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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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源和白云结婚以后，为了解决两地生活的问题，他调入二胶厂工作，具体做产品销售工作，管着工厂的成品库，同志们戏称他是“库头”（和裤头谐音）。
　　那年年末，销售科的业绩特别好，年终奖每个人都在600元——800元之间。大家领了奖都很高兴，唯有一个姓赵的销售员不高兴，小赵感觉自己和别人一样辛苦了一年，怎么发到手的年终奖刚刚420元啊？这怎么和老婆交待呢？
　　下班以后，小赵就找欧阳源问个清楚。欧阳源拿出业绩考核表格说：“你的业绩考核奖金是600元。”
　　“那为什么我到手的只有420元啊？怎么少了180元？”小赵问。
　　“你那180元给你乡下的母亲领了。你母亲身患多种疾病，失去生活能力，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母亲多次向你要生活费，你都不给。你太不孝顺了，我每月给你母亲送去15元钱，一年是180元钱，从你的年终奖里扣。我知道你们家媳妇管钱，你实话告诉你媳妇，有什么意见，叫她找我来。”欧阳源拿出有小赵老娘领了钱、按下手印的表格，给小赵看。小赵无语，默默地流下眼泪。他说：“谢谢领导，我也想孝顺我妈，只是媳妇管得严，这下子好了，我有话给媳妇说了。”
　　小赵的母亲就住在距离工厂9华里的二郎坪村，身体不好，不能下地干活儿，生活十分困难，小赵从来不敢给母亲钱。母亲实在没办法，就到厂部销售科办公室找欧阳源，诉说了生活的艰难。欧阳源很同情老人，就想出了“扣奖金”这个办法。这样，既解决了小赵母亲的生活困难，又堵住了小赵媳妇的嘴——她毕竟也是受过传统教育的本企业工人，遇到这种情况只好默认领导的做法。
　　再后来，小赵找到家里来了，白云心里一紧：“难道他媳妇要到家里来闹事，他来打个招呼？”
　　坐下来以后，小赵拿出一个信封，说：“领导，我回家问了我妈，听我妈说，您每月给我妈妈的不是15元钱，而是20元钱，您还替我多给了5元钱。我跟媳妇说了，我媳妇叫我归还您每月的5元钱，一年是60元钱。”
　　欧阳源欣慰地笑了，说：“我就说嘛，小赵的媳妇是通情达理的。这60元钱就算我这个当领导的大哥，感谢弟妹支持我的工作吧。”
　　小赵说：“我媳妇说了，领导不收下这60元钱，叫我别回家吃饭。今天可是中秋节啊，您不会要留我在这里吃饭吧。”欧阳源憨厚地笑了，收了信封里的钱。
　　从那儿以后，小赵的老娘生活有了保障，小赵没有了后顾之忧，工作积极主动，来年末拿了全厂最高的业绩考核奖励，成长为一名优秀的销售员……
　　
　　写完以上的故事，白云睡意全无，想起欧阳源的许多高贵品质，心里默默地说：“欧阳源，你真是从月亮山掉下来的，一辈子没有沾染上人世间的俗气，而如今你在天上过得还好吗？”
　　欧阳家在本地是大户，家里的许多亲戚朋友比较多，他们都知道欧阳源娶了好媳妇。其实，是欧阳源事事理解白云，做白云的支持者，甚至有些宠着白云。因为这样，白云才成长为家族中女人的领头雁，在职业上、生活上，乃至于文学爱好上，都走在最前面，欧阳源是她永远的赞助商，无论从物质上精神上都给予支持。
　　白云想：“要是欧阳源活着，我的新小说出版是多么高兴的事情啊，可如今蓝颜知己走了，一切都失去了原有的本色。高兴的事情不能尽兴；悲伤的事情也要克制。唉……”
