。正淑噗嗤笑了。李大明说:“正淑可真坏!想谋害我呀?”正淑道:“你没见狗拴着么?咬不到你的。”李大明这才从容地走进院里来。
  恰这时,正祥已摇摇晃晃地从厦房出来了,醉眼朦胧地问:“你买鱼呀?”李大明说:“对啊,买四十斤鱼。”
  正淑小声问:“你买那么多鱼干啥?”
  “吃啊。”李大明狡黠地笑着,“平时难得吃一回鱼,好不容易过一回端午,就狠命吃它一回。”
  正祥问:“你跟正淑认识?”尚未等大明回答,正淑已抢先答了:“他是我同学!”
  “熟人了优惠。”正祥笑道,“每斤优惠五毛,给你算五块一斤。”摇摇地走向鱼池。鱼池就在水池边,他便又看和胜一眼说:“这下你可得天天洗尿戒子了,爹可不是好当的。”
  和胜笑笑,也俯身从鱼池中往出捞鱼,说:“大哥这生意蛮好的嘛。”
  正祥说:“马马虎虎,还不够我喝酒和耍钱。”
  “喝酒要适可而止,”和胜说,“喝多了对身体没好处。”
  正祥说:“这跟抽烟一样,上瘾了就戒不掉。我怕最后也要跟爸一样,落个半身不遂,鸡嫌狗不爱的,正活人呢,就走了。”
  和胜笑笑,不再说啥,早已捞了好几条鱼搁在桶里。正祥也捞了两网兜鱼出来。
  一旁,正芳与正萍已进了屋里,正淑却仍在小声跟李大明说话。
  鱼捞够了,和胜便帮正祥一秤一秤地称鱼。正淑则去厦房取了些塑料袋出来,把鱼一条一条的往塑料袋里装。
  李大明说:“这么多袋子,叫我咋拿?还是寻个蛇皮袋子吧。”
  正淑笑道:“看我瓷的!不比不知道,跟你这灵人一比,越发显得我瓷了。”
  李大明说:“正淑真会挖苦人。”
  鱼装好了,算了账、李大明付了钱后,和胜、正祥便跟李大明一道将那大半蛇皮袋子鱼抬出去,架在摩托上。
  正淑则回到堂屋,却见成水呆坐在桌旁,正闷声出气,便在他身边蹲下,笑看他一眼说:“你呀!”
  成水说:“我心烦,叫我静一静。”
  正淑说:“一会儿吃饭时,可别死板着脸,像谁把你的馍吃了一样!”
  成水说:“知道。”
  正这时,只听得李大明在院外喊道:“正淑,我走了!”
  正淑急忙应声:“欢迎你经常来买鱼!”同时起身出去。
  李大明说:“我以后肯定要经常来买鱼的。”却并不发动摩托。
  正淑便又来到院外,小声说:“你买鱼咋不在摊上买?害得我男朋友跟我闹别扭。”
  李大明直直地瞅着她,狡黠地笑笑,小声说:“我是光明正大地买鱼,又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你那同学也太小心眼了吧?反正我现在能寻到地方了,以后偏要天天到你屋来买鱼!”正淑狠瞪他一眼,半日不做声。
  李大明又说:“等你高考完了,去我舞厅帮忙吧。”
  “我啥都不会,能帮啥忙呢?”
  “这你就谦虚了!”李大明笑道,“盯一盯人你不会?咱可说好了,到时候你一定要去。工资亏待不了你。”
  “到时候再说吧。”正淑淡淡一笑,“但是有一点,得提前声明:你不能有别的想法,就是有,也是白想。你也知道,我有男朋友的。”
  李大明朗声笑道:“你放心!”油门一踩,摩托嘟嘟吐几口黑烟,一道烟驶出巷子去了。
  正淑又站了半会,方折身回去,却见菜已在桌上摆放停当,一家人零零乱乱地站在桌旁。
  根茂婶早盛了一碗米饭,在紧靠堂屋正墙的那张长条桌上紧靠香炉摆了,又点了香,插在香炉里,香炉很庄严地坐在长条桌上正中靠里的地方。在它正上方的墙上挂着镶了根茂叔遗像的玻璃相框。根茂叔的眼睛似乎是活的,正看着一屋子人笑。……正祥、和胜、正霞等人均一一给根茂叔上了香。
  正淑给父亲上了香后,便让成水也给上香,却被正祥挡住了。正祥认为,不论咋说,成水现在只是正淑的同学,他给上香道理上说不通。根茂婶怕成水多心,就急忙打圆场……一家人都上过香后,根茂婶便吩咐正萍去叫柳叶、莲叶回来吃饭。春花忙说她去,急乎乎出了门,在院子拐角取了车子推出院门,骑上直往王巷外去了。
  一家人等春花母女的时候,和胜便盛了饭,夹了采,给正秀端了进去。
  不多时,春花推着车子带着两只水桶,柳叶、莲叶各提一只鱼盆,厮跟着回来了。
  于是开席。柳叶、莲叶晒得红扑扑的脸上,直往下淌汗,便一人端一只碗,倒了饮料猛喝。春花便骂:“看你两个这怂式式子!你都喝完了,别人还喝不喝?”柳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齿。
  正祥拧开一瓶白酒,倒了一盅,双手端到根茂婶面前说:“妈,娃给你敬一个酒。”根茂婶接过喝了。和胜也给根茂婶敬了酒。
  然后根茂婶先动了筷子,大家都开始吃菜。
  正淑给成水使个眼色,他心领神会,也倒了一杯酒端给根茂婶。
  根茂婶接过酒正要喝时,正芳说:“妈,你空肚子,小心醉了。”成水立时不自在起来,脸就微微有些红了。
  可根茂婶还是把那杯酒喝了,说:“咋就能醉了?”脸上却慢慢起了微红,就夹了一筷子菜吃了说:“要是正坤一回来,咱屋里人就浑全了。”
  正祥捏着酒瓶,猛灌了两口酒,说:“浑全了?我咋总觉得少一个人?正霞,你把金成藏哪儿去了?”
