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二十七

　　二十六
　　“五四”青年节快要到了，学校里决定举办“五四”青年节联欢会，每班出一个节目。先在学校里预选，选中的，就在学校的礼堂里正式演出。
　　这一天正好是星期六。陈思所在的班的节目没被选上。但这和陈思关系不大，他不想演节目，只想看节目。
　　节目精彩纷呈！
　　有小品《傻瓜相亲》，有相声《谈恋爱》，还有诗朗诵《我的祖国》，舞蹈《青春圆舞曲》，笛子独奏《我是一个兵》……陈思看得热情似火，而又“汹涌澎湃”！
　　当主持人报幕“请听情歌对唱《明明白白我的心》”时，台下便一阵骚动。大家马上都焦急了。这一对“情侣”会是谁呢？是真心真意相爱呢，还是因为唱这首歌才“相爱”呢？大家的眼睛都亮了，都在搜索着舞台，等待他们的出现。这首歌风靡了整个校园，正像它正风靡全国一样。一些人在议论纷纷，可能早已知道点什么，就拿出来炫耀。有的人则直接鼓起掌来，热烈有力！场内“各地”随之响应，好像大家正在举行“掌声接力赛”——让这一男一女赶快现身！可舞台上还是空空的，像是一个禁区。不知出了什么问题。
　　陈思的心情有些好转，有了一点点兴奋。他也很喜欢这首歌，很喜欢这样的气氛。陈思就看了一眼李雨欣。只见她并不看舞台，而是向他微微侧转，看着前面一位女生的头发，目光中有一丝欢喜，其余的都是害羞，好像正在对陈思说：
　　“你瞧，我们在一起看演出呢，多不好意思！这一个节目就是情歌对唱，我就更不好意思了！又没有谁能帮助我。谁能帮助我？谁能帮助我们？”于是，这一张脸便更加妩媚了。陈思紧紧盯着，不知不觉又动了情。他们的目光灼热地融合到了一起，无比亲密！他们身体的其他部分都安安静静，在喧闹嘈杂之中仿佛睡着了一样。
　　突然间周围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还有尖锐的口哨声，陈思便带着歉意温柔地移开目光向台上望去。只见舞台两侧出现了一男一女，各自手拿话筒。一看就知道是学生而不是老师，因为他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青春的朝气，年轻着呢！在左侧的是个男生，一米七左右，穿着一身灰白色、格子花纹的西服。上衣有点长，显得他的下半身短短的，有些滑稽，而且又皱皱巴巴的，一看就知道是临时借来的“行头”。他自己显然很清楚这一情况，又知道无法弥补，所以，他的瘦长的脸，有些尴尬地微笑着。陈思想：有些掌声一定是冲着他的西服去的。他低下头把话筒从右手换到左手上，又换回到右手上。抬起头时，他就换上了憨憨的、有点讨好的笑容，目光不知落在谁的脸上好。
　　音乐还没有响起来。
　　陈思转眼去看舞台右侧的那个女生。只见她落落大方，皮肤白净，穿一件白底素花的连衣裙，亭亭玉立着，清纯地微笑着。台下的山呼海啸像一阵阵清风，轻柔地拂过她的脸庞。陈思注意到她也是很美的，美得安安静静。她并不想张扬，但她的美还是自自然然地散发出来，向着周围，向着台下，如清新的花香，不可阻挡！尤其是那双眼睛，娴雅宁静，如清澈的湖水，发出美的光辉！她在台上，女人味十足，就像一朵花儿，静静地盛开了……
　　优美的旋律终于响起来了。台下顿时安静下来。大家等待这首歌已经太久了，至少得有几年的时间吧，陈思这么想。
　　随着旋律，那位女生柔声唱道：明明白白我的心，渴望一份真感情，曾经为爱伤透了心……没想到，她的嗓音出奇地好，几乎和原唱差不多。音质透明，充满了女性的温柔和妩媚，正是对着自己的心上人唱出来的。她边唱边慢慢向男生走去。
　　当她凝望着男生的时候，含情脉脉，把陈思看呆了。陈思转眼去看那个男生，用极其羡慕的眼神：他实在太有福啦！能得到这样一位女生的公开的表白，就算只是在歌中也很过瘾啊！
