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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作品名称:稼穑儿女      作者:段继明      发布时间:2020-10-25 19:17:42      字数:6689

  斯琴,爷爷说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可是在八个哥哥眼里,纯粹就是个烧火丫头。若非后来连遇好人,她这副美人胚子就要永伴稼穑了。
  眼下,她已到了豆蔻年华,尽管腰肢纤弱,算是有些“娉娉袅袅”的模样,但却一点儿也没有“梢头豆蔻”的姿容;而且情窦不通,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野丫头。因为营养不良,她面黄肌瘦,由于操持家务而蓬头垢面,所以没有人把她当做女儿来看待。
  她生长在穷乡僻壤的庄户人家,这里相距几里才能望见一个村庄,而且每个村庄也仅有几十户人家。直到现在,她还没出过一次远门,也没有去逛过十里以外镇上的集市,甚至在三妈家的大姐斯英出嫁时,也没能跟上送亲的大人们去“吃酒”。除开偶尔到大妈家向斯杏大姐学做针线外,她几乎就没到别的人家串过门。一个有着十几口人的大家庭繁杂沉重的家务,把她死死地拴在家里。
  日复一日,她几乎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事情。五更起炕,为上地挣工分的家人准备早餐;早餐后洒扫庭除,然后认认真真做一顿有点营养的“腰食”,并匆匆去送给还在地里干活的亲人,等他们吃完后再带回餐具。此时已经日上三竿,她急急忙忙回到家里,洗锅抹灶、和面、泡豆子、淘米、洗菜,做好晚餐的一应准备。这样,她就不至于在做晚饭的时候风急火燎、手忙脚乱了,而且还能为做女红腾出一些时间来。当下,全家人的衣服鞋帽都要由她来洗涤缝补。好在午饭十分简陋,只是一碗开水泡馍馍。因此每过几天,她还必须和妈妈一起蒸一锅馍馍,把它们盛在柳条筛子里,吊在屋梁上晾干,做为一小段时间里全家人的午餐。
  七岁上,她学会了做鞋,一种布底布面、麻线衲底的粗布鞋子。可那时候她的手劲还很小,衲不动鞋底,只能央求妈妈和大嫂来衲。不过到了八岁上,她就可以独立完成所有的工序了。十岁多一点的时候,她掌握了裁剪衣服的技艺,不出半年,不论棉袄棉裤,还是夹衣单衫,她都能做得恰体合身。
  而她自己,却没有一件像样的、穿得出去的衣裳。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为自己做一件衣服,八个哥哥穿小了的衣裳就足够她穿的了。当然,她还是有一件洗得发白、还没有缀上补丁的毛蓝格子粗布汗衫,却只是在往地里送饭时才穿的——她怕人笑话。平常在家里,她都穿着哥哥们穿过的衣服。管他呢,反正外人是看不见的。
  “九丫头,我的鞋底开洞了!”
  “九丫头,我的大拇哥跑出来了!”
  “九丫头,我的屁股叫人看见了!”
  “知道啦!知道啦!赶紧脱下来,包管你明天穿到身上。”
  在村子里,她家的庄院是最大的。这是她的家族鼎盛时期的建筑,传到她爹爹时已经住过四代人了。此外,家族还有一座较小的院落,现在由爷爷和三叔住着,而大伯家则住在离他们不远的几间破茅草屋里,连一圈完整的院墙都没有。
  她家的这座庄院,占地一亩六分,四周都是三尺厚、一丈六尺高的夯土围墙。街门向南,还有一个小门开在西北角“生门”的位置。院内,正北一座三间的堂屋、一座两间的正房,都是七梁八柱。东、西两侧各有两座厢房,南面一间倒座、两间厨房和一间柴房。此外,院前还有一间碾房和一间磨房。庄院东边不远,还有一个骆驼圈,不过已经荒废了一些年头。不算这些,光正屋就有七座十四间。尽管这些房屋里几乎没有什么家具摆设,但因为间数实在太多,她得花好几个钟头才能收拾停当。
  唉!这就是一个少女终日为之忙碌,并把她弄得灰头土脸的活计。日头未落,她就已经精疲力竭了。
  然而到了次日清晨,她那尚未沾上灰尘的脸颊,却渗出一抹少女的酡红来。看吧,圆额如玉,挺鼻若峰,下巴娇俏,皓齿微露,浓密而弯细的柳眉下,一对乌黑水亮的眸子在黑长的睫毛间扑扑眨动,碧眼盈波,双瞳剪水,整个人显得明媚而灵动,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只可惜腰肢纤弱、双臀干瘪,好似一株风中摇摆的葵花秆子。
  这样一个妙龄闺女,假如生养在城里人家,恐怕早已出落成楚楚动人的大姑娘了。可是在她的家里,又有谁会这么想呢!
