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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场的活太多，多得难以想像，只要你勤快，有些活老在脚下绊的你难以行走。三千多亩山场看上去雾雾地，一镢一锨地干就太不容易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金锁把雇来的大部分人放了，只留下姨父和放羊的人。他们既要放羊，还得剪毛，姨父太疲乏，连头直不起来，老吊着脑袋，说话有气无力，动不动就坐在地上。
　　他老向金锁要烟抽，觉得还是不过瘾，动不动拿来老光棍的烟袋，用纸卷起来抽。他坐一会，实在不好意思才起身，帮助金锁挡水，尽量让树坑高起，然后用脚踩平。这些树用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栽完，确实很累，金锁都瘦了一圈，依然没命地干着。柳儿挺着大肚子做饭，帮助干活，看到金锁的样子心疼，可是没有办法，只能用百倍的爱去体贴他。金锁很感动，动不动摸他的肚皮，悄悄地在她耳旁说些笑话。他越干越起劲，连山鸡也被他赶的没地方去，只能站在山崖上叫骂。
　　天热了，太阳毒辣辣地晒着，跟下火似的。地被晒得冒着热气，庄稼也像在打盹，远处近处的热气，在空中慢慢地上浮，一会就变成云。
　　这些云不咸不淡，游手好闲地跟着风在飘，却怎么也构不成降雨云。金锁觉得水分严重不足，如果有场雨就好了，庄稼茂盛地、精神地生长。特别是玉米、胡麻和有些作物，才长到半尺高。他站在地头看着这些植物，就像看到大地的外衣，既漂亮又好看。有些杏子快黄了，叶子也藏不住。桃树、杨树、槐树以及柳树，在不经意间就长高一寸。
　　他转着把自己的领地看了一圈，觉得大自然太美丽了，能把一切变得鲜活，变得让人难以想像。也许，再过五年，这里到处是树木，茂密的森林会改变山的外形。到那个时候，果园，核桃园，杏园，这一切将会是个什么样子，他快乐地不敢想像。他沿着弯曲的小路向上走，一点也不累，只要能想到，或许神仙也挡不住。
　　这时，柳儿在山峁上喊：“金锁，吃饭了。”
　　他装做没听见，有意学了几声鸟叫便藏了起来。柳儿很远就看见他了，笑着说：“赶快向上走，藏到那里我也能看见。”
　　就在第三天的晚上，一场特大的暴雨降了下来，每个树窝都积满了水，庄稼地里也喝饱了，只有斜坡被雨水冲成小沟，他尽快用土填上，还扶起被雨水吹倒的小树苗。
　　第一年下来，他粗略地计算了一下，产值达一万多。有的钱是看不见的，像那一沟的树木。能看见的多半在羊身上，还有两头牛，羊毛，杏核和油品。农作物几乎全部出售，余下的就是那二百只羊，只要赶出去，一座山头像谁扔的棉花，星点地分布各个角落。
　　有一个山头上，树不多，专门是喂羊的，有的地方是人工种的草，草很茂盛。正当金锁准备喂养其它东西时，县多种经营办打来电话，想以他的林场作为试点，开展多种经营，带领全村人致富。他又急急地和支书赶往县城。
　　这时，国家出台好多富民政策，退耕还林，投资养殖，试点沼气，边远山区送电，送电视，让全国人民能够享受快乐的生活。这样，这些待遇全让金锁给碰上了，就那退耕还林的补贴一年就过万，还通上电，安装免费电视。国家还投资三万元钱做引水工程，让沟底的溪水通过泵来到他眼前的水塔里，第一个把水龙头接到锅台上。国家还给了他两万元的扶植自己让他好好干。
　　当然，水从沟底上来，随时可以灌溉农田，也可以浇树，就连那条路也被加宽，两辆汽车可以并列而行。此年，金锁被评为致富带头人，多种经营的模范，代表全乡人民参加市会议……
