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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三枪毙三敌高雪峰显露身手,血战麦家宅陈振新壮烈殉国

作品名称:仰望苍天      作者:蓬蒿老翁      发布时间:2020-09-28 12:19:29      字数:7108

  夜深了,战斗暂时停歇了,四周安静下来,寒风依旧吹过,发出“沙沙”声,一米深的战壕里,士兵们抱着枪,和衣而睡,有的你靠着我,我靠着你,彼此取暖。有的则独自一人斜靠在冰冷的土坎上,眯着眼,静静地养精蓄锐,而有的已经随胸腔的起伏,发出了轻微均匀的鼾声。
  高雪峰没有睡,他一边查看休息的士兵,一边不时地朝对面望去,时刻保持着一种军人的警惕性。对面是日军阵地,燃起了一堆又一堆篝火,三五成群的日军士兵围着篝火,席地而坐,或睡或聊着天,只有三、五个士兵背着枪,和高雪峰一样,注视着对方的动静。
  “连长。”当高雪峰走过来时,一名士兵轻轻地叫了一声。
  高雪峰压低声音问:“怎么还不歇息?”
  “连长,我想,我想等战斗结束了,请假回家去探望一下老娘。”士兵站起来,操着上海话向他请示说。
  一听对方的口音跟自己的有些差不多,高雪峰顿觉亲切,就用上海话问:“侬也是上海人?叫什么名字?”
  “是的,我叫侯茂春,庙巷西边大场村的,大家都叫我猴子。”侯茂春回答说。
  “猴子,我答应你,战斗结束后,许你三天假。”高雪峰说,“将倭寇打退后,我也会回家去探望下父母。”
  庙巷,现叫庙行,属于上海宝山县管辖,位于长江中下游平原上,地势平坦,河网密布。之所以被称作庙巷,是因为本地有座泗漕庙,香火很旺,庙旁有一个村庄,进出村庄的巷子叫“庙巷”,有战地记者在报道时将此地写成“庙行”。从此之后,“庙巷”改名为“庙行”,一直被后人沿用。
  根据蒋光鼐总指挥的部署,第十九路军镇守在南市、龙华、真如、闸北、八字桥、江湾一线;第五军则扼守由江湾北端经庙行镇沿蕴藻浜至吴淞西端之防线,并以一部在狮子林炮台南北闸洞及川沙口、浏河口、杨林口、七丫口沿江警戒,两军并肩作战,密切配合,利用长江三角洲水网地带和工事顽强抗击,并组织战斗力强的部队夹击突入江湾、庙行结合部之日军。
  这时,一营营长朱耀章来到高雪峰连部所在的曹家桥阵地巡视阵地,他一边的防御情况,一边鼓励士兵英勇作战。
  朱耀章(1901—1932),江苏南京人,出生于画家家庭,多才多艺,能文擅画,1925年入伍,1926年考入黄埔军校第五期,1927年在国民政府陆军第一军21师当排长,后升为连长、参谋。军官团第一期毕业后,从警卫军第一师一团少校团副调任陆军第87师259旅517团一营少校营长。“一二八事变”后,代表全旅188名官佐向国民政府请缨。获准后,率部进驻上海朱家桥御敌。
  高雪峰见营长朱耀章走来,立马迎了上去,敬礼后,就半开玩笑地说:“营长,在元宵节亲临我连阵地巡察,本连倍感荣幸之至。”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朱耀章嗔怪高雪峰说,“要是让倭寇攻破你的防线,小心我拧了你的脑袋。”
  “人在阵地在,咱一连没一个怂的。”高雪峰晃了晃手中的枪,自信地说,“倭寇想从我的阵地过,得问我的枪答应不!”
  “好,有骨气。”朱耀章说,“前天巡视阵线时,偶得一首小诗,想不想听听?”
  “营长,早就听说你的诗写得好,快念给兄弟们听,鼓鼓劲。”高雪峰也是一名诗歌爱好者,两人为此还经常交流写诗的心得呢。
  于是,朱耀章就将前夜写的《月夜巡视阵线有感》声情并茂地吟诵起来:“风萧萧,夜沉沉,一轮明月照征人。尽我军人责,信步阵后巡。曾日月有几何?世事浮云,弱肉强争。火融融,炮隆隆,黄浦江岸一片红!大厦成瓦砾,市镇作战场,昔日繁华今何在?公理沉沦,人面狼心。”
  顿了顿,朱耀章又继续吟诵道:“月愈浓,星愈稀,四周妇哭儿啼。男儿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人生上寿只百年,无须流连,听其自然!为自由,争生存,沪上麾兵抗强权。踏尽河边草,洒遍英雄泪。又何必气短情长?宁碎头颅,还我河山!”
