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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文化人(39)

作品名称:小城文化人      作者:赵丰      发布时间:2012-09-21 09:38:41      字数:7266

  39
  全真宫的陈道长拿来一沓材料,说是为全真宫申报国家级3A景区,让曲天宇帮他们修改一下其中的文字。曲天宇翻了翻,说这几天正好事情不多,放我这儿吧,又问什么时候要。陈道长说一个星期咋样?曲天宇说没问题,到时候你来取。
  送走了陈道长,曲天宇准备到田峪去看望席常农。上车时,郑亚雯正好也下了楼,问曲局去哪儿?听说要去山里,郑亚雯眼里闪着光,说我也想去。曲天宇愣了下,说改日吧,我约了别人的。郑亚雯有点失望,说那你记住啊。说完就站在那儿看他。曲天宇明白她的心思,想去山里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内心是想和他在一起的。
  坐车出了县城,曲天宇还在想,郑亚雯这个女人啊,真是性情中人。她冷淡你的时候,连一眼都不看的,可是渴望你的时候,却是一天不见都不行的。这叫敢爱敢恨,爱憎分明,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他喜欢那种内敛一点的女人,不显山露水,就像文静苑那样。自己在关倩茹的身上已经有了教训,离这种性格外向的女人还是远一点。虽然,她比关倩茹有韵味得多,平日里有不少的动心,但他要把握住自己。酒色财气,这些东西说到底都是祸害人的。
  和司机小侯一起走过吊桥,曲天宇以为席常农一定是坐在石桌旁写作。那石桌上方有棵核桃树,它的枝叶正好遮住阳光。谁知,石桌前空荡荡的。推门进去,客厅里没人,他就喊了声。席常农从他住的房间里出来,带着他走进房间。桌上铺着稿纸,厚厚的一摞。曲天宇对席常农说,县作协可以在这儿搞个创作基地。你是作协主席,你在这儿写作就名正言顺了。
  正说着,月英回来了。她一进门就高兴地说:“局长又来啦?今天中午吃摆汤面。”曲天宇说:“那好啊,不要菜,简单些。又说你的眼力不错啊,我才来了一次,你就记住了。”月英说:“那要看啥人呢,你们这些人跟别人不一样吗。”
  席常农说:“光吃面啊,那就委屈你这个局长了。”曲天宇认真地说:“我啥时候喜欢吃?平生我就讨厌在吃饭上浪费时间,你难道不知道?”席常农扭头对月英说:“那就依了曲局长。”月英应了声进厨房了。
  天刚才还阴沉着,霎时放晴了。下到河滩,曲天宇让席常农说说他那个长篇的构思,席常农挠着头,说我准备在作品中添加佛家和道家的思想。佛和道,是中国文化的精髓啊。曲天宇笑起来,说那你就不能住在这山里了,要住到全真宫去。席常农说入佛入道不一定非得进入寺庙道观,关键是心里要有佛道的位置。过几天我带你到沟里几个地方看看摩崖石刻,你就会明白终南山道家的气场比佛家的气场大得多啊。曲天宇故作高深地吸吸鼻子说,啊,感觉到了,是道家的气场啊。席常农说,你吸啥鼻子,气场难道是用鼻子感觉的?曲天宇没有理会他,眼睛眯缝着,目光落在月英家屋后那道山峰上,忽然就来了感觉,一个卧佛的形象就出来了,额头、眼睛、鼻子、嘴巴、下巴、胸脯、肚脐、膝盖、脚趾,真是像极了。他扯了一把席常农,指着山峰说那佛我看出来了。席常农就摇晃着脑袋说。你这才到了人生的第二境界了: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啊。曲天宇问那第三境界呢?席常农故作神秘地说,我还没有体会出来呢。也许,再住个一年半载的,我就有了感觉呢。
