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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如血》(九)

作品名称:《夕阳如血》(《血色黄昏》下卷)      作者:蓬蒿老翁      发布时间:2020-09-26 10:04:04      字数:4986

  黎明时分,原本就是黑山一天中最舒服最宁静的时候——劳累了一天的男男女女们都还在床上躺着,或做着美梦,或睁着眼,望着乌漆墨黑的房顶发呆。但是,这天的黎明,天空还没有放亮,黑山就开始热闹起来。人们都已早早地起了床,蛮子大叔、马豹崽、小木头、赵大春等人也不例外,他们前后脚地来到矿部的前坪,就连最爱睡懒觉的乔二狗这天也早早地起了床,他们忙前忙后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让刘魁能够顺顺当当地迎娶翠姑。
  那天,马大嫂子从翠姑那儿窝着火回来后,就将自己灌醉了,一觉醒来后,就将跟刘魁回话这件事情给忘了。直到第二天下午,刘魁找上门来,才对刘魁说:“翠姑是妖精,你就不要娶她了。”
  刘魁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以为是麻婆子吃醋,不愿意他娶翠姑,就兴奋地离开了麻婆子暗黑的房间,走时,嘴里还轻轻哼着没有着调的小曲。望着刘魁离去的背影,马大嫂子心里一阵酸楚,她自言自语道:“恶人自有恶人磨,臭婊子,你就等着瞧吧!”
  从马大嫂子家出来后,刘魁就一直忙碌他和翠姑的婚事。他让老韩总负责,让蛮子大叔负责司仪并张罗厨房的事情,让春秀负责新房布置,让马豹崽、乔二狗、小木头、赵大春等人跟他一起准备接亲事宜。就在刘魁忙前忙后准备着他和翠姑的婚事时,而翠姑却依然像往常一样,根本就没有要当新娘子的迹象,她似乎被一直蒙在鼓里。这几天,尽管她见到黑山的人比平日里都忙碌了一些,而且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见到她时也是十分怪异的眼神,但这些眼神中却十分友善,甚至还有一种祝福的意味。
  翠姑打心里就不想要嫁给刘魁的,也不愿意嫁给刘魁的,这一点刘魁隐约感觉到了,但是,既然麻婆子给他回了话,只是劝他不要娶翠姑,并没有告诉他翠姑拒绝嫁给他的要求。况且那一晚,当作众人的面:只要刘魁明媒正娶,八台大轿来迎亲,翠姑就答应嫁给他刘魁。
  “嫂子。”春秀站在翠姑的房门前喊道,她双手捧着一个红色的包袱。
  听到有人喊,正在屋内梳妆的翠姑将发簪插入盘好的发团,就打开房门,一看是春秀。看见春秀一身喜庆的装束和她手中捧着的崭新的红包袱,一下子愣住了,就问道:“春秀,你这是……”
  “嫂子,你是不是被兴奋弄晕了?今天是你和矿长的大喜日子啊。”春秀笑嘻嘻地说,“这是他给你准备的,请你换新娘服。”
  “这……”翠姑忽然明白了,前两日,春秀还叫她“婶子”,今日就改口叫“嫂子”了。谁是她嫂子?翠姑又恼又怒地说,“春秀,你回去告诉矿长,咱不会嫁给他姓刘的。”说完,转身就回到屋里,将房门关上了。
  春秀不知怎么回事,婚礼的事情都已经准备就绪,而婚礼的主角却突然出现了变故,到底是翠姑不知情呢,还是翠姑根本就不想嫁给刘魁呢?
  “嫂子,嫂子。”春秀不想就这么回去了,这是刘魁和大伙儿交给她的任务,“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刘魁的好事不能毁在自己手里。于是,春秀站在门口连续喊了几声,但翠姑始终没有应答。
  不得已,春秀见翠姑喊不应,就用胳膊肘轻轻推了一下门。门开了,没有闩。
  “嫂子,到底怎么回事啊?”春秀说,“前一日还答应好好的,怎么就不同意嫁了呢?”
  “谁同意嫁谁嫁!”翠姑没有好脸色说。
  “嫂子,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不容易的,现在都到这个节骨眼了,大家为婚事都忙碌了好几天,说不嫁就不嫁了,这让大伙儿都难堪了,也对你和天赐没有好处的。嫂子,你还是认真考虑一下吧。”
  “春秀,你不知道情况,婶子不怪你。”翠姑冷冷地说,“但是,换作是你,你会答应嫁给一个杀死你丈夫的凶手吗?”说这句话时,翠姑十分平静,好像这件事发生在别人身上,与她无关。
  “这……”听到这,春秀惊呆了,她无言以对。望着眼前的翠姑,春秀的眼睛有点发怵,她想起了几年前那个血腥的夜晚,尽管她不在现场,也没有看见当晚发生的一切,但是,第二天早晨,她就听说了有三个人来寻衅,结果死在了黑山,被埋在了黑山的坳口的山坡上,具体怎么死的,黑山的人都讳莫如深。
  过了好一会儿,春秀冷静地劝说道:“嫂子,事情已经过去几年了,人死也不能复生,还得为活着的人考虑。我想,刘矿长他决不会无辜杀害你丈夫的,这里面一定有隐情或者误会。你来黑山也快两年了,矿长对你母子是真情实意的,大伙儿也都看得出……”
  “春秀,你不用再说了,我恨他。”翠姑打断了春秀的话,咬牙切齿地说。
  不得已,春秀只好抱着红色包袱转身离开,就在她离开时,突然听到翠姑从背后传来的声音:“你让姓刘的过来,让他说清楚我丈夫程敬彪他们三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春秀,你怎么又抱回来了?”马豹崽见春秀抱着红色布包袱返回来,就问道,“她没答应?”