  “宁碎头颅,还我河山!”高雪峰带头高呼着。
  “宁碎头颅,还我河山!”士兵们也都跟着高呼着,声音响彻云霄。
  “弟兄们,今天是元宵节,狗日的倭寇,让咱兄弟们年都没有过好,你们恨不恨呀?”高雪峰继续鼓动着士兵们。
  “恨!”众士兵异口同声地回应道。
  “恨,就用手中的枪狠狠地打趴倭寇!”
  “营长,倭寇又开始进攻了。”负责警戒的士兵高声喊道。
  随着警戒的士兵一声高喊,尚在休息的士兵们一个个又精神抖擞,双眼紧紧地盯着前面的日军。
  趁着夜色,日军第9师团不甘心第一轮进攻的失败,又开始组织2000多士兵向高雪峰所在营的阵地发起冲锋。
  朱耀章看见前面黑压压的一群日本兵,跟在三辆装甲车后面,像蛆蛹涌动一样向前推进,就鼓励士兵说,“弟兄们,倭寇来了,给老子狠狠地打,打好了这一战,兄弟们放假三天。”
  “弟兄们,听到没有,营长说打好这一仗,放假三天。”高雪峰也激励着士兵说,“打好了,我请弟兄们到高氏步云衢茶庄喝酒。”
  “听到了。”一连的士兵们响亮地呼应着,他们都提起神,铆足劲了。
  “高连长,倭寇的装甲车上来了,组织敢死队把它炸了。”朱耀章营长用望远镜看见有装甲车正向阵地开来,倭寇以工兵为先导,毁农田、填沟壑,为装甲车的前进开辟道路。
  “连长,我去。”刚升任副排长不久的李守诚主动请缨。
  “我也去!”又有五名士兵站了出来,其中就包括高雪峰的老乡侯茂春。
  李守诚等人两人一组在夜色的掩护下,带着集束手榴弹悄悄地爬出战壕,李守诚和侯茂春为一组,李守诚负责守护,侯茂春负责将集束手榴弹投掷到装甲车的下面,炸毁装甲车。
  侯茂春和李守诚匍匐着前进,在接近冲在最前面的那辆装甲车时,侯茂春突然跃起,冲向装甲车,拉响了集束手榴弹,瞄准装甲车用力甩了出去。
  “嗤嗤!”集束手榴弹拽着长长的青烟,朝最前面的一辆装甲车飞过去,落在了装甲车的车头上,发出“咚”的一声,随后滚落在装甲车的前面,装甲车没有受影响,慢慢地继续向前开着。
  “轰隆!”巨大的爆炸声后,冲在最前面的装甲车整个都被炸离了地面,后又重重地摔落在地,趴窝了,耀武扬威的装甲车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只死去的铁王八,再也不能动荡。
  看着被炸毁的日军装甲车,灰头土脸的侯茂春开心地笑了,就在这时,一梭子子弹击中了侯茂春,他的胸膛、腹部连中了三枪,顿时,鲜血汩汩地冒出来,侯茂春仰面跌倒,壮烈牺牲。
  “猴子!”李守诚一边大声喊道,一边愤怒地向日寇射击,而惊慌失措的日军也发现了李守诚,就纷纷向他开枪射击,李守诚终因寡不敌众,也挨了四、五枪而牺牲了。
  而另外二组人员也都在炸毁日军的另外两辆装甲车炸毁后,全部壮烈牺牲了。其中,一个士兵受伤后,直接匍匐爬行,当装甲车逼近时,拉响了集束手榴弹,随着“轰隆”一声,自己和装甲车一起同归于尽了。
  装甲车被炸毁,但这并没有吓住进攻的日军,他们一边开枪,一边继续向高雪峰坚守的阵地推进。
  “打!”敌人越来越近,朱耀章一声令下,顿时,从汉阳造、毛瑟枪射出的子弹和一颗又一颗手榴弹在敌群中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阻击火力网,给日军的前进造成了不小的障碍,但日军毕竟是训练有素的,一小股日军冲到了阵地跟前,残酷的白刃肉搏战开始了,朱耀章开枪击毙近身的一名日军,顺势捡起日军的枪,与日军拼起刺刀。高雪峰也跃出战壕,挺起刺刀,左冲右刺,奋力拼杀,而士兵小伍在刺死偷袭朱耀章的日本兵后,不幸被敌人刺中,壮烈牺牲。一连副连长李绍平中尉面对四个围攻他的日军强毫无畏惧,刺杀两名日军后,不幸被另外两名日军刺杀。经过二十多分钟的白刃战,冲上阵地的三十多名日军都被刺杀了,日军的又一次进攻失败了。
