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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惹下人就是一堵墙

作品名称:大地回音(第一部)      作者:秋粮      发布时间:2020-08-16 08:43:40      字数:4846

  一
  老人失禁,难免偶尔拉尿到炕上,炕席是苇篾子编制成的,排泄物通过炕席缝隙渗透到用泥土脱制成的炕板里,这样的炕板要是不刨起来彻底更换,若想十年八年靠自然挥发干净味气,那是不可能的。那尿骚味儿屎臭味儿全都渗透在泥炕板里,不仅挥发不掉,且在发酵。
  超英和村干部就村里的具体问题忙活了一天,这会儿确实累了。她展开被子一看,嗳,这还可以,在明亮的灯光照映下看上去白白净净的,且一看就是待客用的,“嗯!”超英蹙着鼻子嗯了一声,怎么也有味儿。
  这床新被子是主人家的为贵之物,是专门用来待客使用的,平常谁也不许用,在柜子里放着。缝制好以后仅有两位远房亲戚来家里做客盖过。
  那时候乡村里卫生条件差,卫生意识淡,有些人除了过河湿腿,下雨淋脑袋,常年不洗澡,汗腥味儿油腻味儿全在身上贴着。光身子裹着新被子蹭来蹭去睡一晚上,第二天人走了,身上的味儿没走留在被子里了。
  这位超英女士,倒也是农村出身,可她轻飘飘地在公社工作多少年了,别的本事没学到什么,卫生意识彻底改变了,很难接受别人盖过的被子自己再盖。没办法,那时候的下乡干部就是那样,那也是老乡把她按上上等客人对待,视为最高级的贵宾。
  唉,咬咬牙睡吧,闭眼睡着了就啥也没感觉了。想是那么想的,有点简单。睡下之后的腻歪劲儿更大,脑袋露在外面吧,是离炕皮近,尿骚味儿在热炕烘烤的作用下比被褥味儿更冲,更直接,通过鼻膜刺得脑仁儿都疼;那就拉起被子蒙上脸吧,哎呀,刚一蒙上更受不了;被子里的老油腻汗腥味儿能把胃里的东西全翻挤出来它钻进去。超英一怒之下攉开被子不睡了,靠墙一坐,手捂在鼻子上直直地呆了一晚上。
  第二天天还没亮,雄鸡刚刚在鸡窝里带着粘滞的啼声叫过二遍,超英连吃早饭都没考虑,也没和村干部打招呼,骑上自行车一路猛蹬冲回了公社。
  她给同事们十分夸张十分痛苦地描述了她遇到的这位住户是什么驴粪蛋——外面光;裹起来的小脚——外面好看里面脏,又是什么这个那个等等等等,喷着口水糟蹋了一番。
  有几个同事背地里说她的笑话,‘哼,爱干净你就得自己带被子,人家村里就是那样,那也不错了。’更有的人在背后悄悄地嘲笑说,‘农村里那就是最好的,哪能像登科大人的被窝儿那么干净,人家一星期进城洗一回澡……’
  暗地里幸灾乐祸闲言碎语说什么的也有,人们早就看不惯超英了,这个靠卖弄色相操皮肉办事的贱女人,多少年来都是抱着领导的粗腿吃香的喝辣的占上风,老天有眼,你也有今天呀。都撇着嘴庆幸她该着。
  超英蔫了,十分后悔自己年轻气盛做错了选择,后悔自己不知轻重跟领导赌气,白苦了自己瞎坑了自己。
  
  二
  二红每天的第一项工作,是先给吕登科把办公室收拾整洁,然后听从领导的临时安排,隔段时间要接待村里来的干部在哪儿坐着,在哪儿开会,需要准备什么东西等等内务杂事。天天就在吕登科眼皮子底下晃动着工作,有事没事要不时露个脸。工作性质是呼之即来。
  自从二红到了吕登科身边工作,那位在公社里享有绝对权威的吕登科的魂儿成了剁了尾巴的猴儿,一会儿在身上一会儿就出去,忙忙活活怎么都停稳不下,怎么都附不在身上,他被二红的身影撩得晕头转向神魂颠倒。应该这么说,不是二红撩他,是他自己撩晕了自己。
  这天吕登科让二红坐下来对她说(囔鼻音):“二红你好好干,这份工作可是千载难逢。啊,赶明年有借干转正的指标,我优先考虑你。”
  天哪!这话说给当借干的人听,那是最动听不过的言语了,虽然听到的是囔鼻音,但字字在心头句句暖心窝。当借干的人哪个不是盼星星盼月亮只盼着转正吃皇粮。没转正的时候你是农民身份,领导一旦不高兴你明天就得走人;转正以后就不一样了,成了正式工作,国家干部,吃上皇粮是永久性的铁饭碗。身份一下子从农民就拔高到了干部层面,天壤之别哪!二红听了吕登科这话当然高兴,不过谁听了都高兴。
  二红年轻单纯哪,根本意识不到这是吕登科在向她示好,藏在肚皮里的那颗贼心另有图谋。她当时一听吕登科这么说,就点着头甜甜地笑着。
  二红的笑是她面部最美的一刻,能令人目眩神迷。她这一笑,吕登科心里的毛毛虫就挠,从前心挠到后心,浑身乱窜着挠。
  这天上午吕登科给二红安排了工作,让她骑上自行车到城里去取文件,又吩咐她取了文件就到xx宾馆住下(实际是招待所),他下午到县里开会,完后一起回。
  二红接受了任务高高兴兴地走了。
  上午到城里取文件是真的,真有文件可取。至于吕登科下午去城里开会却是假的,那只是避人眼目,巧妙安排而已。
  吕登科在日近黄昏时骑了一辆摩托车,风驰电掣般摸进了城。首先想到的是在一家理发店剃头刮脸,让自己的容貌焕然一新,之后心里打着鼓点向宾馆走去。
  根据说好的地点,他一下就找到了二红。
  二红一看领导一个人来了,瞬息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不安,于是她问了一声:“呀,司机没来?”