　　男生一开始有些紧张，出现了一个明显的颤音，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尤其是当他“接受”了女生的目光中的“深情”后，声音就亮了起来，表情也生动了，洋溢着男性的风采和气度：他要豁出去了！他也在慢慢向女生走去。当他们俩的目光在空中“粘”在一起时候，台下掌声大作！
　　陈思也在热烈地鼓掌，震得手心痒痒得很。他在想：要是台上的这两个人是我和李雨欣该多好啊！像歌词中所唱的，拥有“明明白白”的心，拥有“明明白白”的爱情！再也用不着这样偷偷摸摸、苦苦煎熬了。
　　陈思突然悲从中来！为什么李雨欣心总是“不明不白”？为了追求她，他遇到了太多的苦难和打击，却一点收获都没有。他连她的手指都能没有碰到过。从没有成功过一次，啊，连一次都没有！她怎么就这么难以接近？我究竟缺少了什么呢？难道这都是她对我的考验？这种考验总是无休无止！难道谈恋爱都得这样吗？我真的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这时，他便向李雨欣望去，几乎是祈求一样。雨欣显然感觉到了，身体微微向他转过来，睫毛快速地眨动了一下，就害羞地垂了下来，像要等他靠近，等他说话。陈思的心不觉又被软化了，看来，她还是爱他的，只是……可能她太小心了吧。陈思痴痴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不一会儿，又生出许多勇气来。
　　舞台上的精彩还在继续！陈思抬眼看时，两人已走得比较近，相隔约有三四步。下面有尖锐的哨子声响起，不是一声两声，而是连续不断，有时甚至密集得很，像是事先早就策划好了一样，像是一群疯狂的蝉。诧异的陈思回头在礼堂里搜索，却没有寻到一只正在“鸣叫”的“蝉”，就更诧异了，急忙转回头来，继续观看。
　　间奏开始了，两人停止了歌唱，继续往前走。到只有一步距离的时候，两人停了下来。这时，男生颤抖着伸出左手，想和女生牵手。可没等女生伸出手，他的手和胳膊就像一截断了的枯枝一样倏地掉落下来，脸憋得通红，难堪地望着大家，不知脸往哪儿搁——刚才的光彩一下子全散了！台下哄得一声都笑起来，像是沸腾的海洋！随即，热烈地鼓起掌来，汹涌澎湃。有人就起哄，喊：
　　“再来！再来！再来……”
　　随声附和的很多，一潮又一潮！那个男生就傻傻地站在那儿，好像这事跟他没关系。后来，经不起大家的一再鼓励，他又鼓起勇气来，脸上隐约出现了一点绅士的风度，在他的目光中闪烁着。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望着女生，左手便像被吊车吊住一样，很不灵活地机械上升，没有了他的知觉。女孩双手握住话筒，望着台下，好像还没发现。他望着大家，想笑，但没有笑起来。掌声更热烈了！就在他的手臂正要往下落时，只见那个女生勇敢地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了它！她一脸绯红！台下的鼓掌声、口哨声、呐喊声、尖叫声、叫好声，瞬间响成了一片，像在爆炸一样……
　　少男少女们从来没有这么疯狂过，真的从来没有啊！
　　陈思的眼睛都湿润了，他真替那个男生高兴！但他没有叫起来，只是在使劲地鼓掌，手掌又痒又疼！陈思再去看李雨欣，她也在热烈地鼓掌，脸向着“牵手成功”的那一对“幸福的情侣”。陈思想，雨欣的脸现在一定高兴得满脸通红。因为她的脖颈现在都通红通红的。而在平时，她是很白的，从脸到脖子，都洁白洁白的，像是一尘不染的雪！
　　
　　二十七
　　音乐课上。
　　音乐老师教大家唱音乐课本上的一首歌曲《红莓花儿开》。这首歌是前苏联的经典歌曲，唱的是一位少女思念一位少年的情事，从歌词到旋律陈思都很喜欢。歌词如下：
　　红莓花儿开
　　田野小河边
　　红莓花儿开
　　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爱
　　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
　　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他对这桩事情一点儿也不知道