  吃了亏的日军当机立断,不再以步军为先,进行强攻,而是改以炮火覆盖,刹那间,“嗖!嗖!嗖!”一颗又一颗炮弹呼啸而来,炮弹在87师的阵线上落下,“轰隆隆!轰隆隆!”一连串强烈的爆炸声响起,在阵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弹坑,一米深的战壕多处被炸毁,而87师的士兵们则被炸得死的死、伤的伤,有的被掀起的泥土掩埋,有的被抛在半空中,被炸断腿的,被弹片切掉胳膊,被弹片削去头颅的,惨不忍睹,损失重大。
  一阵猛烈的炮火之后,日军又开始了新的一轮进攻。密密麻麻的日军挤在不足六百平方米的平地上,如山呼海啸般涌来,朱耀章扒开覆盖在身上的泥土,大声呼喊着第一营的士兵们:“迅速进入战斗位置。”
  士兵们从坑道中爬起来,抖抖身上的泥土,不顾还在持续的炮火,他们踏着没过脚踝的浮土,弯着腰,一深一浅地快速跑向各自的战斗位置,胸脯贴着潮湿的土堆,双手握着枪,一个手指扣住扳机,咬着牙,等待着还击的命令。
  “打!”朱耀章一声令下,并随即用手中的毛瑟C96手枪射出了第一枪,第一营的士兵们纷纷抬起头,端起枪向日军开枪射击,只一瞬间,冲在前面的日军就倒下了一片,足有二、三十人。
  毕竟,无论从枪械装备、火力配置还是单兵作战能力,日军都远强于十九路军和第五军的配置,尽管第五军辖下的第87师、88师都是德式装备,但依然不如日军,更不要说从广东来的十九路军了,有的士兵还穿着单衣单裤呢。但中国士兵们没有退缩,以顽强拼搏的意志和勇于牺牲的精神抵抗着日寇的疯狂进攻。
  很快,被打懵的日军迅速反应过来,他们快速地匍匐在地,或架起机枪,或举枪朝朱耀章的第一营阵地射击,一下子,枪声大作,不少仓促反击的第一营士兵被打翻在战壕中,朱耀章匆匆看了一眼倒在身边的士兵,竟然是头部中弹,对日军的战力不由得不警惕。
  “把敌人的机枪干掉!”朱耀章咬牙切齿地命令道。
  “看我的。”高雪峰眼见一个个战友倒下去,也是恨得牙痒痒的。他顺手操起那杆毛瑟G98式标准型步枪,屏住气息,瞄准150米开外的日军重机枪手后,扣动扳机,“叭”的一声,日军重机枪手头部一歪,应声倒下。
  “好枪法。”朱耀章营长叫好道。
  就在朱营长叫好的时候,一名日军将死去的重机枪手尸体推到一边,自己上位操作重机枪,但是,重机枪还没有射出多少子弹,他就中了一枪,和前面的死去的那个重机枪手一样头一偏,死了,也是头部中弹。
  “太漂亮了,雪峰。”朱耀章再次被高雪峰的枪法震惊了,他原来只是知道高雪峰的枪打得准,但没有料到,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能够如此趁着冷静地连续击毙日寇。
  就在这时,又一颗子弹飞离了高雪峰的毛瑟G98枪管,朝着日军飞去,子弹不偏不倚,正中一名日军少佐的头部。日军慌乱,急忙后撤。
  “前有薛仁贵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今有高雪峰三枪毙三敌,击退日寇守国门。”朱耀章完全被高雪峰的枪法折服了,他脱口而出对高雪峰夸奖道。
  高雪峰憨厚地笑了笑说:“营长过誉了,枪好,枪好而已。”
  
  2月21日晨,一缕曦光宛若一柄锋利的剑,将厚实的黑暗划破,无数的光子聚焦在地平线上,黑色的夜空渐渐地消退,光芒慢慢地占据了东方天空的一隅,在上海这个寒冷的早上,在硝烟还笼罩着的庙行,久违的阳光穿透黑暗瀑泻而下,似乎想给这痛楚的大地带来一点温暖,似乎又在昭示着什么。
  一夜未睡的高雪峰抬头望了望天空,天空雾蒙蒙的,一道曙光刺破厚厚的雾霭,绚丽的光芒洒落在高雪峰的额头,高雪峰顿感温暖。但很快,光芒又被浓雾遮蔽了,阵地上一片静谧。高雪峰清楚,温暖的太阳就在浓雾的背后,经历了二天二夜不分昼夜的近战、肉搏战的士兵们,此时一定是冷饿交加,又疲又倦,等到云雾散开了,和煦的太阳就如同伸开温暖的双手,定会拥抱这群为民族尊严而战的战士,也会给他们以心灵上的慰藉。