  月英在屋前喊吃饭。她在石桌上摆下一盆臊子汤,下了一盆面,每个人面前放了两个碗。她说你们自己动手啊。这摆汤面的吃法是舀一碗臊子汤,捞一碗面,用筷子挑起几丝面,在汤碗里摆动几下送到嘴里,吃完一碗面,再捞一碗面。曲天宇吃饭急,总是捞满一碗,月英就笑了,说局长啊这摆汤面每次用筷子只能挑几根,而且要不断地加臊子汤,汤要盖住面,油才汪呢,你这样吃不出味来呢。曲天宇说我这个人心急,当不了美食家。月英看了一眼席常农,说老席以前比你还性急呢,你看他现在那样子。曲天宇含笑说这是你调教的呀。席常农在一边偷偷笑着。
  吃了摆汤面,席常农说我带你去沟里边转转吧,天宇你不是想看紫云塔么,看了你保证觉得不虚此行。上山出出汗,对身体有好处。他说现在一到礼拜天,城里的“驴友”一群一群地来爬山。曲天宇心动了,说好啊,我正想爬爬山呢。这时,曲天宇的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是文静苑的。他就匆匆走出屋子,接通了电话。文静苑说她心烦,想到山里边转转。曲天宇问去哪儿,她说就去上次咱们去的妇联冯主任家后面那条沟吧。曲天宇说凤峪沟。文静苑说那儿人少,清静。曲天宇说我在田峪沟,咱们在凤峪沟口见面。进了屋,曲天宇对席常农说,有个紧事我得赶回去。
  小侯开车把曲天宇送到了凤峪沟口。曲天宇让小侯把车开回县城,等会儿再电话联系。小候开车走了,曲天宇在沟口坐下来。过了十几分钟,文静苑驱车来了。一下车她就高喊:“天宇,天宇!”曲天宇一愣,文静苑还是第一次叫他名字啊。文静苑走到他面前,曲天宇问:“怎么了,心情不好呀。”
  文静苑叹了口气说:“县委大院里人人都是演员,都在演戏。我也变成演员了。”
  曲天宇说:“一个女人,偏要做什么秦腔戏里的胡子生,你不感到悲哀么?如果生活得连自己的本质都丢失了,那是一种背叛。”
  文静苑偏着头说:“你这样说就片面了。政治是社会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女人能够进入政治领域挥洒才情是社会的进步啊。‘五四’运动高喊妇女解放,怎么解放?妇女解放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参政率。”她说得有点激动,脸都红了。
  曲天宇笑着说:“我不就是随口说了几句么,你怎么来了那么大的气?好了好了,我说错了不行?”
  文静苑缓和了情绪说:“没有谁规定女人一定要像个男人一样才能在这个圈子里生存。规则似乎是男人定下的,恰恰因为是男人定下的,就让男人们去遵守吧。女人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制定自己的规则,我行我素,进而形成自己的风格。我崇拜英国的撒切尔夫人,她是女人,可是那个圈子里的男人哪个不听她的话?”
  曲天宇说:“看来你是要做个女强人了,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你有如此的抱负,佩服佩服。”
  文静苑:“其实,想是那样想,但在这个世俗的社会里,女人从政还是被大多数的男人不放在眼里。我呢,和男人们拉开距离就是为了让他们尊敬我,整天严肃着就是为了让他们猜不出我的想法。可是,这毕竟太累了。一个孤身的女人,要在这男人成堆的地方独自冲锋陷阵,向男性权威挑战,这太不容易了。有时我静下来常想,我怎么连做女人的快乐都没有了?其实,我是太想展示出自己真实的一面,可是不能,实在不能啊。”她摇摇头。
  “做人的哲学其实很简单,就是两个字:伪装。”曲天宇摇摇头叹了口气。
  文静苑回头看看他,说道:“你叹什么气啊。是在嘲笑我吧?”