  唯独爷爷摩挲着她又细又黄的头发,无比惋惜地说:“九丫头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只可惜命不好,做了我落拓之人的孙女。”
  爷爷的话,她似懂非懂,但对于“命不好”这样的说法却毫不在乎。因为她压根就不知道“命”是什么——这倒不是她头脑愚笨,而是对外面的世界一点儿都不知晓……
  枯燥的时光好像就这样波澜不兴,似乎永无尽头。可是在接连发生了两件事后,却一下子翻起了轩然大波。
  第一件事情,颠覆了她小哥和小嫂的“命”。而第二件事情却完全扭转了她自己的“命”……
  
  据爷爷说,一百年前,有三个异姓兄弟牵着几峰骆驼,沿着谷水一直向北寻觅放收之地,终于在青湖之畔找到了丰茂的草场,遂在此开筑窝棚,娶妻生子。如今,当年只有三个人的窝棚已经繁衍成二十六户,一百七十六口人,四百四十一亩三分地的村庄。围绕着栽植成圆形的九棵槐树,一座座院落依照八卦方位放射开去,犹如群星烘月。那九棵槐树围出一个两亩地大小的林荫广场,广场正中,开挖有一口木板镶嵌的甘甜水井,井旁竖立着一根两丈多高的木杆,杆上悬挂着一口铜钟,钟声浑厚而又响亮。
  远远俯瞰,他们的村庄背靠着蜿蜒起伏的沙丘,沙窝里郁郁葱葱,五颜六色,到处是成片的胡桐、桦杨、梭梭、红柳,沙滩上长满芦草和白刺。村庄四周,围绕着一块块长方形的田地,纵横交错的渠沿上栽植着一行行白杨、沙枣、榆、柳和杏树,形成一片巨大的树网。先人们当年种下的九棵槐树,巨大的树冠覆盖着屋舍,淡绿的槐花散发出阵阵香气,随着洪钟之声飘向远方。当年那个被叫做驼户窝棚的荒凉之地,也早已成为声名遐迩的九槐庄了……
  此刻,纷扬的雪花正在静谧的穹宇间激荡。
  沿着浩渺无垠的腾格里大沙漠南缘茂密的红柳丛,旋风般奔跑着一个少年。他跑得热气腾腾,索性脱下褴褛的黑土布棉袄,在头上呼呼挥舞,一边不停地啸叫:“呵,好雪!好雪!”
  接着,他把双手卷成喇叭,捂在嘴上大喊:“呵,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呵,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雪越下越大。风卷雪花,扑进领口、他却浑然不觉。置身于漫天大雪之中,他热血沸腾,只觉《红楼梦》中的那两句诗词,已完全不能表述胸臆,于是又叫喊道:“大漠覆毡,天地同染,腾格摆蟒,巴丹卧驼,哎呀,欲与天公,欲与天公……”
  连绵无际、蜿蜒起伏的沙丘在漫天雪花中跃跃升腾,恰似横亘天地的雪幕上摆舞着条条银色巨蟒。他奔跑着,一个个沙丘被甩到身后,又有一个个沙丘迎面扑来。
  “呵——”他胸臆间充满豪气,“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激扬文字,挥斥方遒……”
  他跑着,跳着,舞蹈着,叫喊着,一口气跑出了四、五里路。
  昨天下午,他接到爷爷托人带来的一封信,说九丫头叫魔体附身,已经疯迷了七天,无药可救,只能如此如此……此刻,他正急匆匆地往九槐庄赶去。进了庄子后,他并未回自己的家,而是径直奔到三爹家的街门前。
  街门紧闭着,他冲上去,“哐哐”地砸了起来。很快,街门露出一条窄窄的缝隙,一只手伸出来,把他一直拉进堂屋里。
  堂屋地下,黑压压的挤满了人。炕上,正襟危坐着一个银发老人,一见少年,立刻爬到炕沿前叫道:“龙儿,拿上啦!”
