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回乡探亲

　　转眼就到了一九五零年夏季，一直没有消息的郭平和雨山突然一起回到了家乡探亲，在家乡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清晨的郭家庄，家家户户刚开始起灶，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整个村庄一片寂静，偶尔传来几只大公鸡的啼鸣声。
　　村头两个身穿军装的解放军，提着行李一路走来，两人的个子一高一矮，打前的那位显然对周围的一切很熟悉，边走边给一旁的高个讲解着，那位高个军人显然对这一切都很陌生，他不时指指点点，问个不停，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兴奋。
　　乡里人都有早起的习惯，即使没有什么事情也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唠家常，更何况这炎热的夏天。
　　远端走来的正是郭平和雨山，这是郭平在阔别家乡五年之后第一次回到魂牵梦萦的故乡，他的心情十分激动，不停地环顾四周，寻找童年的记忆。
　　雨山自打伤好后跟随郭平参军离开家乡一晃也大半年了，这半年对于他来说是具有革命性的意义。这半年他从一个地道的渔民迅速转变为一名为祖国和人民而战的解放军战士，随部队从南京启程，一路南下，到达福建前线，准备攻打台湾。这半年他在连长郭平的帮助下，思想上成熟了不少，开始懂得了当兵打仗为什么的朴素道理，最让他兴奋和满意的是如今自己和郭连长的关系又更加进了一步。
　　当得知大妹雨花和自己的连长定亲的消息后，他乐得一夜没有合嘴。然而郭平却私下与他约法三章，不得对外把他俩的这种关系透露，否则他就不能在自己的连队，必须调离，因此雨山始终严守秘密，无论是正规场合还是私底下还是和别人一样叫连长。
　　村东头一群光着膀子的汉子正在树荫下乘凉，另一头是一大帮老娘们也在东家长西家短的议论着，空地上是一群光着屁股的小男孩在玩耍着，一切都显得悠闲而清静。
　　远远看见两个身穿军装、头戴大檐帽、腰扎武装带的军人走来，大家都把目光聚焦到他俩身上。呦，这是谁呀？这年头解放军可是稀罕啊，如今是解放军坐江山了，咱这小村庄里也会有解放军来，不知道找谁家的。
　　于是所有的人都停住了喧闹和聊天，孩子们也钻到妈妈的怀里紧张的看着两个威严的军人慢慢走来。
　　雨山刚当兵仅仅半年多，依然是满口的苏北家乡话，可离家时只有十五岁，现在已经整整五年没有回来过的郭平却早已没有的家乡的口音，相反长期在山东一带打仗，让他口音里更多的是山东味，就连那高大笔挺的身躯也更像北方人，唯有那张英俊清秀的脸庞显示出江南水乡的俊秀。
　　郭家场院里一群老老少少正围坐在一起谈论着，从省城医院休假回来的雨花也在其中。
　　自打和郭家的老三订了亲后，她心里还真就多了一个牵挂，这郭平忙着打仗根本不可能写信回来，自己的亲哥哥也在他手下当兵。也不知道现在究竟在哪里，不是说要打到台湾去吗？可如今大半年过去了，为什么一点影子也没有，报上也没有这方面的半点消息，可能是保密需要。这份牵肠挂肚是雨花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的，毕竟自己已经算有男人的人了，心里的想法和过去不一样了。
　　说来也怪，自从和郭平定亲后回到医院，她变得安静了许多，话也少了，性格上风风火火的那股疯劲也不见了，心思开始多了。这一点周围所有的人都看出来了，她自己也不否认，或许从此自己已经不算是一个姑娘了，而是待嫁的准新娘，是不能再像过去那样疯疯癫癫的了。
　　半年没有回家了，医院安排她们学员轮休，雨花回到家里住了两天，就被娘催着到郭家庄的婆家来看看公婆，这不一大早雨花就来到了郭家。
　　雨花半年后突然上门看望郭家，进门就向郭步友和黄郭氏一鞠躬轻轻地叫了一声：“爹、娘”，随后递上一大包礼物，让两位老人喜得不知如何是好，黄郭氏更是不停的用衣袖檫眼泪。
　　说老实话雨花的气质原本就挺不错，这长期在省城呆着就是不一样，看上去完全是城里人的长相和打扮。自从半年前匆匆在这里举办了没有新朗的订婚宴后，一晃又是半年不见，这未过门的儿媳出落的愈发美丽动人，看到一家人是喜不自胜。
　　雨花正听着郭家人在谈论着郭平从小到大的点点往事，忽然听前面跑过几个小孩嚷着：“快去看呐，前面来个两个解放军叔叔。”
　　雨花心里一震，解放军？还是两个人，会不会是……她不敢往下想。
　　郭家的人也都一愣，还未等大伙反映过来，郭平的四弟郭本、五弟郭立已经窜出去了。
　　郭平的二哥郭宝喃喃道：“该不会是老三回来啦吧？”
