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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北国之雪

作品名称:三生蝴蝶      作者:云青水澹      发布时间:2020-10-28 13:56:08      字数:4539

  一艘鸣着汽笛的远轮从汉城深水码头抛锚起航,驶向彼岸。船艇甲板上伫立着一位鹤发童颜、精神瞿烁的长者。海风吹动他的大衣,围巾不停地随风轻摆。他两眼眺望翻腾的海浪,手里捏着一封宗政庆安的特快专递和一份电报。他皱着眉峰,遥望着卷起的层层浪花和在浪花巅上飞翔的海燕,眉头依旧展不开。
  十一月底,仙台是一片银装素裹,大地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青翠的树梢、枝桠上挂满了毛茸茸亮晶晶、蓬松松的雪球,树冠上压着沉甸甸的雪团。偶尔有些落光了叶子的树枝上挂着晶莹剔透的银条儿,房屋顶上都戴着白绒般的雪帽。风微微掠过,不时掉下一两片雪块,堆在雪地上。放眼望去,是一个粉妆玉彻的洁白世界。置身在这雪白的世界中,心胸一片心旷神怡。
  王易昆头戴一顶深色寒帽,身穿驼色呢大衣,走在一条两旁种植着樱花树的马路上。他一边走一边饶有兴趣地观赏这缤纷的美丽雪景。正值放学时间,路上的行人多是穿黑色制服的学生。他身后,有三个女学生提着书包边说边笑。清纯柔美的笑声吸引着王易昆,他回头望了望。身后的两个女学生几乎一般身高,长得仿似含苞欲放的凌波水仙。其中一个长得尤其钟灵毓秀,兰质惠心。这个女孩与众不同的留着两条垂胸长辫,发上没有任何修饰,颈上围着一条雪白的长围巾。雪白的肌肤,雪白的围巾,黑色的制裙,好似一朵刚出岫的轻云。冰肌玉骨的外表和文静典雅的气质更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佳人。王易昆心里不由地赞叹造物主的神奇。
  他转入一条幽静古朴的小街,这儿的房屋建筑都极似一座座雅致的富士山。他走到一间用冬青做为篱笆的小院子门前,推开竹篱笆矮门,走近一扇紧阖的门前。他略略环视干净的庭院,院子种植着许多的花花草草,他无法叫出这些花草的名字。门梁上悬挂着一个小小的风铃。一阵风过,风铃发出一连串低低地轻轻地如在细诉的叮当声。铃声清脆悦耳,余音绵绵缭绕在飘远的风中。
  王易昆伸手用力摇了下风铃,立即听到屋内有人走去的声音。接着。门“吱呀”一声,一位梳着富士山发髻的女人拉出门探出身子,礼貌地问:“找哪位?请问贵姓?”
  王易昆用熟练的日语说:“我叫王易昆,中国北平外交部办事处官员。”他说着递上一份身份证明交给女人,又说:“这次专程来拜访凤朝先生。”
  女人接过证明,警惕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她很有礼貌地说:“请稍等片刻。”她拉上门进去通报。
  过一会儿,门又拉开了,女人请她进屋。王易昆脱了鞋,走上榻榻米,跟着女人走进客厅。凤朝从书房出来。他中等个头,举止沉稳安祥,鼻梁上架着一副精致的考究眼镜,颇有学者风度。他穿着一套淡灰色家居服,手里握着一卷棋谱。他见到王易昆,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诧异和谨慎的神色。
  王易昆又做了一次自我介绍,说了些客套话,然后言归正传。他说:“我这次办完公事顺道来接你侄女回国的。”他递给凤朝一封信,这封信是凤阳写的,连同宗政庆安的快件一起在他仍停留汉城时收到。
  凤朝看着信封上的几个字“烦转凤朝兄亲启”,确实是凤阳的亲笔。他拆开信封阅读。
  大哥:
  全家都好吗?久无音讯,一切安然否?极甚怀念!
  中国现在战争纷乱,内忧外患,国破家碎。弟恐事出有变,更念远在一方的膝下唯一女儿。不知女儿学业是否完成?弟望穿秋水,盼能重聚。今托友人送简信,兄阅后,恳望了却弟的心愿。此
  遥祝
  全家平安、康泰!