　　此时的金锁不像从前了，整天在看书学习，寻找科学，寻找有价值的东西，他和武汉科技中心取得联系，又参观了养蛇，养狐狸的先进技术，认真地分析研究，到底养什么最为适宜。还和一些朋友一起参观泾川养驼鸟基地。驼鸟非常大，主食是草，吃起来并不挑剔，一只驼鸟二百多斤重，肉质鲜美，价格昂贵，市场上很少见到。它的蛋比拳头还大，榔头也砸不开，食用必须锯。
　　养的人并不多，在甘肃这块地上很少见，全国也不多。他认真地翻阅资料，仔细地观察。
　　柳儿轻松地生下一个儿子，这孩子让全家人又一次高兴地接近疯狂，走路都偷着笑。特别是金锁，终于有了延续香火的人。又一想，觉得应该这样做，就给儿子起名为常河。一个礼拜就从医院回来的柳儿，听到金锁给孩子起的名字笑了起来，觉得金锁太可爱，不知他怎么想到的。常永峰听到孙子名字的时候，老泪纵横，心里一阵阵刺疼，觉得自己对不住金锁，他是好女婿，也是好儿子。秀秀看到他擦眼泪笑着说：“你才知道了？我经常给你说就不是听，现在变乖了？乖了也不迟，只要你乖全家人才安宁。只要你乖了，寻找到从前的你我秀秀还和以前一样把你当皇上，把你伺候的好好地……”
　　常永峰看着秀秀，忽地扑过来抱住她，像孩子一样将头埋进秀秀的怀里，轻轻地哭泣起来。秀秀摸着他的脸，抱住他，俩人像以前一样拥抱在一起，久久没有分开。
　　秀秀整天围在孙子和女儿身边，常永峰除了到林场帮忙，回来就要看孙子，觉得这个孙子是常家的人，唯一的主人，有了他，常家会世世代代延续下去，心上的阴影随着孙子哭声没了，院子也小了，好像有好多人站在院子里，全是常家的后代……秀秀和柳儿整天爬在儿子身边，动不动就抱起来走动，儿子极不安分。小生命感觉自己身边没人，或没有动静就苦恼，听到声音就安静地吃小手。支书过来想吃，金锁知道他的用意，就领着大队几个领导，以给孩子贺喜的名义在街上为他们摆了一桌。吃喝之间金锁说：“我的这个孩子姓常，叫常河，如果再生一个姓金，计划生育方面请你们高抬贵手，因为是特殊情况……”
　　支书说：“难得你娃这片孝心，我替常永峰感谢你。我发现你金锁还是个材料，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说一声，手里没有多大的权，在咱们村头吆喝一声，谁家的房子都会动的。”
　　“谢谢支书，我再敬你一杯，我年龄小，也是外乡人，以后全仰仗你了。”
　　说完和支书以及村干部手里的杯子碰在一起。
　　常永锋两边跑，特别是金锁不在时，他就住在林场，看着这一山的树木，高兴得嘴也合不上，总在寻找活干，全身有使不完的劲，早出晚归，感冒也少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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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金锁伙同养殖业的同事准备去实地看鸵鸟，走到西峰车站，无意碰上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很像娜娜。他让其他人等一会，一个人悄悄跟上她，看到底是不是。她比娜娜胖，身型及外貌十分相似，走路的姿势和样子也没差别。他一直跟她来到一个门市前，看见她走了进去。
　　他在门前徘徊了一会也走了进去，只见里面有个女孩在给另外一个女人介绍衣服，很像娜娜的那个女人也在看衣服，背对着他看一会又看另一个模特上的衣服，金锁仔细地看着。像娜娜的那个女人看见一个客走了就问：“这套衣服多钱。”
　　导购女孩急急地走过来，报了价格，娜娜却走向另外一套服装。金锁看准是娜娜，觉得娜娜嫌价高去看另一套服装。金锁走上前，站到娜娜刚才看得服装跟前，大着嗓门问：“这套衣服多钱？”