　　郭宝的话提醒了父亲郭步友和母亲黄郭氏，两人忙对愣在那里的雨花说：“花儿，快去瞧瞧。”说完就拉着她往村东头跑。
　　村东头一条通往村里的小道上，郭平和雨山被一大群人簇拥着正往家的方向走来，沿途不停的有人出来围观，许多人扯着嗓子在报喜：“快来看呐，郭家老三回来啦，还带着警卫员。”
　　沿途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郭平抑制住心里的激动，接受着乡亲们投来的敬佩的目光，那些孩子更是前后围堵、一蹦一蹦的想要去摸他胸前佩戴的几枚军功章。
　　这些日子对于郭平来说真是变化不断，所有的一起都是难以预料的。当他伤愈归队后就和新入伍的雨山一起马不停蹄赶往福建前线准备攻打台湾，部队已经进入临战的状态，只等一声令下。可是金门战役的失利和朝鲜战争的爆发，美国第七舰队出兵台湾海峡等等，这一切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原来的计划全被打乱了。在等待了半年后上级把他们又调回南京休整，说马上就有更重要的任务要执行。
　　郭平猜测很有可能要赴朝参战，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部队已经传开了。因此郭平决定乘这间隙申请回家探亲，也好和订婚的未婚妻雨花见上一面，见见一别五年的父母亲人，见见雨花的家人，要不然万一上了朝鲜战场可就不好说了。
　　上级考虑到郭平是战斗英雄，又五年没有回家了，部队正在待命，一旦命令下达开拔可就没有机会了。于是特批他回家探亲，还点名让雨山和他一起回家看看，这让郭平感激不尽。
　　前方又涌来一群人，望着这些亲切而陌生的笑脸，郭平心潮起伏，雨山则在前面开路。忽然，人群里窜出两个孩子，一个十四五岁，另一个七八岁。大一些的男孩推开人群大声喊道：“三哥，我是郭本，后面的是郭立。”
　　郭平愣在那里，三哥，这陌生而熟悉的喊叫仿佛是遥远的过去的事情。转瞬间郭本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他这才缓过来打量着已经是半大小子的郭本问：“你是四弟小本本？”
　　郭本一下子扑到郭平怀里哭诉着说：“三哥，你怎么才回来呀，我们可想你啦……”
　　躲在郭本身后的五弟郭立怯生生地喊了一声：“三哥……”
　　郭平蹲下一把抱起郭立动情地说：“五弟也长这么大啦，我走时候你才刚会走路，是三哥不好，让你们受惊了。”说完他已经难以自制的哽咽了。
　　“三哥……”兄弟仨抱在一起痛哭，一旁围观的人也被这场面感染，许多妇女都留下了热泪。
　　“三儿，我的三儿在哪儿？”人群一听到这声音自然让出一条道，郭平起身望去，只见五年未见的娘黄郭氏跌跌撞撞地向她走来，身后还跟着爹爹郭步友和自己的未婚妻雨花。
　　郭平一个箭步上前双膝跪下，摘下军帽后给爹娘深深一鞠躬，嘴唇颤抖地说：“爹、娘，孩儿不孝，这么多年让你们担惊受怕了，都是孩儿不好。”
　　黄郭氏上前与郭平紧紧拥抱，仰天放声大哭，边哭边用手拍打着郭平的后背泣不成声地哭诉道：“我的三儿啊，你一走就是五年，娘天天给你烧香，盼望你平安回来呀，我的儿啊……”
　　郭平嘴里反复喃喃道：“是孩儿不好，都是孩儿不孝，让全家为我受累啦，对不起……”
　　爹爹郭步友用袖口抹着泪说：“老婆子，快起来，三儿不是好好的吗？光知道哭啥用啊？还不快让三儿见见花儿。”
　　“雨花！”，未等郭平反应过来，雨山已经看见了妹妹雨花，他的大嗓门引起了全场的注意，许多不知情的乡亲原本以为这位当兵的是郭平的勤务员呢，没想到他竟然抢先叫郭家老三的漂亮媳妇，真让人搞不懂。
　　“哥……”雨花原本被郭平母子相见的场面深深感染，早已泪眼朦胧，忽然一旁的那位当兵的喊她，忙抹去眼泪才发现，这位当兵的竟然是自己的哥哥雨山，她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伏在哥哥肩头也哭了起来。
　　雨山此刻脑子还是很清醒的，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忙对雨花说：“雨花，还不快去看咱连长。”
　　雨花这才缓过神来，眼神正好和郭平对上。
　　啊，这半年没有见到他了，仿佛人更加结实精神了，不知咋地，现在这种关系让她忽然见到自己将来的丈夫心里竟然觉得怪怪的，也不知道该咋叫她。
　　“雨花，你好！谢谢你照顾我爹娘。”还是郭平主动伸出了手，话语也说的贴切，雨花心里暖暖的，原来性格火辣辣的她，这一刻却别提多扭捏，她羞答答地伸出纤细的小手，放到郭平的大手掌里，一股暖流从心底里流过，泪光又闪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