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落秋之泪

　　魏明焦虑地锁紧了双眉，却又不敢打马加鞭，他怕这坑坑洼洼的荒野小土路，马跑快了，会颠碎他的希望。于是心里头干着急地骂着;“狗日的路。”扬起鞭子的手用劲地捏出细微的嘎巴声。
　　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到了镇子上的医院。老天保佑，值班的医生，正好是医院有名的妇产大夫。她给吴月娥做了检查，走出妇产科的检查室，对门口一脸忧虑的魏明说：“过来，把你媳妇抱到病房。”
　　魏明急忙问：“大夫，我老婆没事吧。”
　　“没事。”那个黑瘦的齐耳短发，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望了一眼魏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说道。
　　魏明进了检查室将躺在检查床上的吴月娥抱到了对面的病房。
　　一会儿一个年轻高挑的护士拿着一瓶液体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魏明，轻声地说：“我们主任让你过去一下。”
　　等魏明再走进病房的时候，吴月娥急忙问：“大夫怎么说？”
　　“她说没事，输点液体就好了。”魏明声音里透着忧伤。
　　“真的吗？”吴月娥似乎感觉到魏明的忧伤。
　　“真的。”魏明挤出一丝微笑，低头把放置在床尾的一个白色木板凳提到与吴月娥肩膀靠近的地方坐下。伸手轻轻摸了摸吴月娥的秀发。
　　吴月娥看到魏明脸上的一抹笑，也裂开嘴笑了，然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妈妈，妈妈。”改改坐在炕上，伸着胖胖的小手呼喊着，哭得眼泪鼻涕的。吴月娥急忙伸出双手，欲将改改楼进怀里。可怎么使劲，脚步就是无法移动，无法靠近哭着的改改。她想喊：“改改不哭，”可喊不出声，想往前走，却迈不动步，于是她着急地挣扎。挣扎中她看到家门口的水渠，满满的一渠水，改改的两只小手从水中伸出。
　　“妈妈，救我，妈妈，救我。“改改在水里挣扎，呼喊，那水一点一点淹没着他的小脑袋。
　　“改改。”吴月娥惊慌失措地大声哭喊。
　　“月娥，月娥。”魏明慌忙摇醒哭喊着的吴月娥。
　　“怎么了？”惊慌中的魏明望着吴月娥问道。
　　醒来的吴月娥，一把抓住魏民的手，惊恐地望着魏明说道：“我刚才梦见改改了，他哭得很伤心，我想抱他，可是迈不动步，魏明，我听见他喊救命，我看见他，他掉进我家门口的渠里，我的心怎么这么慌，我，我，我。”吴月娥想说：她想回家看看孩子，但是望着魏明，她将那句话又咽进了肚子，咽出满满两行苦涩的泪，于是她侧躺在病床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魏明望着哭泣的吴月娥，他明白吴月娥后面的话，可是，他俩这样的跑出来，想回，是不可能的。他只好装着糊涂安慰着吴月娥。
　　“月娥，别瞎想，那只是一个梦，你是因为身体虚弱，才容易梦魔的，再说梦是反的，预示着改改很健康。”魏民一边安慰着，一边伸出手，用那厚实的手掌擦拭着吴月娥脸颊上的泪水。
　　此时，魏明的心，有根针，在不断的扎着，他不知道怎么给这个哭泣的女人说她肚子里的孩子。
　　那个黑瘦的齐耳短发的大夫说，他们的孩子可能保不住了。在听到大夫的话，那一瞬间，魏明的腿是软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一片漆黑。
　　“月娥，不哭了，你这样难过会伤了身子，也会影响肚子里的孩子。”魏明声音有些哽咽。
