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经济危机（1）

　　一觉醒来，不过是早晨五点，昨晚晏子初陪客人吃饭，喝了些酒，回家时已是十一点，木子和格格都睡了，晏子初轻手轻脚睡下。晏子初的家很小，只是个单间，面积不到四十平。平时来人，只能坐在床上，曾经有人笑话晏子初，说去他家只能是上床了。有了女儿后，这个家显得更加的局促。女儿睡在木子侄子留下的小木床上，此时睡得正香。晏子初有早起的习惯，捅捅半睡半醒的木子，木子“嗯"了一声，又要睡去，晏子初见她头发蓬松，白花花的脖子，样子很可爱，心里坏坏一笑，抱住她，轻声说：“别睡了，都几点了！”手脚不老实起来，抚摸着她的脸，木子小声说：“讨厌！昨晚几点回来的呀！”却任由他来了……待二人平静下来，木子也清醒了，说，“你不上班啊？”晏子初说：“今天还得开会呢，头一次给大家开会，我还得准备准备！”木子轻叹一声，说：“我和姑娘去公园了，看见实验小学，真好，要不我们把孩子送那个学校念书去？”晏子初说：“你大哥为把小浩送育才小学，买了一个学区房，小浩比格格大三岁，完全可以改户口去念书啊，育才也是重点，不比实验差！”木子想想一向吝啬的哥嫂，叹了口气，说：“等等再说吧！他们谨慎惯了，这话我真张不开嘴。我们还得多挣钱啊！将来自己买房子。我们的格格真可爱，有时我都奇怪，我是怎么生的呢？”晏子初嬉笑道：“种好呗！”木子瞪他一眼，道：“赶紧起来，一会就上班了！”
　　开会了，晏子初当上汇丰经理的第七天，决定和大家开个会，还有把新近入厂的林枫，介绍给大家。往日，晏子初在财务室很少出来，吃午饭时，也是闷着头吃饭，不太爱说话。除了原来的几个老员工外，晏子初多和大家点点头而已；大家对他多少有些敬畏，得知他当上经理，大家无形当中，感到一种压力，同时也有一份期待。很多人都知道，经济危机已经使得不少同类型的企业停产，广昌没有动静，他们心里还是很不安稳的。他们希望晏子初能够给企业带来些变化。这几天，晏子初有时间的话，就到厂区转转，同车间主任、工人谈事，了解情况，汇丰公司混乱不堪是不争的事实，各个部门各自为政，互相猜忌的情况时有发生。而他从总部郑总那里也得知，广昌今年也会停产，但汇丰没有定下来，所以汇丰需要提高产量，降低成本，这样才会避免停产。晏子初深知自己的半斤八两，所以，他研究得很细，必须把大家拧成一股劲。
　　会议室坐满了车间、各个科室的负责人，还有一些年轻人，章总很有头脑，他希望自己的企业长久发展，于是，选拔一些年轻人，做为备用人才使用，参与到企业管理当中。林枫坐在前面，明显感觉不少人都在看她，已经有不少窃窃私语，说她长的漂亮了。林枫这种场面见识多了，早已经习惯，淡淡的笑容，很自信地看着大家。尽管是第一次来这里，但她已经发现这个企业的人员基本上就是农民。她有些犹豫，这个企业适合自己吗？毕竟，自己做白领已经很多年，接触的多是素质比较高的人，最简单的，也算是城里人，如今和一群农民打交道，确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知那个晏子初会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也是一个农民出身？
　　此时，晏子初正在办公室里，默默想着自己的发言稿。他同样也在想说些什么话，这些车间主任们，大多数是农民出身，说得太文雅了，估计他们也听不懂。一篇稿子，让他想了三天，当时钟走到九点时，他走到了会议室。
　　“非常感谢章总对我的信任，也感谢大家对于我的信任，大家都很了解我，摆弄数字有本事，但做管理工作，确实是赶鸭子上架。既然公司领导和哥哥姐姐们信任，那我就代理几天，管好管坏，希望大家多多配合，反正，我管不好，也是你们的过错！前提是我挨领导说了。”众人大笑，晏子初接着说，“我们企业，最大的缺点就是制度不健全，也许有人会说，墙上、档案室里，甚至总部，都有我们的规章制度，怎么说没有？可我想问，你们在座的每个人包括我，谁能把全部规则说出来？我想，即使说出来，真正执行了吗？我们的领导，年轻有为，我们公司日益扩大，但管理水平确实很差。拉帮结派，靠人情工作，这对于我们企业来讲，是很不好的！”