  弟阳匆匆亲草
  1938.11.3
  凤朝阅后,沉思不语,他把信笺放在案几上,对正在送上茶水的那个女人,说道:“百合,弟弟的来信,要接回小凤。”
  百合讶然地瞧了瞧王易昆,又瞧瞧凤朝,不知所语。
  凤朝沉默良久,喝了口茶,说:“现在回去不合时宜,恐有不测。等战争结束再回去。”
  百合接过话茬说:“是呀,小叔想念女儿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回去也应该看时候。一个女孩子单独回去,这么遥远的路程真叫人不敢去想。”
  王易昆安慰说:“请你们放心!这一路上的安全问题由我负责,你们不用担心。”
  百合犹豫地说:“小凤在这儿生活习惯了,大学眼看就要毕业,她还打算毕业后找份好工作。为什么小叔想念女儿就要她回战火纷飞的中国呢?何况她不谙世故,涉世未深,体弱多病,回去的路上充满不可预知的危险,我不同意。”
  王易昆喝了一口茶,茶水清香绵滑醇口。他抬头对百合说:“你们还有三个孩子,最大的没到十岁,最小的才五岁。现在生活比较困难,凤先生开棋馆挣的收入也不多,供养四个孩子是挺拮据的。凤阳虽然不是很富裕,但养一个孩子也是绰绰有余,也会减轻你们的经济负担。眼下战争还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才结束?”
  凤朝对王易昆的话很是不满,他用反驳的语气说道:“王先生的话言过其实。虽然我的棋馆收入不多,但是足够维持家用,供养四个孩子没有问题。我们不可能因为经济问题让小凤回去。小凤不仅是我的侄女,更是我的女儿!”
  王易昆内心不由地吸了口冷气。这个凤朝看来是个较顽固的人。他原本以为这是个轻松的工作,然而听了凤朝一席话,知道将面临比较困难的说服过程。同时,他内心也有个疑问,他想知道那个小凤是怎样一个女孩,为什么凤朝夫妇如此的疼爱她?
  “你侄女在哪儿读书?”他换了个话题。
  “东京女子大学生物系。”百合回答。
  王易昆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可不简单呐!”他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
  “可不是嘛!”百合面带微笑,语气充满了无限的骄傲与自豪:“万中人选呐!四年前高考,她以绝对的高分考入两所大学的分数线。放榜时,两所大学同时发下录取通知书。这两份通知书至今还保存着。当时可把全家人乐坏了!要知道一个女孩子家凭本事考上一所大学多么不容易呐!我们全家人想了一整天,决定让她去东京女子大学。每个月大学都给她足够的生活费,大学又有可观的奖学金和助学金。虽然这样,小凤依然省吃俭用,但是她每月都买许多的礼物回来,把她三个弟弟给乐疯了。下个月她就要毕业了。毕业后,她一定能找到一份好工作。”
  听了百合滔滔不绝的述说,王易昆打心眼里喜欢那个勤学纯朴的女孩,他微笑地问:“她会做家务活吗?”
  “那还用说!”凤朝和百合一样,话题谈到侄女身上,话就变得滔滔不绝:“烹饪.茶道、插花、琴艺.裁缝、棋艺样样精通。从小到大,只要她感兴趣的事,我都送她去学,尤其是和服裁剪制作,学了整整三年!大学期间的社团活动,她也是专拣偏门的学,比如玉石鉴别,也用了将近四年的时间。十四年来,小凤已长成一个朴素、善良、孝顺、纯洁的好女孩。她的性格文静、温顺、内敛、娴淑,但是执拗,认定的事会坚持下去。家里只要有她,整天都是欢声笑语,她是这个家的重心。我们都非常爱她,不是每个女孩子都像她天生是一块玲珑璞玉!”
  “你们都爱她,可是凤阳更爱她!”王易昆说:“凤阳失去了妻子,尝尽了十四年的离别滋味,女儿寄托着他全部的感情,以致他从未续娶。在这个战争年代,他孤身一人,深刻体会家破人亡的感觉,他身边确实需要有个亲人,过一个正常的家庭生活。哪怕让他见一见女儿一面也可以吧?让他知道女儿已长大,已懂事。你们说是不是?”
  凤朝和百合面面相觑,凤朝脸上蒙上一层阴影,双眉深锁。百合也是一脸的黯然,空气一时变得很沉寂、郁闷。王易昆见夫妇俩愁容满面,一时感到尴尬。许久,他开口问:“我按照信上的地址到名古屋寻找你们,但是你们一年前已离开了名古屋。经过多方打听,才找到你们。不知什么原因让你们离开名古屋?搬到偏僻的仙台来?”
  凤朝叹息了一声,语气沉重地说:“自从两国关系恶化以后,棋馆没得一刻安宁,经常有军方的异动分子去搔扰棋馆。强迫我加入了日本国籍。为了这个家,为了这四个孩子,干脆把家搬到仙台,不让孩子们身心受到干扰。”
  王易昆问道:“小凤什么时候回来?”