  吕登科提前好几天就编好了瞎话,这会儿很自然地说:“车坏了,司机下午在修车。走吧,咱们出去吃饭吧,不早了。”
  二红心想,‘他以往进城开会都是坐212吉普车,今天车坏了,咋赶得这么巧呢?’
  出门后吕登科不停地对二红介绍说,这城里哪家饭店的这好吃,哪家饭店的那有名,几乎把上档次的饭店都介绍全了,他让二红选择,想吃什么去找什么吃。
  二红感到忐忑不安受宠若惊。自己是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小小借干,哪里敢有什么选择呀,再说她也不懂得选择什么。只是笑着搪塞几句谦让之词,自然是跟着吕登科走。
  吕登科今天真不含糊,飘飘然洒脱脱领着二红进了一家最高档的翠香饭店的包间。这房间宽大,陈设豪华,还开着空调,凉风儿嗖嗖地吹下来清爽极了。
  眼前这一切二红是头一次所见,她摆动着脑袋左看右看什么都感到新奇。
  这时候吕登科感觉自己围住了一只走投无路的“猎物”,心说,‘这样的女孩子好对付,没见过世面。’席间他心怀鬼胎一再劝二红喝酒,这一点二红明白,一个女孩子出来是不能喝酒的,而且自己也没学会喝酒。
  从饭店出来,二红就问吕登科:“车也没有,一会儿咱们怎么回公社呢?”
  吕登科佯装出为难的样子,说:“呀——没车的话这么晚了还真是不好回。算了,咱们还是在那个宾馆住下吧,明天回怎么都好说了。”
  二红一听,“咱们在那个宾馆住下吧”这句话,她心里的警觉性嘎登闪跳了一下,立刻把她想到的话说给吕登科:“哎呀,这不合适,我不能住。”
  吕登科大人懂这个,他见过的女人多了,一开始出现这种情况属于正常。心说,‘哼,到时候你就明着恼暗着喜半推半就了。’他表现出很不在意的样子笑了笑说:“没关系的,咱们在那儿住,不是一起住,你住你的我住我的。”
  二红一听,心说,‘哦这样啊’。于是她默默地跟着吕登科走。
  到了宾馆,果然登记了两个房间,这下二红放心了。她先是打开电视看着。二红在这样的房间里住还是头一回,有着陌生的适意感。
  正当她看着电视的时候,忽听得有敲门声,一开门见是吕登科,她心里又咯噔了一下,仍不失热情地让了座,继续看她的电视。
  吕登科腆着肚子迈着小短腿坐在靠窗前的椅子上,摆出一副酒足饭饱后的满足和权威性的傲气,一边用牙签剔牙,一边编造谎话胡说八道(听吕登科说话时要想着囔鼻音):“嗯——今下午开会的时候见了人事局的赵局长,说明年有一些属于社办人员的借干要转正。局长透出这风来是有用意的。明白吗二红?”
  二红这下清楚了,两人尴尬地呆在一个房间里,专找她爱听的说,这很有可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可人家只是说,自己这时候不知该怎么回吕登科的话,她只是笑笑,像是仍在专心看电视,努力控制自己保持镇静,心里却开始惴惴。
  这位受过精神创伤的吕登科吕大人,从第一次见二红心里就开始痒痒,煎熬了这么长时间了,度日如年哪!今天亲自编排下这场戏,从出场到现在已经到了房间靠近了床边,梦想很快就要成真,他按捺不住淫火燃烧的汹涌澎湃。心说,‘这时候只要厚着脸皮大胆跨前一步,也许这大事就成了。’
  二红不动声色继续坐在床边看电视,而吕登科的欲火已经燃烧到了炽烈的火候,烧得他头晕脑胀嗓子干眼冒金星,自我感觉整个儿躯体像气球膨胀起来一样。他实在没耐心再做什么伪装铺垫了。到了该露出尾巴的时候,裤腰再深也掖不住。于是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坐到了床铺的另一边,好地方,又靠近了一步。他那火辣辣的眼神,从二红的侧面像锥子一样刺着,忽然间开始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不均匀起来,憋得红红的脸上出现了僵硬的笑容。
  二红以余光瞅着一侧的吕登科近在咫尺,且鼻息可感,那噗噗噗吹来的腐化中的酒气令她恶心。
  只听得吕登科颤抖着声音说:“二红,我给你办这件转正的事,你说我这人好不好?”