  凌晨5时,突然传来隆隆的炮声,高雪峰就拿起望远镜朝炮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第88师263旅527团扼守的金家塘北经竹园墩至麦家宅的一片阵地已是火光满天。
  原来,两路日军从张华浜登陆向第五军第87师261旅宋希濂部防守的曹家桥、季家桥阵地连续发动进攻,均遭遇顽强抵抗而不得前进后。于是,恼羞成怒的侵沪日军总指挥植田谦吉中将调集第9师团和第24混战旅约2万人,全面实施“中央突破”计划,在南线,日本海军舰艇驶入黄浦江,利用舰炮炮击南市19路军,做出登陆作战态势;在北线,数百日军在十余架飞机和数十门大炮的掩护下,向庙行镇东北的第五军第87师扼守的蕴藻浜纪家桥、曹家桥阵地进攻;而中线,则是日军孤注一掷攻击的,日军依托在张华浜车站、西港附近的炮群和十余架飞机的轮番轰炸,企图撕开第88师在竹园墩、麦家宅阵地的防线。
  还有一路为植田谦吉调集的精兵,从杨树浦出发,经军工路向我江湾高境庙天乐寺进犯,妄图切断第十九路军与第五军之间的联系,且将国军第88师第262旅、第263旅拦腰分割在南北各一方,然后分别予以歼灭,一场空前的恶战在庙行展开了。
  疯狂的炸弹如同暴雨般倾盆而下,铺天盖地的炮弹绵绵密密地袭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阵接着一阵,跟前一天一样连绵不绝,炸得天昏地暗的,搅得整条战线都不得安宁。仅竹园墩、麦家宅阵地就遭受了日军大炮射击近四千发,加之十余架日机轮番的轰炸,所有阵地悉数被摧毁。5时30分,2000多名日军步兵在炮火的掩护下,趁大雾弥漫之际,以纵深重叠配合,向俞济时第88师527团所部阵地层层进逼,战斗进入紧急关头。
  俞济时(1904—1990),字良桢,浙江奉化人,1924年,经族叔黄埔军官学校军需处长俞飞鹏保荐考入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后留任蒋介石侍卫,历任侍卫大队排长、连长,警卫团营长、团长,警卫第一旅旅长兼南京警备司令,1930年任警卫第2师师长,1931年12月改任陆军第88师师长。
  “一二八事变”爆发后,俞济时师长就致电蒋介石,主动请缨,要求率部前往上海增援。蒋介石十分欣喜,很快同意他的请求,并让他听从军政部长何应钦命令,服从第五军张治中军长的指挥。2月17日,俞济时率第88师抵达上海南翔,扼守庙行、蕴藻浜北岸防线,所部523团驻防江湾镇北经严家宅至小场庙之金家塘;所部527团扼守金家塘北经竹园墩至麦家宅一线;所部524团防守庙行镇、周巷至蔡家宅一带;528团2兵营为预备队。
  “注意警戒!”日军的狂轰滥炸终于停了,趁着炮火暂停的间歇,麦家宅阵地上,三营营长陈振新来到战壕中,对满身都是血渍和污泥的士兵们命令道,“抓紧修筑工事!”
  陈振新(1903—1932),字文轩,湖北应城人,1925年黄埔军校第三期步兵科毕业,历任排长、警卫团连长、营长,国名革命军陆军第五军第88师第527团三营少校营长,“一二八事变”后,请缨参战后,率部接管了十九路军的防务,奉命进入沪北庙行镇南的大小麦家宅一线,抢修工事,严阵以待。
  “奶奶的,这狗日的倭寇,炮弹真的多,咱们要是有这么多炮弹,也要炸得他娘的倭寇鬼哭狼嚎。”一名士兵一边修整坑道,一边愤愤不平地骂道。
  这时,一个身影疯一般地冲进坑道,满是血渍和污泥的脸,扭曲而狰狞。他一边疾速地奔跑,一边用沙哑的声音大声呼叫:“医护兵!医护兵!”