  “哪敢啊。”曲天宇笑了。“在咸余县这个地方,你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啊”
  “呼风唤雨?”文静苑自嘲道:“那是你不知道主管组织工作的苦衷。分明是个无用之才,你也要把他扶上位子。这其中的奥妙多得很。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然,我不会干那些卖官的事情,但是,要用一个干部,组织部长的权力是有限的。”
  文静苑把车停在王艳丽家门口,跟王艳丽的母亲打了声招呼,他俩就进了山沟。刚下了场雨,来沟里游玩的人不多,他俩就欣赏着山坡上雨后清新的草木。河水比平时涨了不少,哗哗的流声从他们的耳旁响过。一阵子,俩人忽然找不到话题了,偶尔身子接触那么一下,又慌忙躲开,但彼此的心却是在探测着对方的,像爬虫的触角,显得小心翼翼。曲天宇想打破这种尴尬,刚叫了声文部长,文静苑就瞪了他一眼,“你再部长长部长短的,我就回去呀。实话说吧,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让你叫我名字的,你怎么这么没心眼啊。”
  这么一说,曲天宇就叫了声静苑,大着胆子拉住了她的手。文静苑也没拒绝。牵着手走了一截,文静苑抽回手说道:“天宇啊,我怎么觉得这条沟没有咱们上次来好看啊。”
  曲天宇回答道:“那是你的感觉啊。古希腊哲人赫拉克利特有这么一句名言:人一生不可能跨进同一条河流。我的理解是,人只有不断寻求新鲜和刺激,才会觉得有意义。”
  “你在误解哲人的话。”文静苑斜视了他一眼。又说:“到这山沟来谈哲学,我可不爱听。”
  文静苑穿着一件颜色有点发白的牛仔裤,在前边走着,显露出匀称的臀和腿肚。曲天宇回想起那天在体育场里灯光球场上她投篮的情景,禁不住有点心神恍惚。文静苑仿佛感到了他的目光,回过头瞪他一眼,说:“你走前边。”
  曲天宇一副君子的气度说:“你瞪眼干啥呀。上山,男人要走在女人的后边,下山,男人要走在女人的前边。这是规矩。不然,你栽倒了,我怎么扶起你?”
  文静苑扑哧笑了,“你总是有理。说实在的,在我眼里,你是个标准的正人君子。不过,正人君子也是男人,在女人面前有点歪想法也是正常的吗。要不然,一男一女来这山沟沟干啥?”说完,她的脸红了。
  在一处开阔地,他们坐下来。曲天宇忽然想起为他们局配备党委书记那件事来,就问文静苑怎么又没影了?文静苑说那是组织部的意思,给马书记汇报了,他不同意。曲天宇问为什么呢?文静苑沉思着说,这我怎么知道,也许他有他的想法。曲天宇想着马书记会有什么想法呢?想了一会,也没想出来,就对文静苑说,好了,不说那件事了,我想问你一件私事,可以吗?”
  “问吧。”文静苑说:“在这山沟沟里,本来就不是讨论公事的地方。邀你来这儿,不就是想说说心里话吗?”
  “你还是独身吧?”见文静苑点头,曲天宇说:“女人过了三十岁,没有成家是自然要引起好奇心的。”文静苑望着远处山顶上的一棵树,“这不是简单得很的问题。没有找到心上人么?”曲天宇不解地问:“渭城市里那么多的小伙子,难道就没有你称心如意的?”文静苑微笑了,“是啊,男人不少,可是能够走进我心里的,却有几人呢?我需要的是从心底里尊重我,与这个志同道合男人相互扶持相依相伴。可是我在人流中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这不,一耽搁就成了大姑娘了。”
  “哪有十全十美的男人啊?”曲天宇捡起一块石头,朝河水里扔去。“婚姻,和爱情常常是两回事。”文静苑摇摇头,“不。如果是没有爱情的婚姻,我宁愿不要,一辈子独身。我不像你刚扔到河里的石头,落到水里就永远回不到岸上了。”她的意思表白得不是很明确,但曲天宇听懂了。“那,”曲天宇迟疑了一下问:“你还是处女吧?”文静苑怔了下,说“这很重要吗?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神圣。三十岁了,你还要我当处女,这是人道主义吗?”曲天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人家是关心你嘛。
  两只翅膀非常好看的鸟儿,从山沟这边的一棵树上飞下来,绕着他们的头顶飞了两圈,飞到沟那边的灌木丛里了。那片灌木颜色红艳艳的,像是山坡上的一团火焰。他俩不约而同地注视着那片灌木丛,又同时收回目光互相注视着。曲天宇想问她在想着什么,可话到喉咙眼里,又咽了下去。
  沉默了会儿,两人继续上山。山路越来越陡了,在一个刻写着“回心石”的巨石前,他俩站住了。再往上,便是陡峭的山路。
  “上,还是下?”曲天宇喘着气看着她。
  “上。”文静苑语气坚定地说。“来了,干嘛不上,我就喜欢爬陡峭的山路。”她脱了外面的外衣,只剩下一件圆领的背心。
  “那好。舍命陪美女。”曲天宇说着,接过她手里的外衣,搭在自己的胳膊上。文静苑说:“这还差不多,有眼色。”爬了几十步,文静苑就气喘吁吁了。曲天宇伸出一只手,拉着她继续往上爬。她的小手在曲天宇的掌心里湿漉漉的,使他想起了光滑如玉几个字。
  “歇歇吧。”文静苑大汗淋漓,终于求饶了。潮湿的背心里,清晰地显露出胸罩的轮廓。陡峭的山路边,没有石头可以坐,下边是深不可测的深谷。文静苑四下看了看,说:“我累得不行了,怎么办?”