  根茂婶也说:“是呀,咋不见金成呢?正霞,你是不是跟金成吵架了?”
  正霞脸平板着,没任何表情,加了一筷子菜,慢慢吃起来。
  正淑紧瞅她两眼,手心里捏了两把汗。
  终于,正霞开口了,慢条斯理地说:“他今儿有些事情。”根茂婶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正淑不由得松了口气,又有意将话题引向别处,便问和胜:“和胜哥,听说新疆的皮货很便宜,你咋也不见捎几件回来?”
  和胜说:“……”
  正淑又问:“沙漠里的海市蜃楼一定很美吧?你见过没有?”
  和胜说:“……”
  他话很多,说起沙漠里的风光以及部队里的逸闻趣事,那话竟成了开闸的洪水,汹涌而来,没完没了,少不得就夹杂了许多笑料,惹得一桌子人大笑不止……便在欢声笑语中,吃完了这顿饭。
  正祥今日放了量喝,早已不知有多少酒进了腹中,离开餐桌时,脸红得像猪血,摇摇晃晃的腿直打闪,却硬拉住和胜的手说要跟他打牌。
  和胜笑道:“咱晚上再耍吧,我一会儿还得回去把屋里收拾一下……”
  正祥说:“谁最亲?就妹夫最亲,我不跟妹夫打牌,跟谁打去?妈,你说是不是?”
  正收拾碗筷的根茂婶说:“你一天只知道灌个马尿,满嘴里胡说!”
  和胜呵呵笑了说:“好,打就打。可咱两个人也打不成牌呀!”
  正祥便又让正霞、正淑陪他们打牌。正霞却说:“你上次欠我二十五块账还没还清呢!要耍先把账清了再说。”正祥笑道:“谁牌桌上欠的账过后还还啊?”正霞便说她不耍。正淑也不想耍,说她马上高考了,得抓紧复习。
  正祥便又叫上正芳、正萍,四个人来到厦房,铺开麻将,战斗起来。
  根茂婶和正霞洗完锅碗盆瓢后,便各去忙各的事:根茂婶去了卧房,陪正秀说起话来;正霞则钻进自己屋子,认认真真地梳妆打扮起来。春花又担了两桶鱼,提了鱼盆,往槐树街去了。柳叶、莲叶则满院里疯跑嬉戏。
  堂屋里就只剩下了正淑跟成水二人。正淑小声跟他说:“你没感觉出来吗?今儿除了我妈,一屋人对你都不太热情,你知不知道我心里那个难受劲?所以,你要放活道一些。要不,你先把堂屋扫一下吧,然后去跟我大哥、和胜哥谝一会儿。走的时候我叫你。”
  成水嗯了一声,去大门背后拿了扫帚,扫起地来。
  正淑便又去了正霞的屋子,往梳妆台上的镜子里瞅了半日,说:“二姐,你干啥呀?咋画成那样子?”
  “咋?我出去逛呀!”正霞边描眉边说,“啥怂大不了的事?没了他张金成,我还不活人了?”
  正淑说:“你想开了,我就放心了。就是,他有啥好的?……二姐,我觉得李大明不错,要不,等高考完了,我给你俩撮合撮合吧?”
  “你胡说啥?”正霞回头瞪她一眼,画了黑眼影的双眼圆溜溜睁着,越发像个熊猫。正淑不由得噗嗤笑了说:“二姐,你还是把脸洗了吧。你以前从不这样化妆的。”
  正霞竟长叹了一口气,脸上黯然失色了,半日后方小声说:“你说张金成会跟他老婆离婚吗?”
  “你还牵挂着他?”
  “谁牵挂他了?”正霞咬牙切齿说,“我就是随便一问。”
  正淑说:“这就好,我就知道咱正霞是有骨气的人……”又站了半日,见正霞气色平和了,正淑也就放心了,便说:“二姐,我去学校呀。”抬脚就往门外走。
  成水已扫完了地,在小方桌旁无所事事地坐着。正淑便说:“走吧,咱到学校去吧。”
  路上,成水问正淑:“张金成跟正霞的事瞎了?”
  “你偷听了?”正淑皱皱眉,脸色不太好看了。
  “谁偷听了?你们说得那么响,墙又不隔音。”
  正淑便轻叹一声,说:“正霞的婚事还真叫人操心,谈一个不得成,再谈一个,还不得成。这次总该要成了吧?谁想竟是个有老婆的!不知道我妈听到我跟二姐说话没有?要是她知道了这事,肯定又要生气。”
  “她不会听到的。”成水说,“其实我也听得不太清。”
  正淑又是半日不语,突然又笑了说:“成水,我可不像我二姐那么好欺负,以后,你要是欺骗了我的感情,我非要把你变成太监不可!”
  “你个坏家伙!”成水笑笑地搂住她的肩膀说,“只要你不变心,我永远不会变心的。”
  正淑说:“你避!把人热死了!”猛一挣,却没挣脱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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