　　吴月娥忍住了哭泣，抚摸着肚子说：“我们的孩子，应该没事的，是不是。”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魏明说。
　　“没事，没事，大夫说了，没事。”魏明努力克制着自己，安慰着吴月娥，心里不断地念着菩萨保佑，他想：也许大夫诊断是错的。
　　“别瞎想，睡吧，月娥，你休息不好的话，我儿子也睡不好。”魏明抚摸着吴月娥的头，轻声说。
　　吴月娥又轻轻抚摸了一下肚子，眼角挂着两串泪珠，平躺在病床上，努力闭紧了眼睛。
　　魏明呆呆地望着吴月娥的肚子想：大夫只是说，也许，也许没什么事。菩萨啊，求求您，求您保佑我们老魏家的香火，我犯下的错，求菩萨就惩罚我吧，不要惩罚我那未出世的孩子，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想着，默念着，念出两行浑浊的泪悄悄滑落。
　　
　　第二天检查的结果，孩子的确保不住了。
　　做完手术后，一个皮肤黑红，身才高大壮实的女医生将魏明喊到了办公室。
　　“你妻子的子宫曾经受到过创伤，如今又严重受伤，希望你以后能采取措施，千万不能再让她怀孕，如果再怀孕，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什么，你是说，我没有再当爹的可能性了。”魏明睁大眼睛盯着这个梳着马尾巴，坐在办公桌旁抬头望着他的，年龄约莫三十多岁的女大夫，有些不相信的说道。
　　“你几个孩子了？”那个马尾巴的女医生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五个。”魏明蹲在地上，后背靠着墙，抱了脑袋，哽咽着说。
　　“五个孩子了，还是想想大人吧，康复后，能做绝育手术就做个绝育手术，这样安全。”那个胖胖的医生斜眼望着蹲在地上的魏明说道。
　　“有没有治好的法子。”魏明忽一下抬起头，祈求地望着斜眼看着他的医生。
　　“你都五个孩子了，怎么，还想要，是不是那五个孩子都是姑娘？”那个壮实的女医生有些生气地望着魏明问道。
　　“我想要个儿子。”魏明机械地回答。
　　“儿子，儿子，就知道儿子，老婆的命重要还是未知的儿子重要。”这下那个女医生彻底地火了。
　　“六个多月引产，身体比生完孩子还要虚弱，好好照顾你妻子吧。”说完，那个壮实的女医生站了起来，离开了办公室。
　　
　　在医院又输了一天液的吴月娥，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水蜜桃，嗓子沙哑得吐不出话来。
　　魏明的心无比着急着，家里的一大群羊需要他，医院里，吴月娥需要他，他无法将自己劈开，只能干着急。他在第三天早上，无奈中，赶着马车来到了张叔的家。
　　张叔与刘婶听完魏明的叙述，惊讶得目瞪口呆，原来魏明有媳妇，而且一直与他住在山脚下。
　　“求张叔，刘婶帮我保密，我不是故意隐瞒，欺骗你们，实在是出于无奈，逃荒到这里，为了活着，我要每天早出晚归，我怕我不在家的时候，一个人在家的她会遇到麻烦，因此，就只能给村子里的人说，我独自一个人。”
　　“嗯，明子，你放心，我们老俩口不会给别人说，俺们能理解，你就放心去管你的羊，你媳妇就交给你婶子。”张叔望着魏明说
　　
　　第五天傍晚，照顾完羊的魏明一身疲倦地来到医院感谢着，将刘婶用马车送回了村子。
　　第六天，办理了出院，提着一大包的药，魏明搀扶着依旧在哭泣的吴月娥上了马车，在中午的时候，回到了家。
　　一进院子，魏明诧异地望着站在院子里的巴特尔，他惊讶地问：“兄弟，你怎么来了？”
　　他的脑海里突然间冒出吴月娥曾经说过的话：“魏明，我怎么觉得巴特尔不像好人。”
　　“为什么那么想？”魏明问。