  “你靠在我身上吧。”曲天宇心跳着说。
  “那怎么好意思。”文静苑的两颊飞起一片桃红。曲天宇知道她拒绝了,可是就在他一愣神之际,文静苑就贴近了他的胸脯。曲天宇伸开膀子,把她揽在了怀里。她在低处,头刚好贴在曲天宇的心脏处。她闭上双眼,抱住了他的脖子。一切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自然和谐。远近的山谷、树木、灌丛,还有飞来窜去的鸟儿,仿佛都在倾听着他们怦怦的心跳。
  那两只翅膀非常好看的鸟儿,又从灌木丛里飞出来。扑棱着翅膀飞过他俩的头顶,吓了他俩一跳。曲天宇慌忙四下里望着。
  “天宇,”文静苑喃喃着:“从渭城到咸余县,只有你,才真正走进了我的心灵。我知道,这是一片虚幻的世界,可是,我由不了自己啊。”在曲天宇的怀里,她抖着自己的身子。
  曲天宇的心里阵阵暖流,又阵阵愧疚。他明白,自己无法给她幸福。她是一朵刚刚绽放的夹竹桃。夹竹桃是那种含而不露的植物,美在深处的。他觉得这样比喻文静苑很合适。而他呢,心里是结过疤的,有一道道的印痕,岁月又给它蒙上了一层污垢,不再那么洁净了。他只有无奈地说:“静苑,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文静苑摇摇头,叹息着说:“你还是躲不过世俗的。世俗的东西,我是不会在意的。从世俗中突围,是我的人生目标。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像一个男人,没有了女人味。外人只知我是个组织部长,却不知高处不胜寒。组织工作有多少人事纠葛,还有那么多的矛盾焦点,盘根错节,层层叠叠,你想解开又无能为力。你在琢磨许多人,许多人琢磨你一个,这有多累啊。有时我想,不做这个部长了,就做个女人好了。我要是连爱的权利都没有,那活着有啥意义?”她看着曲天宇又说:”既然选择了一个欣赏的人,我就不会在意世俗的目光。”她忽然张开双唇,等待着曲天宇的进攻。曲天宇弯下腰,垂着头伸出舌,送进了她的口腔。他们的舌头,在狂烈地缠绕。曲天宇感到文静苑的口腔像一片芳香的世界。文静苑的身子渐渐软下来……在陡峭的山路上,连一棵树的依靠都没有。曲天宇只有挺直了腰杆,拥抱着、亲吻着文静苑。
  “你是上帝送给我的礼物。”文静苑喘息着说。
  “你是神的恩赐。”曲天宇回报她。他笑着说:“你是县委常委啊,不怕我委屈了你?”