　　白云从家里走出来，她看见一排排的老槐树。那些一绿尚存的树叶子也会一天一天变黄的，而黄色的树叶子在树上是待不久的——一阵秋风吹过，她们就会纷纷飘落下来；若是那风儿大了一些，猛了一些，她们就跳着芭蕾舞往远方去了。留在树上时间长一点的就是一穗一穗蕴含着种子的槐角了。槐角们沐浴了阳光，经历了风雨，开始回馈大自然了，待种子成熟，豆荚开裂，她们就将其饱满的种子奉献给大地。犹如儿女对母亲的回报一样。到来年五月份的时候，满树的槐树花白灿灿的。白得纯粹，白得香甜，白得香气袭人。不经意间从树下走过，经不住放满了脚步，还以为误入了《红楼梦》的拍戏现场呢。哟，一个不经意间，又一个不经意间，花儿谢了，长出了豆荚，留下了厚实的种子。秋风吹起的时候，又轮回到今天……
　　一阵儿秋风吹过，那些发黄的叶子从树上掉落下来。他们似乎是依依不舍的样子。身穿旗袍的我从树下走过，拾起一片叶子，心头却荡起一缕莫名的惆怅。那时候，白云一个人生活在烟台，秋天的时候会思念远方的儿子、儿媳和孙子。而如今，她生活在云水苑小区，和儿子在一起，这里是美丽的西子湖畔，有美丽的江南美女，有名胜古迹，有日夜奔流的钱塘江。可是她却在深秋季节想念起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的烟台街……
　　烟台街的秋天是清爽的，秋天里，你看不见笼罩着远山近海的薄薄轻雾，映入人们眼帘的是清爽的海面，蔚蓝色的大海和高远的有几朵白云的天空。海边的欧式建筑、一艘艘的大船小船、桥梁、吊车、房屋和宽阔的步行街清晰可见。烟台海边的风是那么清爽，清爽中带点儿咸味儿。白云最喜欢这种味道，这是大海母亲的味道。
　　烟台街的秋天是多彩的，南山公园展出上百种花卉，五彩缤纷千姿百态，花卉的周围都是红砖绿瓦的古建筑，漫山遍野的枫叶都红了，如同梦中的香山红叶一样，整个城市在这样的色彩中显得喜气洋洋。秋天是多么慷慨，大地母亲会拿出她们一年的劳动成果，犒劳全体市民。烟台街的秋天富饶而美丽，苹果上市了，葡萄采摘了，柿子多子多孙的样子来了，大枣丰收了，烟台长把梨、石榴、花生、芋头、地瓜、苞米等都来凑热闹。海产品也不落后，肥美的秋螃蟹、蛤蜊、海螺，各种的鲅鱼、黑鱼、海蝠、加吉鱼、白蓝甲子、红鞋鱼、比目鱼、马面鱼、带鱼等都摆上了人们的餐桌。烟台人最推崇的海参也到了捕捉的季节。这样美好的故乡，谁会忘记呢？谁会不想起呢？谁会不思念呢？
　　烟台街的秋天就像是张裕公司的葡萄酒一样，夜晚最令人陶醉，她充满着欢乐和温馨、热情和梦幻。海员俱乐部会传出俄罗斯情调的歌曲，一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唱得如醉如痴。华灯初上，朗空的繁星和城市的各色灯光交相辉映，令人满目生辉！每天晚上，长长的海岸线上都是璀璨的灯光，从飞机上往下看，就好像是一只巨大的钻石项链，把美丽的港城装扮得分外妖娆。此时此刻，白云会想起作家峻青的散文：“我喜欢这绚丽灿烂的秋色，因为他表示着成熟、昌盛和繁荣，也意味着愉快、欢乐和富强。”是的，烟台的秋天是丰盈饱满的，绮丽浪漫的，她充满了色彩斑斓的画面……
　　芝罘区奇山所，历史上的军事要塞，那时候重兵把守，却难免遭列强的偷袭。而如今，炮台依旧在，大炮依旧在，重兵却不用把守了。祖国强大了，改革开放了，烟台街由边疆要塞变成旅游城市了。我们祖国富强了，烟台也富有了，烟台的秋天更加迷人，更加……
　　啊，深秋了，冬天近了，春天也不远了，白云站在钱塘江边望着北去的飞机，他们好像是一只巨大的信鸽，白云希望它给我带个口信回烟台：“等明年春天，烟台绿水青山、花香满地、蝶飞鸟鸣的时候，我乘坐上现代化的民航客机，回烟台看看。看看亲人们，看看久违的大海，看看烟台山、烽火台，以解我心中的乡愁……”