  春秀瞟了一眼马豹崽,没有回答,而是径直朝刘魁准备好的新房走去。新房内除了刘魁外,还有老韩和蛮子大叔。
  “魁哥,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走到新房门口,春秀没有进屋,而是站在门口对刘魁喊了一声。
  “蛮子大叔,你先替我打下招呼,我去去就来。”说完,刘魁走出房门,跟春秀来到僻静处。
  “魁哥,嫂子要你亲自去。”说完,春秀就要将红布包袱递给刘魁。
  “翠姑不知道我今天娶她吗?”刘魁没有接,而是反问道。
  “你自己去问她,她恨你。”说完,春秀就将红布包袱强塞在刘魁的手里了,然后就要离开。
  刘魁明白了,原来,他托麻婆子说媒之事并没有得到翠姑的同意,难怪麻婆子要自己不要娶翠姑,却并没有明确告知翠姑不愿意嫁给自己。但他不明白翠姑为什么要恨他?
  刘魁知道翠姑不喜欢自己,从那个晚上自己喝醉酒强行撞开翠姑的门后,就再也没有去过翠姑那里。有好几个晚上,刘魁从矿里巡夜回来,走到翠姑的门口,也只是默默地伫立着,未敢敲门或者撞门。更何况自己在那个晚上曾当作老韩和蛮子大叔等众人的面,说会对翠姑母子负责的。可春秀现在却告诉自己“翠姑恨他”,这让刘魁想不明白。
  莫非是几年前的那个晚上,黑山人谁也不想提起的那个晚上。难道翠姑跟那个晚上的三个人有关系,刘魁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想法。但很快,刘魁自己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婚事都已经准备好了,可翠姑的突然回绝,这让刘魁想感到自己已是骑虎难下了。事已至此,他不能让黑山的弟兄们小瞧了自己,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将翠姑娶进他刘家的门。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不容更改,否则,在黑山,连一个女人都搞不定,自己还有何面目做黑山的老大。
  但刘魁转念一想,翠姑明明答应嫁给自己的,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变卦呢?难道是自己不够真诚?还是麻婆子在翠姑面前说了什么?
  “麻婆子!”突然,刘魁大声喊道,“春秀,你去把麻婆子叫来。”
  “嗯。”春秀应道。
  还未等春秀去叫麻婆籽,刘魁就改变了主意,他对春秀喊道:“算了,我自己去找翠姑。”说完,就拿起红布包袱朝翠姑住的小屋走去。
  
  卢隽莉提着一个送餐的食盒走进曹民住的房间,看见曹民靠在床头看书,就说:“醒了。”
  食盒是卢隽莉让家里的佣人茶花悄悄带来的。茶花自小就卖给了卢府做丫头,因比卢隽莉小三岁,所以自小就跟卢隽莉玩在一起,长大后,就由她负责照顾卢隽莉的生活起居。卢隽莉在县城读书时也是由茶花陪同的,因而茶花也识得一些文字。
  曹民摔下悬崖造成了腿部粉碎性骨折无法独自行走,在卢隽莉和田春芳两人的帮助下住进了卢家大院。为了不让父亲卢贵宝发现,卢隽莉将曹民偷偷地安排在自己的房间,而自己则住进了杏花的房间。
  昨天下午,卢隽莉将曹民安置好后,就悄悄出去了一趟,她将桂仁堂的卢进财郎中偷偷叫来,给曹民进行了诊治。卢进财是卢隽莉的叔叔,他察看曹民的伤势后,就在曹民骨折的左腿患处用草药进行了敷贴,并用木板进行了固定,并叮嘱他半个月内不得下床。
  做完诊治后,卢进财将卢隽莉拉到一边问怎么回事?卢隽莉就将在山上遇到的情况告诉了卢进财,并对他说:“满叔,求你不要告诉老爷了,不然我会被老爷臭骂一顿的。”
  “何止是臭骂,肯定会将他赶走的。”卢进财轻声问,“你怎么可以将一个陌生人领回家呢?何况你还是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卢隽莉解释说,“满叔,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救人,也没有必要将人领进家啊。”卢进财规劝卢隽莉说,“外人看到了,要说闲话的。”
  “我才不管呢,嘴巴长在别人的脸上,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卢隽莉不以为然地说。
  “人言可畏啊。”卢进财不无担心地说。
  “满叔,您放心,他腿一好,我就将他送走。”卢隽莉撒着娇说,“您要答应我,不能让老爷知道。好不好嘛?”