  文静苑望着山下的平原。凤峪河在她的眼里只是一根粗线条,人更像蚂蚁一般渺小,朝南朝北,往东往西,循着命运的驱使。凤峪河是流向潦河的,那是它千年不变的定数。好一会儿她才说:“其实,再大的官,如果在高处俯视,他和其他人一样,都是蚂蚁,蚂蚁。你为什么不会俯视呢?”她歪着头问。曲天宇愣了下,他没有想到文静苑会说出这样富有哲理的话来。对这个女孩,他忽然产生了自卑感。他拉着她的手走下陡峭的山路,到了比较平缓的地方,他松开了她的手。经过了感情的碰撞。他们此刻默默无语。
  “在所有的场合,我或者感到累,或者感到压抑。我觉得自己的青春快要在耗尽了,只剩下了一具躯壳,然而我只有妥协,妥协,再妥协,真是无奈。只有你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才拥有少女的感觉。不是女人,是少女,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么?”文静苑默默含情地看着他。“天宇,你说,你什么地方吸引着我?我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
  “这也许就是上帝所说的心灵感应。一个人,当你觉得他身上的一切好像是为了你而设计时,这个人注定是你生命的另一半。”曲天宇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我是一个非常平常的人,有时候也很寂寞,甚至为了世俗的东西而牺牲自己的理想,还有信念。”
  “可是,你骨子里有种别具一格的东西,让我入迷。”文静苑说。
  曲天宇笑着说:“那我就娶你啦。”
  “你别用那个娶字,我不喜欢。”文静苑突然阴沉起脸来,“我觉得男女之间是平等的,中国人发明的嫁和娶这两个字本身就贬低了女人的地位。你看人家英语里无论南方还是女方,结婚都用merry一个词,表明双方是平等的,那多好啊。”
  曲天宇被她的一番话愣住了。他不过使用了一个中国人惯用的词汇,就让她如此敏感起来。看来,她非常反感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思潮,她在用自己的抗争来表明女性的存在,女性的尊严。
  文静苑没有观察到他的表情,继续说着:“人生不见得就非要婚姻那个形式。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而爱情的归宿不见得就是婚姻。为什么相爱的男女就非要结婚。爱情是稍纵即逝的。我觉得爱了就是爱了,不爱就不爱了,来之则应,去之则静,自自然然的,这就是我所理解的爱情,何必相爱就要结婚呢?”
  曲天宇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坦率。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静苑,那你这辈子就不要婚姻了?”
  文静苑突然大笑起来,“我并没有排斥婚姻啊,只是没有遇到一个让我动心的男人罢了。有人讽刺我是剩女,这真是个伪问题。性别比偏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那么多光棍都在都市里晃荡,怎么就没有人议论剩男呢?女人们刚刚有了一些选择的自由,男性视角的社会就毫无顾忌地群起围剿,泱泱大度跑哪儿去了,至于这么惊慌失措么?”
  出了山口,曲天宇正想拉开车后门,文静苑说坐前边来吧,怕我吃了你?上了车,两个人再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连声叹息也没有。两个人心照不宣,每当想要看对方的时候,目光即将接触的一瞬间,又条件反射似地逃避开去。
  曲天宇的手机来了信息。他打开一看,是关倩茹的。他皱起眉头。她打了几次电话约他,都被他以种种理由推辞了。
  “深深的我很思念你,真真的我很想念你,殷殷的我很牵挂你,浓浓的我很惦念你,久久的我想保护你,美美的我想陪着你,轻轻地的说句我想你。”
  怪了,每当他和文静苑在一起时,关倩茹就给他发信息。难道,她的心灵有什么感应?
  为了防止关倩茹打来电话,破坏了他美好的兴致,他索性关了手机。他在看信息的时候,文静苑连头都没有侧一下。她在专心驾车,没有说一句话。他想找个话题来打开眼前的尴尬,但是找不出适当的话题。曲天宇想着在下车的时候,他要握住她的手,使劲地握,以传达出某种信息。如果,她不拒绝,他会这样说:“晚上,你寂寞吗?”她如果不说话,就说明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或者说,她渴望他的这句话。
  车上,曲天宇有意侧着身子,近距离地呼吸着文静苑身上散发出来的芳香,倾听着她短暂而急促的喘息。他明白了,她在压抑自己。
  到了县城的边缘处,已经是傍晚了,正是车辆的高峰期,文静苑驾驶着车行驶得很慢。隔着外面渐渐明亮的夜灯,曲天宇看见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还有某种迷惘。那种神情,正是曲天宇灵魂里神往已久的。幸福而迷惘,这是情感里的至高境界,他在文静苑的脸上感觉到了。
  晚饭后,曲天宇走进书房。温度很合适,不用开空调,他躺在沙发上拥抱着蒙田的随笔集,可是怎么也进入不了阅读的境界。回想着和文静苑在凤峪沟的一个个细节,那么浪漫,那么温馨。他闭上眼,让回味一点点沁入心扉。忽然睁开眼,书面上蒙田的目光斜过来,像是在窥视他的灵魂,他的隐秘。真的,如果可能,他愿意被蒙田作为素材写进他的文章。他所经过的几十个夏天,从没有感觉到有过如此的幸福。
  秋天即将逝去。家属楼外的暮色中,知了在树的高处咏唱。曲天宇觉得,它们是在为自己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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