  一名女医护兵闻声跑过来,协助将他背着的人平放在坑道中,然后,迅速取出急救包,展开救治。
  “求你,求你了,救救我的连长。”说着,他就“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脑袋如捣蒜一样不停地磕着。
  “他已经死了,你起来吧。”女医护兵冷冷地说道。
  “不,连长……”他双手抱着头,嚎啕大哭,像一个失去父母的孩子一样。
  “起来,李勇,回到你的位置去。”陈振新对嚎哭的士兵大声吼道。
  泪流满面的李勇站起身,用满是血污的手猛地抹了一下脸,二话不说,照着陈振新的胸膛就是一拳,将陈振新打了个趔趄,仰面倒地,接着,又张开双臂就要扑过去,一副拼命的架式。一个战士急忙将他死死抱住。
  “一个连,几十号弟兄全没了。”李勇沙哑的声音真叫人心酸,“就一个冲锋,一个冲锋,全死了,他娘的,有你这么指挥的吗?”
  陈振新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瞪着刚才给了他当胸一拳的李勇,掏出枪对准了李勇,旁边的几个战士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没有一人吭声,他们心想,这个李勇吃了豹子胆,竟敢动手殴打长官,这回死定了。
  空气凝滞,气氛紧张,就和炮弹落下的那一刹那一样,让每一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了。
  这时,施觉民出现了,他甩手就给了李勇一个巴掌,怒斥他说:“妈个巴子的,命令是老子下的,守不住麦家宅,全团都得完蛋。”
  “团长!我……”李勇自知理亏,吞吞吐吐,已经没有刚才的冲动了。
  施觉民对李勇大声吼道:“滚!”李勇就坡下驴,赶紧溜走了,围观的士兵们也就跟着散了,回到各自的位置。
  “团长,这仗打得窝囊,牺牲太大了。”陈振新觉得十分憋屈,日军没日没夜地狂轰滥炸,让他感到英雄无用武之地,自己的士兵们只有挨炸的份,于是,趁着炮火的间歇,敌人进攻未成势之时,立即展开了反进攻,以攻对攻。日军被打得措手不及,伤亡一百六、七十人,进攻不得不停滞,而二连的几十号弟兄也几乎伤亡殆尽。
  “文轩兄,李排副打仗勇猛,是把好手,他这一拳,让你受委屈了。”施觉民宽慰陈振新说,“大小麦家宅一线的阵地,如同连环扣,一环扣一环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麦家宅阵地被撕开了口子,日军就会如决堤之洪水汹涌而来,整个战线就会崩塌,兵败如山倒啊。”
  陈振新略有所悟,他两眼怒视着前方,从牙缝中迸出十几个掷地有声的字:“除非倭寇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这时,天空中传来尖利刺耳的轰鸣声,十余架日机又开始新一轮的轰炸,尸体堆积如山,被炮火、飞机炸弹一遍又一遍洗劫的263旅前沿阵地又多了十几具尸体,在小麦家宅阵地,二营营长廖龄奇身负重伤,大部官兵阵亡,在竹圆墩,一营营长周嘉彬重伤撤下火线,少校副营长徐旭代理指挥,被炸阵亡。
  眼见阵地被炸成废墟,战友一个个倒下,而日军又逼近了,怒火中烧的陈振新不顾枪林弹雨,大喊一声“杀啊!”猛然跃出战壕,一马当先,率部反冲锋,与敌人零距离血战,在击毙三名敌人后,不幸身中数弹,壮烈殉国,年仅29岁。
  紧随陈振新少校营长跃出阵地的副排长李勇被日军刺伤左臀,鲜血直流,他仍然奋不顾身,在连续刺杀了两名日军后,也被日军刺中,牺牲时,他对前来救护他的医护兵断断续续地说:“替……我……道歉……”
  火线顶替他出任三营营长的吕义灏少校,在弹如雨注,炮若流星下,继续率三营残部奋力冲杀,激战中,他奋不顾身,身先士卒,不幸被日寇的子弹击中头部,英勇牺牲。旋即,麦家宅阵地失陷,落入日寇手中,日寇从麦家宅侧击庙行镇,庙行前线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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