  这时候二红已铁定了主意,其他再难的事也可以办,但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绝不与这头怪物行肮脏之事。
  吕登科问她他这人好不好,她内心在铮铮蓄势反击,语气却平淡而镇静地说:“好呀。”
  吕登科侧歪着脑袋向前凑了凑,嘴里的杂合酒臭味儿已经吹到二红的脖子根儿,用意露骨地说:“那——你也应该对我好点吧?”
  二红“噌”一下站起来,扇搅起一股酒糟的腐败味儿。十分严肃地板起面孔,瞬间变得铁板样生硬,显出她的尊严不可侵犯。一本正经地说:“咱们今天不说这事了,以后再说。到办事的时候需要花多少钱我会想办法的。”
  吕登科挺直的腰板儿弯缩下来,他已经嗅到了二红肌体辐射出的特殊的诱人气味,一颗狂跳的心堵在嗓子眼,整个儿脸部肌肉在不停地抖动,喉咙已干得挤不出一滴水,说话的声音都是咝咝啦啦嚓嚓嚓囔囔的,他要竭力做到无耻前的表白:“你我之间办事并不需要钱。我,我太喜欢你了,红……”
  二红没说话,毅然决然走过去拉开了房门,毫不客气地命令:“吕登科,请你出去!”
  二红的这一举动,轰然间使吕登科臊出一身虚脱后的冷汗,瞬间晕了。虽然已经感到了绝望,但必须做垂死挣扎。这会儿他完全现行出一副本性里狗和乌龟的模样,缩脖弯腰双手托着床撅着下巴对二红可怜巴巴地说:“二红,我太喜欢你了,就一回。我求求你,行吗?答应我,我决不亏待你。”
  他得到的回答是坚定有力不容置疑的两个字:“出去!”
  这盆“冰水”彻底把眩晕中的色狼浇醒了,脸色煞白冷汗直流。虽然是恼羞成怒但怒而怯发。他摸着脑门儿流下的冷汗大跨步出了房间。
  二红反手用力碰上门,趴倒在床上闭起了双眼。
  
  三
  原内务借干超英,突然接到城里一个熟人的电话,说是吕登科晚上跟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在翠香楼的包间里吃饭,完后去了宾馆。你要小心哪。
  超英听后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这么快就把那个小狐狸精搞到床上了呀!为落实清楚具体情况,她亲自跑进了城,找到了那位通风报信的熟人。
  超英的这位熟人是人事局的一位第三副局长,名叫张志义。此人平常在单位说话嘴里没风,也没人找他办事,摆设一个,是只混饭吃的肥猫,属于尸位素餐的闲缺,政治植物人。有回他腆着笑脸找吕登科办事,想把他们家一位脑子有点问题的亲戚安排到公社里看门。吕登科心说,‘让他看门我还得再找个人看他。’他一点面子没给,正眼都没看他,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从此这位张志义对吕登科怀恨在心。唉,别看人家是公社里的一把手,自己是人事局的第三副局长,比不上哪!这就应了人们常说的那句话;宁做鸡头,不做马尾,宁为鸡口,不做牛后。
  他老早就清楚超英和吕登科的特殊关系,也知道超英最近被撵出了办公室闹僵了。他明白超英现在恨透了吕登科,借此也好给自己出气,还能讨超英的好,一举两得。在这关键时刻只要在后门点上一把火,定能把吕登科的屁股烧焦。
  老百姓不是有这么句话么;人不怕人恨,就怕人盯上。张志义反正也没什么工作可干,突然间发现了吕登科的和二红在翠香楼吃饭纯属偶然。妈的,这下报复的机会来了。
  那天吕登科和二红在包间里吃饭的时候,巧的是这位张志义也和两个气味相投的朋友在那个饭店吃饭,而且就在隔壁包间。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张志义啤酒喝多了,撑涨得尿脬难受,要到洗手间去方便一下。当路过吕登科和二红的包间时,赶上服务员推开吕登科的包间门要上菜,张志义无意中瞟了一眼,这一眼他就把里面的人看了个刀刻斧凿清清楚楚,‘呀这个老乌龟老色棍又搞了个小姑娘啊!’
  为了掌握更确切的具体情况,他撒完尿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下楼出了饭店,在翠香楼外的隐蔽处——树丛下蹲下隐身,一直等到吕登科和二红出来,且尾随其后。亲眼目送他们进了宾馆,之后他阴森森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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