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狞厉的叫声惊人胆
作品名称:大地回音(第二部) 作者:秋粮 发布时间:2020-10-09 10:11:24 字数:3261
一
清冷、宁静的暮冬夜空显得格外深邃寡清,深不可测的无限宇宙缀着稀疏的星星在诡异地眨眼。耳畔隐隐传来远处锅炉房发出的嗡嗡的电机声,一大片黑黢黢的楼群只有少数房间亮着微弱的独窗灯光。人们大多都进入了梦乡,在纾解疲劳,养精蓄锐。
昏暗中,幽幽清冽的路灯下走来了推着自行车的郭冬宝。他们说好了在此碰面,今晚首次行动,贴小广告。
郭冬宝的车把上挂着一个没盖子拴铁丝的小浆糊桶,外挂一把小刷子。他的裤子上粘流下一片不规则的条形状的浆糊,那是车子下台阶时车把一颠,溅流到裤子上的。活儿没干人就“挂彩”了。
他停下自行车东张西望等了片刻,只见从对面的小胡同口出现了一个骑自行车人的黑影,那人骑行到跟前才看出是二毛。郭冬宝看了一眼便逗趣儿地说:“老远看你过来跟鬼似的,我猜就是你小子过来了。”
二毛还没说话,忽然低头看到了郭冬宝裤子上的浆糊,笑了说:“呀,咋不小心弄一身浆糊?”
郭冬宝不在意地笑笑说:“这桶小,盛得太满了。前面那儿下了个马路牙子,嘎噔一颠,溅起来流了一腿。管他呢,黑夜,没人看。”
二毛呵呵一乐,说:“广告印好了。我带了二百张。”说着他从挎包里抽出一张递给郭冬宝。
郭冬宝接在手里对着路灯细看,上面写着:三鑫摩托车养狗责任有限公司,中间写着所经营的各种狗,下面写着欲购欢迎拨打电话xxxxxxx,联系人,郭先生。
看到郭先生三个字,郭冬宝龇开嘴乐了:“行啊,像回事。咱也是先生。就得这么干。”
二毛有些得意地说:“我特意告了我舅舅,把你写成郭先生。这二年,就得抬高你的身价。”
郭冬宝“嗯嗯”着自觉应当:“那当然,对外就得这样。郭先生卖狗,档次就不一样。”
他二人正说着话,忽然眼前闪现出一个骑自行车的人停下,顿时把他俩吓了一跳,稍一晃神便看出是虫虫来了。
郭冬宝怪怨地虚喘了半口气说:“你想把我俩吓死呀,悄悄就过来了。”
二毛虚声说:“你在远处咳嗽一声多好,那要是在农村上茅房还不惊得人家拉一裤子。看把我这心跳的。”
虫虫不以为然,他咧歪嘴哼了一声:“哼,都这么大人了,怕啥怕,人家在太平房工作的人,那地方病死的吊死的,火车轧死的,龇牙咧嘴啥样的死人没有,那就别干了?”
这话说得郭冬宝浑身打了个寒噤,说:“哎,打住啊,从现在起,绝对不能再说那些鬼呀死呀的。黑天半夜瞎说啥,咱干的这是夜猫子活儿,不看时候。”
虫虫不在乎地说:“没啥可怕的。广告都印好了?我看看。”
二毛拿出一张,虫虫接过细看,说:“行,不错。郭哥一转眼成了郭先生了,不了解的人还以为你挺文雅的。”
郭冬宝一笑,认真地说:“等咱们买卖做大了,还真得学个先生的样子,专门去学。”他抬手一看腕表,“现在是整十二点。你俩说,咱们从哪儿开始走?”
二毛和虫虫立刻说:“哪儿都行,一片儿一片儿来,走哪儿贴哪儿,随便走。”
郭冬宝一转身,他们跨腿上了自行车,朝右面的方向去了。
二
郭冬宝他们夜贴小广告,来到一处挨着大院门的小街口停下。郭冬宝警觉地左顾右盼之后,伸出一个指头贴到嘴边儿,低声告诫:“弟兄们看着点警车啊,这二年警察啥事也管,闹住就麻烦了。”
二毛悄悄地笑着说:“对对对,一旦让警察发现,广告纸一扔,浆糊桶当啷一脚踢在马路上,肯定。”
郭冬宝点点头说:“就在这儿贴几张吧。”
他提着浆糊桶,择位连刷了几个地方,虫虫递上广告纸,二毛抬手揞上抹展。这一抹把两边的浆糊倒粘了两手,他疙异地嗞溜嗞溜吸溜着说:“啊呀呀,两手都粘上浆糊了。”
郭冬宝笑了笑说:“没事,擦擦。我裤子上不也流着浆糊?”