　　金锁其实听到报价，有意大声问价，想引起她的注意。这时，娜娜回头打量着他，看了好半天笑着向他走来。金锁也笑着，看到胖乎乎的娜娜比以前更迷人，更丰满，脸上有着细细的皱纹，个头不高的她穿着很高的高跟鞋，一身蓝西装，里面雪白的衬衣从白白的脖子出来，尖尖的衣领平展展地铺在蓝色的西服领上，看上去很职业，像白领。以前的长发不见了，头发像男人一样显示出大脸来，看上去干练而漂亮。她看了一会对金锁说：“不认识了？”
　　金锁笑着说：“我差点认不出来，多亏记忆力好。”
　　这时，同行的人打来电话催他快走，他便急急地走了。他走时留下电话，明天下午回来请娜娜吃饭。娜娜很激动，多年没见金锁，见了又不知从何说起，说些什么。他瘦了，也老了许多，只有那一脸的笑意没有变，眉宇间的那股英气没变。
　　她和金锁走出门来到街上，看着他跑向一辆出租车，汽车很快消失于车流中，许多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仿佛记忆的岁月停留在那个发廊里，也停留在那个让她难以忘记的苦难岁月中。她慢慢地向前走，一边想着和金锁的相遇，想起自己的女儿……女儿已经上高中了，儿子都八岁……好多往事像昨天才发生的。
　　五百亩树林很快长起来了，满山遍野都是，齐刷刷地盖在山头上。沟渠里长的更快，直溜溜地向上冒。树不大，树冠却四散而开，惹来鸟儿在树上跳来跃去。树下的草很茂盛，也鲜绿，只因见不到阳光草显得细而长。几只兔子静静地吃着草，听到风吹树叶的唰唰声，站起来四下张望，一会儿又吃了起来。
　　山鸡穿着花丽衣服，扭动着胖乎乎的身子在走动。它的步伐既高傲又稳健，惹得狐狸死盯着，随时都想扑过去。松鼠最敏捷，在树上蹦的老高，在山崖上奔跑如飞。金锁叫来人给苹果套袋，妇女唧唧喳喳，活像一群麻雀落到树上。他们说着笑着，手里的活干得飞快。阳山硷里的苹果树已经挂果两年了，上下十几硷苹果树茂盛而鲜嫩，枝叶茂密，树虽然不大，果子不少。太阳火辣辣地照射下来，使他们脱去外衣，用袖子擦汗。有的挽起袖子，露出雪白的胳膊和手，在树叶间很惹眼。
　　这些妇女专门是干这个的，不但套袋，剪枝，还会嫁接。遇到卸苹果时她们最忙，像园林的保姆，一个个骑着摩托，像燕子一样飞来飞去，像啄木鸟一样爬在树上……
　　金锁前两天出售了一车羊，封山禁牧越来越严格。草场也缩的没有了，余下五六十只羊圈养起来。农作物被彻底取缔，不是种草就是种树，国家要的就是这样效果，为了不让水土流失，出台一系列的政策，即利国又利民。
　　金锁对这些羊特别有感情，大部分利润都出自于羊。羊少了等于短了他的命脉，所以，在寻找另一种养殖。但是，国家每年补贴一路上升，从一万多到五万多，这个数子非常惊人，金锁感激地，高兴地叫人栽树，三千亩荒山已经披上绿意，照样下去，不出三年，整个林场会被树木覆盖。
　　他看过鸵鸟以后，认为销售很成问题，不成规模，养几十只也成不了气候，多了资金也成问题。他思前想后，还是放弃这个念头。苹果树有效益，只是这些树太年幼，没有长到挣钱的年龄。
　　金锁从果园上来，沟边的雉鸡咯咯地叫着，听到有动静突然飞了起来，金锁吓了一跳。草和狼牙刺很高，雉鸡扑楞楞地飞向对面，那滑翔的动作极其漂亮，再加上美丽的羽毛，就形成另外一种风景线。
　　这时，很远的路上有几辆轿车向这里驶来，车速很快，车后飞起老高的土雾，形成一道雾墙。小汽车一直开到林场金锁住的门前停下，车里走出县林业局的领导，多种经营办公室领导。另一辆车里走出乡上书记乡长以及大小队干部。
　　月亮升起来了，田野一片宁静。
　　苍茫的原野上，微风轻轻吹来，树叶，青沙帐发出美妙的沙沙声，这声音像谁在写字，也像人在私语。也许，这是岁月在普写历史，是四季在见证变迁，也可能是大自然在翻书，寻找更加辉煌的章页。