　　朱师傅在下面听了，心里嘿嘿一笑，这个晏子初还是太嫩了些，广昌集团建成这么多年，人情世故那么多，哪那么简单的不好？又听晏子初说道：“汇丰就是一个大生产车间，保证生产的安全稳定，是我们目前最重要的工作，我本身不懂生产，所以，需要一段时间了解，希望各位车间主任、朱师傅多多费心，帮助我管好这个企业！因为汇丰员工大部分是广昌过来的，所以，后勤工作相当重要，前几天我去了一趟宿舍，脏乱差，这必须要整改，大家也要提升一下自己的素质。好的环境，会有一份好的心情，才会做好工作。”
　　林枫听了一会，突然之间对晏子初有了几分赞赏，感觉这个人还是挺有文化的，继而又听他说：“办公室工作非常重要，工资、档案、福利，以及来人招待等等，都需要一个很优秀的人来管理，为此，我特意去了人才市场，把林枫招聘过来！林枫——”
　　林枫应了一声，站起身来，环视一周，笑盈盈道：“大家好，我是林枫，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助！同时，还望大家多多关照！谢谢！”
　　坐在下面的王斌低声对朱师傅说：“汇丰换了六七个办公室主任了，这个怎么样？”朱师傅笑了笑，说：“爱咋咋地，咱们不管！”晏子初很是满意地看一眼林枫，接着说：“经济危机，想必大家都知道吧！很多企业已经关停并转，广昌和汇丰一样面临这种困难，要不是章总为人好，许多合同没有完成，我想我们公司也会停产的。停产意味着放假，意味着没有工资，我们的日子怎么过？”他顿了顿，“汇丰要想不停产，唯一的办法就是提高产量，降低成本！这一切，就需要在座的各位完成。我会全力配合你们，你们需要什么，我就会提供什么，这件事王斌多费点心，和朱师傅、孙主任多沟通。另外，朱师傅若有什么好的建议，也可以直接和我说，你可是公司的老人了！”
　　朱师傅摇摇头说：“我听公司的，我就是干活的，不敢，不敢！”晏子初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安排了其它事。
　　林枫头一次得知企业面临的困难，心里有些紧张。她经历过企业困难时期，无所事事，最主要的是没有收入，不由得心里发凉。晏子初看出来了，说：“林枫，会后整理一下开会资料，发给我及总部！”
　　晏子初回到财务室，小童笑着说：“晏哥，你紧张了！”晏子初“嗯”了一声，说：“我头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有点没底！”齐心则笑道：“讲得挺好，说得很全面！”晏子初和她们很随便了，靠在自己以前的办公椅上，说：“话虽好讲，但事情落到实处却是很难！”转过身来，看着外面，默默说，“希望一切慢慢好起来！”
　　林枫整理了材料，以邮件形式发给了晏子初，心思莫名地紧张起来。上班已经两天了，对一切还是陌生的。同屋的袁媛，以及化验室的李芬和自己自来熟，倒是财务处的小童和齐心有点距离感。
　　此刻，林枫最为闹心的是公司的经济危机问题。这时，采购员姜波拿着一摞子入库单进来，对袁媛说：“这领导还让人活不？以前哪有这种事，买个东西还得申请审批签字！”原来，晏子初为了整顿采购，要求各部门购买东西，填写申购单，经他同意，再让采购员购买，购买后入库，由各部门填单领走，一改以前不经过保管员直接领走的习惯，无形当中，采购员工作增加了一点。姜波是老板娘的亲戚，二十多岁，一向毛毛糙糙的。袁媛笑了笑，说：“刚才领导开会了，要制度化管理汇丰，你就慢慢习惯吧！”姜波无奈地摇摇头，看见林枫，笑着说：“新来的林姐吧，我叫姜波，有事找我！”