二毛左想右看没个什么地方好擦手,忽然他盯上了郭冬宝的裤子,说:“郭哥,就擦你裤子上吧,反正你裤子也脏了。”
“擦吧,我已经是浆糊人了。”
二毛嘻嘻地窃笑着,在他裤子上“噌噌噌唰唰唰”擦了几下。他们又贴了几张,转身拐进了宿舍院。
郭冬宝他们三人,像《地道战》里的假武工队一样来到楼宇门前,准备进楼道里贴广告。
黑洞洞的楼道口伸手不见五指,一股阴风嗖嗖地刮出(那时候没有声控灯),直感觉一股瘆人的黑气袭来。
郭冬宝对他俩低声说:“脚步都轻点啊,不要说话;一旦弄出声音来,被人发现了喊捉贼,那就麻烦了。”
他们轻手轻脚走进楼宇门,耳边只听得自己衣裤摩擦出的窸窣声和咝咝的呼吸声。就在虫虫的手电筒刚照亮的刹那间,一双贼亮的绿眼睛,一声狞厉的吼叫,一股迅雷不及掩耳闪电般的速度,伴随着一道闪着厉鬼妖气的“黑雾”从他们身边蹿行而过,“唰——”
三人被惊呆了、惊傻了,他们下意识紧紧地闭着眼贴靠在墙边动弹不得。妈呀,这是什么玩样儿?大约过了七八秒钟,相互间都听到了各自的呼吸气流摩擦着喉根儿发出的受惊后拉长的干巴巴的呼吸声。
二毛屏息掉头向门外看去,那只受惊后的野猫儿蹲在对面墙头上的黑色剪影像块石头一样,俩眼睛发出磷火似的绿光。
三个人都看见了,低声骂了一句:“王八蛋!什么他妈野猫,深更半夜不睡觉在楼道里瞎蹿啥呀。”
这时间本来就是人家野猫儿在楼梯口的拐弯处夜蹲待鼠的“上班”时间,突然遭到郭冬宝他们的手电光刺激才惊恐而逃。人家猫儿还心说,“什么玩样儿,深更半夜是你们出来的时候么,吓死我猫儿了”。
猫和人双方三对一,都差点吓个半死。
二毛压低声音说:“说话低声点儿。完了,我的裤子上有浆糊了。”
郭冬宝左手提着的浆糊桶有一半浆子顺着裤腿缓流下去,有一半又黏糊糊地流进鞋壳。
郭冬宝冒出一身冷汗,人都快虚脱了,说:“吓死我了,什么玩样儿。”
三个人以轻缓的脚步退出楼门,靠墙角照亮手电一看,个个都皱起了眉头;完了,都看到了郭冬宝这个浆糊人。
他们向左边的方向一拐,墙头上那只受了惊吓的猫憋足怒气“喵嗷——”地吼叫了一声,瘆人发麻的叫声被寂静的夜放大,颤抖了郭冬宝他们的心。
郭冬宝说:“算了,这地方不吉利,走吧。”
三人从院子里出来又到了街上。二毛对郭冬宝逗趣儿说:“郭哥,我说你这人太胆小,还那什么,不就是一只猫么,能把你吓成这样;那要是让你抬死人,能把你吓个半死。”
郭冬宝烦了:“哎呀伙计这是什么时候,你能不能不说这些不该说的?完了,我成浆糊人了。”
说罢,他们骑着自行车离去。
当郭冬宝他们贴过十几地方的时候,耳边隐隐传来“沙沙”的声响,街上已经出现了扫马路的清洁工和去菜市场批发早市菜蹬三轮车的人。
郭冬宝他们又在一处楼道里贴过几张后,让虫虫照亮手电看了一下表,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了。
郭冬宝总觉着心里不安,疑惑似的说:“伙计们,回吧。”
二毛觉着时间尚早,包里的广告纸还没贴下去一少半,他不解地说:“急啥呀,我一点儿不瞌睡。”
郭冬宝严肃地亦真亦假地说:“是这样,你们不懂,我实在不想说,可不说又不行。咱们这黑夜出来干活儿,是人吗?其实跟鬼一样,鸡一叫就回不去了,搞不好就出事。”
二毛嬉笑着说:“看,胆小鬼不让我瞎说,你反倒瞎说。”
大家都笑笑,郭冬宝又说:“算了,不贴了。浆糊也快没了,我这鞋壳儿里的浆糊实在黏糊得难受。”
他们跨腿骑上自行车,晃晃悠悠消失在路灯下迷蒙的暗夜中。
三
过日子,混日月,甭管有事没事,时光一晃,冬去春来。
路边人行道上的垂柳枝条吐出了萌萌的、雅雅的、浅绿色的叶蕾;桃花的花蕾像春姑娘一样羞怯地露出点点俏红,春天迈着婀娜的脚步伸出双臂在拥抱大地。
二强虽经多方筹措还是没还上葛优德的两万块钱。葛优德心急火燎要生产卫生碗,但着急上火没用,虽然绞尽脑汁仍是一筹莫展。
这天葛优德又一次来到二强家,三言两语寒暄罢,葛优德难为情地说:“二强,这一年又过来了,就因为你借了这两万块钱,我里里外外不是人了。昨天你嫂子为这事又跟我吵起来,我一怒之下把人家学英语的录音机也给碰到地上摔了。”
二强自愧无言,勉强着不知说什么才好:“都是——我不好。你就忍着点嘛,哥呀!”
葛优德像是麻木似地说:“这事可惹大了,那台录音机是进口三洋的,还是她爸送给她的鬼子货。”
二强翻来覆去只是那句话:“大哥呀,都是我的不对。我不会做买卖,我……”
葛优德内心非常同情二强,二强唉声叹气,他也唉声叹气:“唉,是啊,眼下你是这个样,我那边是等着生产碗,这都赶到一块儿了。”
二强点着头思忖良久,咬着后槽牙说:“现在我的腿也彻底好了,你的钱也不能再拖了。大哥,不管如何,我要尽快想尽一切办法还你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