　　最近，这里来了一批穿工作服的人，大车小车地涌过来，没几天就矗直起高高的钻塔，听说在寻石油、煤炭和瓦斯气。他们不分昼夜地在钻塔上折腾，采油机的轰鸣声在静夜里非常大，吵得动物都跑向沟底。田野上的农作物少了，成片的苹果树，桃树，葡萄架，连路面也成倍加宽，铺上石子，直直地从村中冲过去，柳儿门前的好几个柳树被判死刑。
　　池塘也被填去一半，水中的星星稀了，月亮却又大又圆，像盘子一样漂浮在中央。金锁一个人站在池塘边，看着金银四射的水，觉得像丢了什么一样。想不到脚下有石油，有煤炭，一股喜气冲上来，觉得眼前的路太宽，月亮分外明亮。
　　第三天，金锁早早起来，梳洗完骑上摩托车来到林场，准备着手养牛的事。经过多方面考虑，养牛最为适合，国家扶植，并且有补贴。再说，永胜东牛全国有名，个头大，暗红色，肉质鲜美，牛皮厚实，宁夏的回簇最爱吃这里的牛肉。他觉得养牛和养猪一样，牛多半吃草，猪多半吃料。他和姨夫以及光棍老汉三个人计划着哪里能见牛棚，草场以及牛的数量……
　　一辆小汽车从大路拐进林场的小路，一路飞快地向林场驶来。金锁和光棍老汉用长卷尺丈量牛棚具体位置，外围的长度，以及牛棚的宽度。几个穿红色工作服的钻进工人从场边走过，边走边和他们打招呼，问他们丈量地皮干什么，金锁的姨夫兴高采烈地说：“我们准备办养牛场。”
　　一个工人竖直大拇指笑着，其他人边走边看，刚到了路上，迎面来了一辆小轿车，他们尽快跑回来，躲着老高的土雾，有的就了下来，用衣服包住头。汽车一直驶到金锁丈量的场上，画了一个圈停了下来，三个人站起来看着汽车，不知是谁的车。
　　汽车停下来，还在起伏，车门打开后，从车上走下支书和村主任，汽车随之高了一点，像直起了腰。金锁三人走向汽车，来到支书和村长的面前，金锁掏出香烟来。支书说：“乡上开会，乡长点名要你参加，咱们村上领导班子要调整，我俩来接你。”
　　金锁说：“乡长叫我干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赶快走。”
　　金锁笑了笑，跑进屋子洗了洗手，给他的姨夫安排好干什么，钻进汽车。在车上金锁对支书说自己要回家，换身衣服，不要丢了咱们大队的脸。
　　支书和村主任笑了笑，村主任将汽车开到金锁的家门上。随着开门声，秀秀跑出来站在院子，看见金锁和支书进来，笑着迎了上来。
　　三天后，金锁成了柳树村的文书。他说什么都不想干，觉得干了村上的事家里的事就忙不过来，会分心。但是，乡长将他一个人叫到办公室说：“叫你干文书是让你先熟悉一下村上的事务，到了换届的时候，想让你当支书，带领全村人致富。”
　　他睁大眼睛看着乡长，似乎再问：”支书干什么去，让我带领大家致富。”乡长看到他的目光，笑着说：“检察院可能要调查你们村，暂时保密，希望你好好干，别辜负政府领导的一片好心……”
　　柳儿知道金锁当了文书，高兴地来到金锁身边问：“你想要我的奖赏吗？”
　　“当然要了。不但要，还要吃了你。”
　　金锁抱住柳儿，俩人在屋地上搂抱，甜甜突然跑了进来，以为她俩打架，喊着妈妈，金锁惊惶地丢开柳儿，柳儿抱起八岁的甜甜，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她挣扎着离开母亲诡异地笑了一下说：“我没有发现爸爸做错了什么。”
　　说完跑了出去。
　　金锁和柳儿来到大门外，看到明净的天上，一轮又圆又大的月亮慢慢地升了起来，圆圆的脸上露出酒窝，这酒窝不深不浅，娇媚地把光洒向柳儿家门前的柳树，柳树既兴奋又快乐，羞涩地扭动身姿……
　　几天后，娜娜打电话说：“她生病了，叫他来市里。”
　　他合上手机，左右为难。后来，他对柳儿说了谎，悄悄地来到市里，发现娜娜在她的皮鞋专卖店里……
　　
　　2004.第一稿
　　2006.3于西峰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