　　想到这里，白云忽然想起烟台作家沈默问她：“白云大姐，你的故乡到底是哪里啊？一忽儿太行山，一忽儿大草原，一忽儿烟台街，你是烟台人吗？”白云呵呵笑了，说：“一生中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在烟台过的，这里有我的喜怒哀乐，有我的亲人和朋友，有我双喜临门的辉煌业绩，也有我的走麦城的艰难。最高兴的是我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专业著作，走上了副教授的工作岗位，受到学生们的尊敬和爱戴；同年，孩子考上了大学，圆了我们全家的大学梦。一个人的一生有多少个三十年？我在烟台住了三十年，与烟台一起成长，一起变化，你说，能说这里不是烟台人吗？烟台人的故乡不是烟台吗？人的故乡不一定是出生地，他应该是心里最依恋的地方……”
　　白云这一生最依恋的地方是烟台，烟台见证了我的青涩到成熟的每一步成长，白云也见证了烟台从一个传统的海边小城到现代化城市的过程。她感慨道：“烟台山，我的父亲山；烟台的海，我的母亲海！”
　　
　　2
　　自从来到省属二轻校以后，欧阳源除了教学以外，也收藏一些石头来玩。石头的种类比较多，有的像山，要有山的雄姿；有的似剑，带着宝剑的锋芒；有的似花鸟鱼虫，有着花的美丽和鸟鱼虫的童趣。在教学之余欣赏这些石头也可以调节一下枯燥的生活，培养闲情逸致。
　　这一天，是个周日，欧阳源像往常一样到花鸟市场溜达着玩，偶然邂逅了一尊双峰石。两尺左右的身高，底径有个大鱼盘般大小，妙在两峰之间有一个山洞，洞中是一株植物化石。可以猜想那是远古时期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地震，突然间将这一株植物封存在山洞里，经过几千年以后，它变成了化石。虽然那一刹那对它来说是一场厄运，却也使得它保存了数千年，谁能说这不是不幸中的万幸呢？
　　欧阳源用200元买下了这款石头，兴致勃勃地回到家中。一进门，就向白云炫耀了这尊双峰石。还特意提示双峰中间的山洞有植物化石，似乎要证明此次溜达不虚此行。
　　白云探下身子，情不自禁地抚摸了双峰石，看样子，对这一尊少见的双峰石也很是喜欢。白云说：“其实，我也有一块石头，跟随我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欧阳源很吃惊：“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一块石头啊？那是一块什么样子的石头？竟让你默默地收藏了二十多年呢？我一定要看看这块石头。”
　　白云从自己的箱子底部找出一块石头给欧阳源看。欧阳源接过石头一看：那石头极其普通，就是伏牛山黑石沟最常见的那种石头。以前他们经常去黑石沟爬山，这种石头被叫做“黑石”。欧阳源疑惑地问：“这不是很普通的黑石吗？你收藏它有什么意思？”
　　白云神秘地笑了笑说：“这可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它曾经救过我的命，我叫它救命石头，是我的贵人石头。”
　　救命石头？怎么回事？欧阳源要白云讲一讲这石头的来历。白云坐下来，慢慢地说起来——
　　还是我在人事处工作的时候，那时候我主管劳动工资的人事审核。当时我们处里有个试用期未满的练习生，是个男同事，名字叫薛来顺。他为了自己能留在人事处工作，经常背后给我告阴状。有一次我去宣传科查资料，为的是写一篇统计分析报告，他跟领导说我没有请假私自去二郎坪赶集去了。结果领导对我大发雷霆，经过宣传部长的证明才告罢休。于是下班以后，我一气之下跑到了黑石沟，想爬上那个最高的山崖，宣泄自己内心的愤懑。跑着跑着，突然狠狠地摔了一跤，低头一看，是这块不大不小的黑石头。我捡起石头，准备扔到沟底里。就在我举起石头的一刹那，突然从那个最高的山崖上滚下一块巨石，如果不是这块石头绊倒了我，那巨石正好砸在我身上；要是被巨石砸住，那不是死于非命，也是变成残废。我惊出一身冷汗，将这块“绊脚石”带回了宿舍。那时候，咱们还没有结婚，于是我一直没有机会给你讲这件事情。