  凤朝迟疑了片刻,说道:“每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现在也该回到了。”
  “我回来啦!”凤朝话音刚落,一个清脆纤细透亮、略带软软童音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接着门被拉开,一个充满青春朝气、活泼浪漫的女孩走进屋。王易昆寻声望去,表情瞬时定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小凤长得清纯标致,娟秀绝伦!浓黑的一字眉,一双圆而大的眼眸黑白分明,亮晶晶、水灵灵,犹如深潭中浸着两颗晶莹的黑宝石,闪烁着夺目的光彩。鼻子小巧挺直,嘴唇略厚丰满,唇弧柔楚恬顺,很是动人,可是有些苍白。一张小脸洁白无瑕,身材小巧玲珑,给人一种玉洁冰清,我见犹怜的感觉。更教他惊诧的是,这个小凤就是在路上见到的那个印象深刻的女学生。
  她见有生人,讪讪地笑了笑,亲切地露出温怯的笑容。百合连忙站起身迎上去,接过她手中的书包和一袋装着鼓鼓的袋子,对她说:“家里有客人,你先去做饭吧。”
  “哎。”她愉快地应道。走进厨房,系上围裙,开始淘米洗菜。
  客厅里一时沉静得出奇。半晌,凤朝慢慢地打破这沉闷的气氛。他喟叹道:“小凤经常说要回国看一看她父亲,我总是借故不谈这类问题。她跟了我十四年,朝夕相处,她就是我的女儿。我爱她绝不比凤阳少,甚至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她。我甚至怀疑弟弟能不能照顾她,保护她。这么多年不在一起,双方的性格脾气都有很大差别、差异。小凤从小体弱多病,患有心疾。为了给她治病,几乎跑遍整个日本,总算把病治好。”他沉吟良久,徐徐地说:“小凤二十岁了,长大了,既然王先生以委托人的身份专程来接人,看来我们想拒绝是不可能的了。不过,这件事暂时不能告诉她,否则影响她的毕业试。等她大学毕业,过了新年,再送她回去。如何?”他征求王易昆的意见。
  王易昆注视着凤朝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眼底那抹深厚的父爱。他思忖片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点了点头,说:“好吧,过了新年,我再来接她。”
  “真舍不得她呀。”百合伤心地说,眼泪很快掉下来,她双手掩着面孔,抽泣着。凤朝拍拍她的肩头,声音满是凄伤:“别哭了,小凤是我们养大的,这儿是她的家,她回中国也只是暂时的。”
  百合放下手,洁净的脸庞挂满了泪水:“这可说不准。小叔要是不让她回来呢?想到她要离开我们,我就心痛!”
  王易昆很理解百合难受的心情,安慰道:“人生都要经历离别和相聚,这次离别意味着下次相聚,这是一条轮回的定律。太太不要过于伤心,请想开些。”
  炒菜声从厨房传出来,扑鼻的菜香也随之飘散而来。门外传来自行车停放的声音和两个男孩的说话声。
  凤朝掏出一块手帕递给百合,低声地责备:“你想让孩子们都见到,是不是?养育之恩重如山,小凤她一定会回来的。你放心吧。”
  百合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怯然地看了眼王易昆,抱歉地说:“实在对不起,失态了。”
  王易昆和蔼地说:“没关系,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我先告辞了。”他站起身,穿好鞋,走到门外。
  送客的百合眼眸里还闪着点点晶亮的泪珠,见儿子望她,急忙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十岁的凤鸣,八岁的凤和看见生人,两人的眼睛不约而同流露出疑虑与好奇。凤和的目光落在母亲忧愁的脸上,问道:“妈妈,你怎么了?”
  “没什么。自行车别放在院子里。”百合说。
  凤鸣说:“等姐姐回来,我们还要出去呢。姐姐回来了吗?”
  百合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早回来啦。”
  两兄弟呼啦一声,绕过王易昆和母亲,飞快地跑进屋。百合拍了拍跑在后面的凤和的后背,说:“姐姐买了好多东西给你们。”她围着对王易昆说:“调皮的要命,真拿他们没办法。”
  “非常可爱的孩子。”王易昆也喜欢这两个活泼的男孩子。
  百合抿了抿嘴唇,不好意思地对王易昆说:“刚才,一时克制不了,很失态。请多原谅。”
  王易昆慈祥地注视着百合,温和地说:“你们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不必多虑。”
  百合把王易昆送出院门外,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外,才踅回充满欢笑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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