　　林枫微笑着点点头，说：“什么事都慢慢来，习惯就好！”内线电话响，是晏子初，晏子初让林枫上楼，林枫上去，屋里多了几个人，是打扫卫生的保洁员，晏子初说：“宿舍卫生很难管，保洁大姐也的确辛苦，所以，我想这样，每个宿舍每月支付一百元给大姐，林枫，你可以和住宿的人说，自己打扫也可以，但必须合格，自己不想打扫的，就得交钱！”林枫问：“行政员工也是一样吗？”晏子初摇摇头，说：“先从工人来！行政还可以，你可以贴个告示，要求保持卫生！”林枫点点头，几个保洁员出去，林枫说：“晏总，开会你说公司要停产，是真的吗？”晏子初看看她，说：“嗯，有风声说是，但目前还没有定下来。总部要求汇丰保持稳定，我想一时半时不会的。你担心什么？”林枫笑笑，没有回答。晏子初仿佛看透她的心事，说，“没关系的，即使停产，会有人留下来的！也会开资的！”
　　林枫听出晏子初话里的意思，多少有些安心，冲他一笑，告辞下楼，脑海里想着这个晏子初对自己果然不错，但不知道是不是那种了。昔日自己上班的单位，总有一些男人盯着自己，男人的想法林枫看得出，她也非常讨厌，但晏子初，她倒不希望也是那样的人，对于这个单位，只能是先观望一段日子了。
　　此刻，晏子初站起身来，在窗前凝望远方的群山，心里也在想：“会停产吗？”
　　
　　木子从幼儿园回来，出了一身的汗。喝了杯白开水，就开始在家里整理衣物。两个人的家是一所二楼双阳的单间房子，这栋楼是老楼，一楼是一个破产的街道企业，其中几间房子租给一个废品收购站，废品收购站又把楼下的空地给占了，天天都是人来人往，各种杂物几乎堆到了一楼的窗户，更为闹心的是，南面百米就是火车道，再往南，就是发电厂，灰尘、噪声，时常陪伴着这些住户，让人都不敢开窗户。顺宁的夏天闷热得厉害，木子却不敢经常开电扇，怕孩子受风，好歹秋天来了，可以凉快些。房子不过三十几平，卧室除了一张大床和小床外，剩下的空间大都被格格的玩具所占领。家里唯一值得珍惜的就是放在墙角的书柜，晏子初和木子都喜欢读书，里面摆满了书籍。这个是书柜是两人攒了两个月的工资买下来的，为此还让岳母心疼不已。
　　木子一直期望有个好点环境的房子，让格格身心愉悦地成长。而目前的经济能力，多少感觉很难。自己父母都退休了，传统观念使得他们不会帮自己，而双方的兄嫂，更谈不上指望。晏子初的哥嫂在老家，除了年节联系之外，基本上不来往；自己的哥嫂做买卖，小气得厉害。而自己因为接送孩子，只能在家闲着。每天看晏子初上班，自己多少有些愧疚，但孩子总得有人管，自己也确实没有办法。
　　木子叹了口气，窗外的阳光在她灵巧的手指间忽隐忽现。木子打开了电视，这样可以陪着自己打发时光，晏子初轻易不会给自己打电话，他总是很忙。电话忽然响了，竟然是高中同学宋丽，木子上高子时最要好的朋友，而宋丽的爱人，是晏子初的高中和大学同年部的同学，但关系却是一般，宋丽依旧大嗓门，说:“木子，好久不见，你现在忙什么呢？”得知木子依旧在家带孩子，宋丽说，“给你找个活啊，代帐会计，一个月五百元，只负责做账报税，怎么样？”木子心一动说：“可以啊？做什么买卖的？”宋丽说：“你中午没事吗？我在步行街麻辣盆等你，我们边吃边谈！”
　　木子很高兴，赶紧打电话给晏子初，晏子初那边听了，半天才说：“辛苦你了，老婆！”木子笑了笑，说：“我在家也是闲的上，带份帐也可以熟悉熟悉业务！”木子放下电话，开始找衣服，却发现自己很久都没有买新衣服了……
　　那边晏子初也是久久不能平静，因为没有人帮着带孩子，木子一直没有上班。每个月晏子初的工资收入在四千元左右，木子固定存款一千元，晏子初不吸烟，偶尔和朋友同学们出去吃饭，剩下的钱都给格格花，生活的压力，特别一些年节和人情礼往，有时会让晏子初感到很吃力。和木子结婚八年，还没有给她买过金银首饰。结婚时，木子自己掏钱买的白金戒指和项链来充门面，让木子家的人一直耿耿于怀，后来，因为晏子初单位经常不开资，木子和别人合伙做买卖，不想投资失败，家里一时没有了经济来源，为了生活，木子决定把戒指和项链而拿到当铺当掉了，晏子初没有言语，闷着声出去了。木子摆弄几下戒指和项链，毅然出了家门。
　　晏子初就在附近，一直偷偷跟着木子，木子没有发现。看着木子进了当铺，晏子初一个人躲在墙角里，只是觉得心头空空的，眼泪不争气地无声地流下来，他暗暗发誓将来一定给木子买最好的首饰，如今，自己工资收入刚有些起色，但生活压力还是使得那个愿望暂时实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