  “爷爷,拿上了!”
  “快拿给爷爷!”
  少年赶紧解开裤带,从裤裆里掏出一张印着血红圆圈的纸片递了过去。
  老人一把扯过那片纸,朝炕角跳过去。
  炕角里,蜷曲着一个浑身裹着红布的小丫头,嘴里正在不停地吐着白沫,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只见老人用右手两指夹着那片纸,左手竖立在胸前,嘴唇急速地抖动了一阵后,倏地将纸片向那个丫头的天灵盖上按了下去。
  “啊哟——”随着一声幽长的呻唤,那个丫头猛地从炕上跃了起来,一只手叉在腰间、另一只手指向前方,星目微睁,声如银铃,“我乃警幻座前司情仙子,今日特奉警幻之命,前来昭告世间,一甲子后,将于月亮山上投发情榜……”
  老人一听,突地脸色煞白:“怎么——难道果真有个情榜?!”
  “蠢物们,”那个丫头的声调忽然变得苍老而幽怨,“息壤出,潴野枯,鄉无郎,发情榜。尔等听着,你是个真情实意的,你是个虚情假意的,你是个有情无心的,你是个有心无情的,你是个有运无命的,你是个有命无运的……快快对号入座,各自归位,阿弥善哉——”接着,两眼一闭,软绵绵地瘫倒在炕上。
  “好啦好啦——”老人长出了一口气,喊道,“德町,赶紧掐住你丫头的人中。”
  叫德町的人赶紧爬上炕去,把丫头放平在炕上,在她嘴唇上使劲地掐了起来。
  “呀——”随着一声长长的呼叫,丫头缓缓睁开眼睛,突然看见一屋子的人都在瞅着她,一下子双颊通红,赶紧把头埋在胸前。
  满屋子的人顿时大笑起来。
  有人说:“哟,还是司情仙子呢,咋就怕起羞来了!”
  “这下可好了,没名没字的疯丫头一下子变成个仙子啦!还会阿弥善哉哩!”
  那丫头听了,愣怔片刻,猛地把头一扬,说:“叫司情仙子咋了?哼,爷爷爷爷,我就要叫司情仙子!”
  “嗯——好!好!爷正愁着给九丫头起个啥名字好呢。九丫头,你这一回可没白疯,一疯倒疯出个好名字来。好,就叫——斯,琴,对,斯琴!斯文的斯,瑶琴的琴,斯为琴心,斯为琴心矣!九丫头哇,你看这个名字好不好呀?”老人捻着长须,笑眯眯地望着丫头问,接着又面色一沉,对地下的人说,“你们都记着,今天的事情,谁也不许向外人吐半个字!好啦,都散了吧!”
  大家都出了堂屋后,老人立刻剧烈地咳喘起来。少年急忙爬上炕去给他提耳捶背。
  一会儿,老人止住咳嗽,缓缓地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片慈蔼的笑容。
  少年打开书包,掏出两张红色的油光纸,在老人面前铺开,兴奋地说:“爷您看,我得了两个奖状。一个是全县数理化竞赛的奖,一个是五好学生的奖。”
  “好,好!”老人戴上一副茶色圆镜,眯着眼睛边看边笑,“多龙呀,新华字典买了吗?”
  “爷,不用买了,我问同学借了一本新华字典,已经把它全背下来了。”
  “啊?”老人大吃一惊,“真的,假的?”
  “爷,是真的!我不光背下了,还记得哪个字在哪页上哩!”
  老人“咳咳”地大笑起来,突然又是一阵剧烈的喘息,吓得少年不知所措,正要出门去叫人时,老人叫道:“多龙,回来,回来……”
  少年立刻返回炕前,惊慌地望着老人。
  “多龙呀,爷没事。”老人打了个手势,叫少年上炕坐在他的身旁,“孩子,爷给你说句话,你听了可不要害怕——”
  少年使劲地点了点头。
  “多龙啊,爷爷真不该叫你去剜死刑犯布告上的那个红章大印呀!你知道那是啥吗?那可是白虎煞啊!虽然它制住了九丫头的失心疯,可爷怕你人小煞气低,要反受其害,遭受牢狱之灾啊!”
