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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北平车站

作品名称:三生蝴蝶      作者:云青水澹      发布时间:2020-10-30 13:51:40      字数:3553

  北平的天空灰蒙蒙的,天空飘着纷飞的小雪。一辆黑色小车风尘仆仆地驶入北平城,穿过紫禁城门前清冷的街道,继而赶到火车站大门外。火车站外汇集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拥挤的人流中,军警在巡逻。
  小车上走下一位穿着毛领棉大衣戴冬帽的长者,他领着一个手提两口大皮箱的青年男子,带着一个女孩跟着人流走进火车站。
  女孩长得匀匀亭亭,身穿一套黑色的学生冬裙,颈上围着一条薄薄的白围巾,脚穿白短袜黑色平底鞋。两条粗黑的长辫垂在胸前,额前留着匀致微的几绺短发,浑身散发着淡淡地缕缕的素馨香。她背着一只装着满满东西的湖蓝色双背带旅行袋,提着一个很别致的白苇编织的有两扇小门的椭圆形笼子。她整张脸孔沉浸在深深的凄凄的忧伤之中,一声不吭地紧跟在长者身后。
  三人走进候车室,里面坐满了黑压压的等候的旅客,连个插脚的位置都没有。
  “王老,怎么办?我们站哪儿呀?”青年男子不安地问。
  王易昆走向另一间贵宾候车室,这个贵宾候车室有车站专人把守,是要出示证件才可以进入,里面没那么拥挤。三人走进贵宾候车室,坐在长椅上休息。王易昆看了看坐在身旁的女孩,她抱着旅行袋,一双清澈亮晶晶的大眼睛无神地望着窗外,静静地不说话。从仙台到北平,她一路缄默。
  “会说汉语吗?”王易昆开腔道:“从日本到中国这一星期你都不怎么说话。回到中国,就要说汉语。汉语是国语母语,你应该也会说。”他仍用日语和她对话。
  女孩抬头,一丝歉意浮上楚翘柔美的嘴角边。她轻轻地用非常绵软的汉语说:“多谢您的一路关照。”
  王易昆呵呵笑起来,他改用汉语说:“不必,不必。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就得照办,而且要办好。由于在东京逗留太长时间,耽误了许多事,得留在北平,我不能亲自再送你。不过,下面的事已办好了,今天这趟火车直达广州站,到时有一位叫宗政庆安的律师会接应你,再和他转车回到你的故乡。”他非常喜欢女孩身上那种月照水、风拂柳的典雅气质。他为之深深感动,深刻领会“孤标傲世为谁隐,一样花开为谁迟”的含义。她纤柔、惜弱、文静,总给人一种需要保护,不忍别弃的感觉。他体会到凤朝一家送别时那种忍痛割爱的心情,他为不能再送她而深感遗憾。他凝视着她洁白的侧脸,忍不住猜想她的未来,不知将来是哪位幸运儿慧眼得到这只珍贵如宝的蝴蝶。千山万水飞去樱之岛成长,万水千山飞回槿之国成人。她的归宿何去何从,教人不得而知,但是,她终究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宗政庆安的快件中嘱咐他务必带回凤阳的女儿小凤,在信上和在日本只知道她叫小凤。于是他问道:“你的中国名叫什么?”
  小凤轻轻地腼腆地回答:“凤蝶。日本名也叫凤蝶。”
  “什么?!”王易昆结结实实地不折不扣地大吃一惊,脸上写满了惊愕。人世间就是这样有许多惊人的奇缘,惊人的巧合,捉摸不透,百思不解而不可思议。
  凤蝶纳闷地注视着王易昆,奇怪他突然的沉默不语和百感交集的表情。
  “您怎么啦?”她关心地问。
  “没什么。”王易昆拉过她的一只手,紧握在手心,感慨地说:“你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名如其人,人如其名,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取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只有你拥有最合适。”
  凤蝶诧异地盯着王易昆,不解地说:“名字,不过是个符号,为了方便别人称呼你,不是吗?在日本,住在山口的取山口,住在松树下的取松下,住在池塘边的取池边,很简单。我有一个同学,他的名字对中国人来说可能接受不了,叫我妻有乃。”
  王易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万没想到这个可人的女孩子如此风趣可爱。凤蝶的汉语说得和日语一样流利,声音婉转悦耳,很好听。他笑着说:“日本是个岛国,取名字似乎很随意。而泱泱中国不一样,姓氏的起源渊源流长,中国人给孩子起名一般都有含义。”他注视着凤蝶那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眸和瞳仁深处那抹善感的愁思,说道:“你的名字一定是你父母经过深思熟虑而给你取的,说不定你的人生就犹如你的名字一样美丽而曲折。”
  凤蝶惊讶地瞪着王易昆,难以置信地说:“真的吗?您会卜卦算命?”