　　少女为他思念天天在心焦
　　河边红莓花儿已经凋谢了
　　少女的思恋一点儿没减少
　　田野小河边
　　红莓花儿开
　　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爱
　　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
　　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河边红莓花儿已经凋谢了
　　少女的思念天天在增长
　　我是一个姑娘怎么对他讲
　　没有勇气诉说尽在彷徨
　　让我的心上人儿自己去猜想
　　唱着唱着，陈思想到了自己。他觉得自己就像歌中的那一位少女，爱上了一个意中人。不同的是，歌中的少女未曾表白，而他追求李雨欣多次，像一个死不要脸的“癞皮狗”！但是，伤痛是一样的，无尽的等待，无尽的彷徨，无尽的痛苦！他一边唱着歌，一边满腹哀怨地去瞅李雨欣，可怜巴巴的。他想对李雨欣说，他就像歌中的少女，在坚持着毫无希望的爱情，在苦恋之中。唱这首歌，他就在唱着自己，在唱着自己的爱情……
　　正唱着，孙成有事出去一下。当他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陈思发现，李雨欣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在满脸潮红地祈求他：我爱你，只爱你，我爱死你了，我一直在等你，我在可怜地等着你来追我，你怎么还不追我？孙成！孙成……这一瞬间，陈思才知道，原来，李雨欣深爱的人是孙成！而孙成并不爱她。孙成感觉到了李雨欣的目光，回头看了一下她，没有任何表情，一点安慰都没有。班里的人都知道，孙成早已和许云是情侣了，可李雨欣并不想放手，还在追他，痴痴地追他！这一刹那，陈思对孙成羡慕死了，他要是孙成多好，马上就可以拥有李雨欣的爱情，他太想，太想！可他就是不嫉妒孙成，只是羡慕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陈思可怜巴巴地看着李雨欣，李雨欣可怜巴巴地看着孙成……孙成扬长而去！
　　这天晚上，陈思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他和李雨欣在一起了！他和李雨欣一起，乘着一只小船，来到了荷塘里。荷叶碧绿碧绿的，圆圆的，像一把把伞。荷花开了！一朵朵荷花娇艳地盛开，多么美！每一朵荷花都是水红色的，娇滴滴的，正是李雨欣爱穿的那件水红色的外套的颜色……这种美丽的颜色，最女性化的颜色，把空气都染成了水红色，如梦如幻……李雨欣就在陈思的身旁，欣喜地看着他，娇艳地看着他，甜蜜地看着他……啊，荷塘里最美的就是她了，她比荷花还要美一千倍，一万倍，一亿倍……
　　她的家就在荷塘边上，是一排瓦屋。她的妈妈就站在荷塘边上，瓦屋前边，惊喜地看着他们俩，全身上下都喜气洋洋的，高兴得合不拢嘴，有太多的祝福的话语想要脱口而出……她太满意陈思了，她女儿嫁给他一辈子多么幸福！赶快为小两口儿办喜事吧……
　　第二天早晨，起床的时候，郁青见一边叠着被子，一边对陈思说：
　　“小陈，我昨天晚上半夜的时候，被你吵醒了，你一直嘿嘿嘿地笑个不停！”
　　陈思猛然想起来昨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和李雨欣一起来到了美妙的荷塘上！多么美妙的梦，像个仙境！李雨欣只有在梦中才来找他，才和他在一起！这要是真的多好，要是在现实中发生多好！他知道，他想李雨欣快要想疯了……
　　在梦中，他能嘿嘿嘿地笑个不停，可是，在现实里，他常常难受得想要哭，时间长了，一定要大哭一场……
　　李雨欣好像是他永远的梦，永远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