  “爷,我不怕!”少年紧攥双拳,坚毅地说。沉思了一阵后,突然问道,“爷,我在背《新华字典》的时候,对照古书,发现许多字非常古怪。比如,愛字没心,親字无见,鄉字无郎,麺字无麦,说是要减少笔画。可是像魑魅魍魉、毒、魔等字,又一个笔画没少。不知是什么原因?”
  爷爷浩叹一声,只说了一个字:“唉——”
  离开爷爷后,他还是没有立刻回家,而是一径去到九丫头斯琴家,想跟小哥多林好好地聊一聊。
  他进了院子,推开西厢房的门,轻轻地叫了一声:“小哥——”
  多林正蜷在炕角里,听见多龙的声音,立刻翻起身喊道:“啊呀——多龙!”
  多龙紧紧攥住多林的手,热切地说:“小哥,你好吗?”
  “好着哩!”多林坚毅地说,从多龙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又把多龙的手紧紧攥在自己手中。
  “多龙,放假了?”
  “没有哩!”
  “那啥时走?”
  “噢——小哥,我考上县里办的寒假特补班了——”
  “好啊!”
  “不过,我不想去!”
  “不行,你得去!”
  “一人得交十五块钱哩。我们家哪能拿出这么多钱!所以我想在家里复习,我相信自己的实力!再说,在家里复习,一边还能帮爹妈挣些工分。”
  多林沉默了片刻,红着脸说:“唉——本来我是能帮上你几块的,可钱在水荷手里攥着——”
  “不行不行!”多龙坚决地说,“哎——小哥,你是哪里来的钱?”
  “我编筐子挣的呀——”多林笑着,举起两只手在多龙眼前晃动了几下,“我的手也不是白吃闲饭的!”
  多龙盯着多林的手看了一阵,一把拉过来攥到自己手里。
  那是一双怎样的手啊!紫黑浮肿,青筋鼓胀,关节耸突。手背上,倒处是结了痂的血疤,新伤摞着旧痕,犹如被虫蚁咬得伤痕累累的沙枣树皮。手心里,新裂老茧重重叠叠,砂纸般刮得人发疼。
  他禁不住泪如泉涌,大叫道:“小哥——”
  多林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压在屁股下面,向多龙嗔道:“这么大的人了,还哭!”
  多龙却只是抽泣。
  “好啦。”多林哆哆嗦嗦地摸到多龙的脸,替他拭着泪说,“赶紧给小哥说说外面的事吧——”
  多龙沉默不言。一会儿,多林又问道:“那你决定不去了?”
  “嗯。我再跟妈商量一下吧——”多龙嘟哝道。
  “我不同意!多龙,你聪明绝顶,一定要考上最好的大学,为我们争光。我就有个盼头啦——”
  “小哥,说说你吧!”多龙烦恼地打断多林的话。
  “说我?嘿嘿,我一个无眼之人,有啥好说的?”
  “小哥,你有啥打算?”
  “啥打算?”多林反问道。
  “呃——比如人生,理想!”
  多林黯然道:“人生?多龙你说,小哥还有啥人生?我只想自食其力,不吃闲饭,别的,啥都不敢想——”
  “唉——”多龙叹道,“以前,以前,你不是想过当老师吗?”
  “多龙呀!”多林苦笑一声,“你看小哥都这样啦,哪有瞎子当老师的?当个算命的还不知道行不行呢!”
  “那就——作诗!写书!”
  “啊啊——”多林怪笑道,“我又没上过学,爷教下的字,这几年也忘的差不多了!”
  多龙激动地说:“不,小哥!当初,唐诗三百首你背得比我还熟。爷说过,背会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诌。你不要怕,先想,打好腹稿,我给你写出来——”
  “行吗?”多林眼睛一亮。
  “咋不行!你就把对人生的感想写成诗句,肯定能行!”
  “我能有啥感想!那么多诗人、作家哩——”
  “小哥,你听说过保尔吗?”
  “呃——不知道啊!”