  王易昆呵呵笑道:“不会,只是一种直觉。”
  说话间,一列发往广州的列车驶进车站。站台上顿时拥堵着乱哄哄的人群,候车室里的人群也开始躁动,纷纷起身如水流般涌向站台。站台上很快布满了黑压压的人群,秩序大乱,人语喧哗。
  王易昆站起身,望着窗外摩肩接踵的人群,安慰说:“不着急,已经买好卧铺票了。”
  他的话音刚落,车站外忽然一阵骚动,人群乍然还惊,纷纷往站台外和候车室里两边潮水般挤压,杂乱的站台刹时安静下来。警察、宪兵跳上火车,把好不容易爬上车的人全部赶下来,骂声、哭声、斥声、喝声、喊声彼此起伏。警察操着警棍维持秩序,严禁旅客上车。不久,一队队的日兵踩着刺耳的步伐跳上空了的火车,紧接着许多宪兵跑进站台,严阵以待守立着。
  王易昆狐疑地望着站台,知道情况突变。他对青年男子说:“小张,你立即去找站长,询问怎么回事。”
  张秘书二话不说,跑去找站长。站台上的宪兵站得笔管条直,不敢动弹。站台上一片寂然。旅客全部被赶进饱和过度的候车室,赶不进的则被赶出车站外。很快,张秘书汗流满面地挤到王易昆面前,气喘吁吁地说:“王老,这趟火车临时改成了运兵专列,二十节的车厢只有一节硬座车厢供给有身份的客人。这节硬座车票刚刚已订售卖完。”
  王易昆大吃一惊,焦急地问:“没有卧铺票和包厢票卖吗?”
  秘书说:“站长说本次专列只有两个包厢,不卖票。卧铺也全给了日本军官。”
  王易昆思忖地说:“一个星期才有一趟直达广州的火车,已经和宗政庆安讲定了,非坐这趟火车不可!不行,我去找站长,无论如何也得买下一张包厢票!”他嘱咐秘书保护好凤蝶,自己去找站长交涉。
  两辆黑色小轿车如电掣般驶进车站,站台内的警察、宪兵噤若寒蝉,阒然无声。凤蝶望不到站台的动静,但已看到候车室的特殊通道上,持有特别车票的旅客陆续进了站台。她的内心有些不安,焦急地等待王易昆。
  一声刺耳的铃声乍响,警察紧张地在火车附近巡视。火车已装满了日兵,准备启动。王易昆满头大汗急匆匆地跑进候车室,递给凤蝶一张车票,长长地舒了口气,说:“和站长、日本专员交涉了一番,有一间包厢是一名日本军官预订的,另一间包厢听说是一位日本大使的,但这位大使车临时有事不能乘这趟列车,车票不让出售,说即使包厢空着也不让给旅客。真是岂有此理!我在电话里和大使据理力争,他们终于让步,站长补了一张包厢票。”他牵着凤蝶的手,快步向站台走去。
  站长站在火车旁,接过行李上车,凤蝶跟着站长后面上了火车。她走进包厢,王易昆和他的秘书已站在车窗下望着她。她放好行李,从车窗探出身子。
  “这趟运兵专列,充满危险。路上要谨慎小心,保管好车票。回到家代我向你父亲、宗政律师问好。记住,写信报平安。”王易昆取出一张纸片,交到凤蝶手上,叮咛道,“注意安全,不要轻易开包厢门,有事找列车长。”
  面对可敬的老人,凤蝶的泪水一下子冲出眼眶,纷纷落落地掉下来。王易昆发现凤蝶是个很爱掉眼泪的女孩子,他内心一阵伤感,安慰道:“别难过,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就写信。纸片上有我的工作地址和家庭地址,保留它,将来用得着。”
  凤蝶哭得更伤心,她握住老人已布满老人斑的手,眼泪如雨水般掉落。在兵荒马乱的年代里,萍水相逢是多么难得的缘分,而这不易的相逢转眼又要分别,怎不令人揪心?伤痛?从日本回中国的一路上,老人对她呵护有加,照顾得无微不至。她难过之极,哭得不可抑止,想说的话一时哽咽而无法说出来。
  王易昆深情地凝视着已哭成泪人的凤蝶,说道:“一路多珍重。回到家记得马上写封信报平安,拍电报更好,让我放心。”
  她哭泣地说:“我会的,您也多保重!”
  巡查宪兵逐一检查车门,警察宪兵分列站在火车车旁。火车鸣笛启动,车轮逐渐加快,飞奔向前,把王易昆和站台远远地抛在后面,瞬间消失在她迷离的视线之中。火车奔驰在广阔无垠荒凉的原野上。凤蝶倚着车窗,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残山瘦水,心中充满了怅惘的愁绪。
  火车疾驰,凛冽的寒风灌进车厢,吹在脸上像把冰刀。凤蝶关上窗,静静地坐着,聆听着有节奏的铁轨声和窗外呼号的疾风声。
  硬座车厢里的旅客个个神情木然,个个都在沉思心事,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车厢里灯光昏暗,沉闷寂静。风摩擦着车窗,发出嘶哑的响声。夜色慢慢弥漫在窗外,火车像个孤独的旅行者在荒山旷野中跋涉,死气沉沉的旷野上空传荡着火车单调的长长的汽鸣,夜如荒墓野坟一般。
  列车长敲门进来,低声叮嘱凤蝶千万别走出包厢半步,为了解决上厕所的问题,列车长特意带来一只有盖的痰盂,让凤蝶在包厢里解决。
  凤蝶静静地倚窗而坐,凝望着迷茫的暮色。离别时刻萦绕着她的思绪,大伯全家对她的万千交代,王易昆的叮咛不时回荡在她耳边,而离别只为了与父亲相聚。她至深至爱的父亲,父亲,如山一样沉重的字眼,从小就深藏她心底,让她念念不忘。在日本多年,她为了不忘记母语,坚持与伯父用母语交流,为的就是有一天她能再回到父亲身边。如今,她已迈开了回家的步伐,正在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很快就会回到他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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