　　“他总是那样看俺。”吴月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谁让你长得那么好看，哈哈哈，放心，巴特尔兄弟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他”魏明自豪而自信地安慰着吴月娥。
　　此时，突然间看到巴特尔站在院子中间，回忆把他的心有惊讶拽向恼怒。
　　"嫂子怎么了？”巴特尔看着魏明搀扶着的吴月娥，惊异地问。
　　“没事。”魏明态度有些冷漠地回答着。
　　巴特尔想过去帮忙，冲过去，又停了，急忙转了身，去开屋子的门。
　　“我前几天给镇子上送羊，下午去大哥放牧的地方，找你，没找到你，因为着急回家，没来看大哥。今天又去大哥放牧的地方，还是没找到大哥，就到大哥家里来了，看到家里没人，羊圈里的羊都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问谁，很担心大哥大嫂就一直在大哥家等着。”巴特尔边开门边解释。
　　“嫂子，是不是病了，什么病？”巴特尔望着一脸冷漠的魏明继续问。
　　“流产了。”魏明将吴月娥扶到炕上，铺开了褥子，给躺在褥子上的吴月娥盖好了被子，转身看着站在地中间的巴特尔说道。
　　“什么，流产了，嫂子怀孕了？”巴特尔惊讶地问道。
　　“你不知道你嫂子怀孕的事？”魏明瞪着巴特尔问。
　　“大哥又没有告诉过我，我怎么知道，从四月份到现在，就没有见过嫂子，每一次找大哥都去你放牧的地方，聊聊天，就直接回家了。”巴特尔猛然间明白了魏明的冷漠，话语略微带着火药味。
　　魏明突然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当他看到巴特尔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吴月娥肚子里的孩子。此时他的脸一红，笑着说：“兄弟，不要生气，大哥这几天脑子一片糨糊，被急的，被吓的，有些犯傻。”
　　“嫂子，没事吧？”巴特尔扫了一眼，躺在炕上一言不语神情有些呆滞的哭泣着的吴月娥，然后望着魏明问道。
　　“唉，兄弟，待会儿我再告诉你。”说完，出了门，巴特尔急忙跟随着出来。
　　魏明在厢房与正房的夹缝处抱了一捆草，又进了屋，烧热了炕，然后带着巴特尔到了伙房。
　　魏明烧了热水，给巴特尔沏了一壶茶，给锅里放了些淘洗的米，加了水，然后坐在灶台的小板凳上，边往灶膛里塞着木柴，边说：”你嫂子怀孕都快七个月了，老天爷啊，非要惩罚我，掐断了我魏家的香火。”说着，沧桑憔悴的脸上落下两串泪珠。
　　“大哥，别太难过，等嫂子身体养好了，以后你们还会有孩子的。”巴特尔坐在伙房的炕上，那光溜的竹席上说。
　　“以后，不会再有了，医生说，你嫂子以后不能再怀孕，如果再怀孕会有生命危险”魏明绝望地哽咽着说道。
　　“大哥别难过，我家那边，有个老中医，看这方面很有名气，看好了很多人，等嫂子身体养好了，兄弟带你们去。”巴特尔说
　　“真的吗？”魏明抬起头，眼睛里希望的小火苗燃烧起来。
　　“嗯，兄弟我没有骗大哥。”巴特尔一脸真诚。
　　“大哥，以后有啥事，信得过兄弟我，你就啃声，我巴特尔能帮的，绝对不会说个不字，我走了，你好好照顾嫂子。”巴特尔说着跳下炕头。
　　“吃了午饭再走。”魏明执意挽留巴特尔，想弥补那一份歉意。
　　“大哥，你就别管我了，好好照顾嫂子。”
　　“兄弟啊，对不住，以后，再来，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别与大哥见外。”魏明真诚地说。
　　“嗯，嗯，遇到大哥是俺巴特尔的福气，巴特尔一直把大哥当作了亲哥哥来敬。”巴特尔也一脸坦诚地掏出心里的话。
　　魏明的脸唰一下又红了，送走了巴特尔。他给吴月娥熬好了粥，安慰着吴月娥喝下一碗粥，自己也喝了些。就去羊圈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