  “保尔是苏联卫国战争时期的英雄,也是双目失明。但他发愤图强,克服千苦万难,终于写出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成为世界名著。其实写的就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
  “真的?”
  “真的!哪天,我读给你听。”
  多林眼里,倏地闪出两颗火花:“啊!这几天,我老是江枫渔火对愁眠哩,以后,我也要飞流直下三千尺啦——”
  多龙也高声叫道:“君不见,大江东去,壮怀激烈。君不见,五花马,千金裘,粪土当年万户侯……”
  两个人一起大笑了一阵后,多林问:“你看爷去了没?”
  “嘿!小哥不问,我还差点忘了。”
  “啥?”
  “爷把他写的潴野考记,还有青湖赋、柳湖赋全给我了,叫我好好保存着……”
  “爷好着呢?”
  “嗯。就是咳的不行。小哥,我们爷真是太厉害了。”
  “厉害?”多林不解地问。
  “哦——我是说,我们爷真是学贯古今,才华横溢,深不可测,神龙见首不见尾呀。我已经把爷写的潴野考记、青湖赋、柳湖赋全背下来了。小哥,你听,我给你念:潴野、休屠之谓,吾不知其先后耶……”
  多龙像个教书先生似的背起双手,在地上转着圈子,完全沉浸在一种苍远辽荒的意境之中:“禹贡曰,原隰底绩,至于都野。都野,潴野也。大禹治水,至潴野方功成矣。其浩瀚万顷,水天一色,碧水粼粼,水草丛生,湖光波影,水鸟争鸣。乃禹贡所记神州十一大湖之一也。
  “北魏郦道元水经注中载,姑臧城北三百里,东北即休屠泽也,古文以为潴野也。
  “宋时,王应麟犹将休屠泽与黄河、洮河等并称。其时姑臧处处湖泊沼泽,潴野休屠一域,水乡泽国,汪洋一片。
  “至于元明,四季晴烟袅袅,湖天烟烟,尤至深秋,碧水微波,浅草平铺,杨柳岸上,游虾叶间,实为休娱游乐之极地也。
  “永乐十二年,湖西筑垂钓楼。游人泛舟登楼,饮酒垂钓;亦有戏子卖艺,声不绝耳,热闹非凡;风景美如江南。
  “成化三年,筑观湖亭。王慎机作小河垂钓赞其曰:丽水滔滔逝不休,渔人生计在江头。杨花雨暧投香饵,芦叶霜清撤钓钩。唱曲喜闻儿共咏,问沽忻与妇同谋。烟波托命随时过,何用声甸到九州。
  “清一统志记,潴野泽,方广数十里,俗名鱼海子,即白亭海,古休屠泽也,去凉州殆五百里。东、西之海,后演为柳林、青土二湖。
  “乾隆三十年,沙阳湖区开发已四十年矣。柳湖屯区人口增至万人。其时,湖区水草丰美,泛金溅银,稻谷飘香,几似江南矣……”
  多林听得如痴如醉,连声啧啧着,说:“真好,真好!多龙,是真的,是真的吗?”
  “爷写下的,肯定不会有假!”多龙不容置疑地说。
  “这么说,我们这里,过去真是一片汪洋大海?”
  “肯定就是!你记得吗小哥,小时候爷带我们到青湖里玩,就经常能捡到海簸箕、海螺壳哩!”
  “可惜!”多林叹了一声,“以前,还能吃上野鸭蛋——”
  “就是!我听爷说过,民国时期,青湖方圆还百里有余,后来不知为什么就一年比一年小啦。”
  “今年你再去过吗?”
  “没有!两、三年都没去过了。听人说,青湖已经彻彻底底干了,变成了一个大碱滩。我们学校里的同学还拾了好多海簸箕、贝壳玩哩!不过,也有人说,秋天下过雨后,湖里还是会有一些水的……”
  “唉——”多林又叹道,“可惜我再也看不见青湖的美景了!”
  多龙不由一阵黯然,本来想再给多林背诵爷爷写的柳湖赋和青湖赋听,多林一叹气,他也觉得毫无意兴,便说:“小哥,你不要伤感。总有一天,你会看见的!”
  两个人又默默坐了一阵,多龙告辞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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