　　后来，我被排挤出人事处，按照我的专长，被安排在计划处搞综合统计工作。正巧赶上专业人员归队的政策落实下来，我也算是其中的一员，顺理成章的是我从行政25级，上调到行政24级，工资上调一级，技术职称定为“助理统计师”，从此走上了技术职称的正规渠道。而薛来顺由于没有大学文凭，只好选择脱产到大学去学习，还好他是停薪留职去的，大学毕业以后还会回来工作。不过要从行政25级起薪。
　　通过这件事情，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绊脚石，不是平白无故地绊倒你，是因为它赋有救命的使命；有些背后告阴状的小人，是上帝为了考验你送来的钦差。后来每到我遇到类似的情况时，我再也不感到内心愤懑了，而是检点自己的行为，准备好接受命运的考验……比如，来到省属二轻校以后，我又遇到了同类的事情。
　　欧阳源这时候接过话头，他问：“省属二轻校的贵人是谁呢？我怎么没有发现？难怪你经常笑话我是月亮上掉下来的呢！我对人际关系真的不敏感。”
　　白云在省属二轻校是作为骨干教师调入的，赶上学校组织教材编写工作，教研室主任本来安排白云做一本教材的副主编，但是有一天晚上，白云从阳台上看见同一个教研室的老师提着大包小包走进教研室主任住的那个单元。第二天，教研室主任就安排白云去承德开会去了。等她从承德开会回来，副主编的事情就发生了变化，改成那个送礼的同事了。大家都知道当教材副主编是非常有利可图的事情，稿费收入倒是次要的，主要是可以在评定技术职称的时候加分。一个教研室的同事，都是竞争对手，他上去，意味着你上不去。
　　可是意想不到的是，承德会议上白云遇到了厦门大学的校友。这个校友在一家学报编辑部工作，他向白云介绍了他们学报的办刊宗旨、征稿要求，并提出向白云老师约稿。这是参加会议的时候无法预料的好事。于是，白云回来后，整理了自己的教学笔记，将其升华为一篇5000字的教学论文，结果发表在那家刊物上，其学术价值远远超过当副主编。于是，白云十分感激那个送礼的同事，是他促使白云有机会去承德开会，有机会认识校友主编，有机会明白刊物的用稿方向，这样才顺利地发表了她的学术论文。
　　白云在论文创作中，爱上了写作。并且将论文的写作扩展到统计案例的编写方面，于是编写了不少经典的统计分析和案例分析案例。最后被国家统计局选入了国家统一的大学教材，从而又给参加技术职称的评定多了加分因素。白云更加感谢命运给予自己的考验和馈赠。
　　再后来，她将写作的领域扩展到了文学创作领域，她的第一篇小说就是统计案例改编的，小说的题目是《求职奇遇记》，最初发表在一家晚报的副刊上；等白云成为江山文学网站的签约作者时，就将其发表在网站上了。虽然不是精品，点击率也不错的。
　　3月份的一天，欧阳源去敬老院看母亲回来，正好碰上邮局的快递员也要进单元门，他随口问了一句：“有我们家的快递吗？”快递员问：“你家是几号的？”欧阳源说：“我家6层8号，底下两层没有人住。”快递员看看手里的快递，正好是8号的，是《奔流》杂志社寄来的书籍。欧阳源很高兴地签字，拿了书，对快递员说：“谢谢您，可能是我媳妇日夜盼望的样刊来了，我媳妇的小说发表了。”说罢，欧阳源飞快地扯开外包装，看到了《时代报告·奔流》第2期，小说头条就是白云的小说。他兴奋极了，以比平时快得多的速度上了6楼，气喘吁吁地说：“白云，白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小说发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