  “好,满叔答应你,不告诉老爷。”卢进财说,“过三天,我再来给他换药。”说完,卢进财就背着药箱悄悄地离开了卢府。
  卢隽莉兴奋地感激说:“谢谢满叔。”
  就这样,曹民被安置下来,且得到了及时的救治,这一晚,曹民在卢隽莉的床上睡得很安稳。
  “看我给你带来什么好吃的了。”春秀一边说,一边将食盒放在床边的长桌上,然后轻轻地打开。
  这是一个做工精致的木质食盒,内有三层,春秀一层接着一层地拿出来,一碟小馒头,一碟蒸饺,一碟配菜,一碗稀饭,还有一碟煎的荷包蛋,它们依次摆放在枣红色的床头柜上。顿时,房间里就溢满了香气。
  曹民看着如此丰盛的早餐,情不自禁地说:“这么丰盛的早餐,我还是头一次吃呢。”
  “因为你是病号啊。”卢隽莉对眼前英武的曹民暗生情愫,于是她问道,“哦,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呢?”
  “敝人姓曹,单字民。”曹民如实回答说,“先前在韶关的国民革命军做教官。”
  “曹民,曹教官。”
  “就叫我曹民好了。”曹民指着书桌上的一张照片问,“卢老师,书桌上照片的那个年轻人是你什么人?”
  卢隽莉顺着曹民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曹民指的是照片上的卢俊仁,就反问道:“你认识他?”
  “是的,他叫卢俊仁,我做过他的教官。”曹民回答说。
  “他是我亲哥哥。”卢隽莉一听,内心十分欢喜。她激动地问道,“曹教官,那你知道我哥哥现在情况吗?”
  “俊仁,他现在情况很好,已经当连长了。”
  “连长!”卢隽莉有点吃惊,她说,“哥和我一样也是老师,没想到,仅仅两年多就当连长了,有出息了。”
  “你哥有文化,又能吃苦,因此进步很快。只是可惜了……”
  “可惜了?为啥?”
  “蒋介石抛弃了孙中山先生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背叛了革命,大肆屠杀工农和共产党,国民革命军已经站在了革命的对立面了,而俊仁却还在为反动政府卖命,难道不可惜吗?”
  卢隽莉仔细打量了曹民一番,突然,觉察眼前的这个男人非同一般,有着与其哥哥俊仁不同的气质,尽管这种气质,她无法描述出来,但其内心对曹民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于是,她问道:“曹教官,你是共产党?”
  “我只是不想与蒋介石和陈济棠等反动军阀为伍,助纣为虐,去屠杀革命群众。”曹民没有承认自己的共产党员身份,因为他不清楚卢隽莉的政治倾向,也不能违背组织原则,尽管他相信卢隽莉是同情革命群众的。
  “曹教官,你先吃,吃完了,你别管,我让茶花来收拾。”卢隽莉说,“上午,我要去学校一趟,我有课要给学生上。”说完,卢隽莉将门轻轻带上,就走了。
  刚走到院子前的草坪上,恰好遇上晨练完的父亲卢贵宝,自从上次在山上遇上土匪被绑架解救回来后,卢贵宝就喜欢上了晨练,每天早晨,都要在院子的草坪里打上一套太极拳。
  “莉儿,过来一下,爸有事情问你。”正在练太极的卢贵宝见卢隽莉从房间出来到了院子里就停下来喊道。
  “爸爸,什么事?”卢隽莉走到父亲身边,她问道。
  “昨天,我见进财满叔来了,他见到我,招呼都没有打,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还背着一个药箱,你知道他来做什么吗?”卢贵宝接过卢猴四双手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额头上的汗珠,一边问道。财叔年纪大了,加之身体不好就告老回乡了,卢猴四就顶替财叔做了卢府的管家。
  “我……我不知道。”卢隽莉摇了摇头,结结巴巴地回答说。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卢贵宝擦完汗就将毛巾扔给了卢猴四,卢猴四一把就抓住了毛巾。
  “爸,我们能有什么事情瞒得住您呢?”卢隽莉说这句话时,对卢猴四瞪了一眼,卢猴四立刻心虚地避开卢隽莉犀利的眼神。
  “没有就好。”卢贵宝狡黠地问,“你们学校可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吧?”其实,他听卢猴四说,学校有校工参加了湘南暴动被抓了。
  “学校还不是老样子,能有什么事。”
  “我听人说,你们学校一位姓赵的校工被警察抓走了,说是参加了暴动。”卢猴四说,“隽莉侄女,你可要多加注意啊。”
  “四叔,我就在学校,怎么就没有听到有这么一回事?”卢隽莉白了一眼卢猴四说,“莫不是哪个不怀好意的人在造谣。”
  “四叔也只是好心提醒你,没有别的意思。”卢贵宝说,“外面最近很乱,到处都在抓赤匪,你可要小心一点,千万不要跟赤匪搅在一起。”
  “谢谢四叔的好心好意。”卢隽莉的话语中明显带有挖苦嘲弄的意味,“学校还有事,我就先走了。”说完,卢隽莉就急忙离开了卢府,朝学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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