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暴利的停车场（下）

　　沈永捷将车停在马路边，打量了一下周边的环境。
　　“这是我们随机选择的一个地方，看看情况怎么样吧。”
　　段风丽目测了一下道路的宽度。
　　“来之前我查阅过《长州市机动车停车场管理办法》，双向通行不足9米的道路是不能规划停车位的，这有9米吗？”
　　沈永捷拿出一个小型测距仪，测量了一下马路的宽度。
　　“哪有9米，才7.8米。”
　　段风丽用手指了指人行道上的一排停车位。
　　“还有，距离居民小区窗户5米以内也是不能规划停车位的，这恐怕已经不到3米了吧？更何况，还是在人行道上划出来的车位。”
　　一个中年妇女轻轻地走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沈永捷和段风丽。
　　“你们……是记者吧？”
　　沈永捷笑了笑：“我们是……”
　　中年妇女叫了起来。
　　“你们来得好啊！市里面终于开始重视这事儿了！白天长州都市频道的记者就已经来过了，又是摄像又是记录的，你们是报社的记者吧？”
　　段风丽问道：“阿姨，您有什么信息是可以提供给我们的吗？”
　　“当然有了！你们先看这马路，明明是一条双向四车道的马路，去年下半年，左边的一条车道被划成了停车位，到了今年上半年，右边的一条车道也被划成了停车位！这四车道变成了两车道，它能不堵车吗？”
　　中年妇女用手一指人行道上的停车位。
　　“他们连这个都不放过，在人行道两棵树的中间又划上了停车位！你们是没看到白天那景象啊！马路上堵得厉害，汽车喇叭响个不停！人行道上的汽车尾气又老是往居民窗户里面灌，这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沈永捷点了点头：“这环境是够恶劣的！”
　　“你们两位跟我来。”
　　中年妇女带着沈永捷和段风丽往前面走了一小段。
　　“你们看，这是咱们小区的西入口，连入口的两边都划上停车位了！我要不带你们来，你们铁定看不出这是小区的入口吧？”
　　“阿姨，您刚才说的他们是指谁啊？”
　　“就是那些个划停车位的人！穿着像模像样的制服，我去问过，他们说自己是交管局的人，可我瞅着不像！”
　　段风丽问道：“您为什么觉得他们不像呢？”
　　“我跟他们搭过话了，我说按市里面的规定，这些地方是不允许划停车位的，你们凭什么要在这儿划停车位啊？那几个家伙什么都说不上来，只说是领导叫他们这么干的，我就觉着不像是运管局的！”
　　段风丽不禁自语道：“难道还是冒充的……”
　　沈永捷问道：“阿姨，这附近有学校吗？我们还想到学校附近去看看。”
　　中年妇女用手一指。
　　“有啊，就在前边儿不远，你开车直走两百米，然后右转就到了。”
　　
　　陈旭光、王志昌和陈元芳站在长河新区实验小学的门口，沈永捷和段风丽大步走了过来。
　　“陈组长！王组长！“
　　陈旭光微笑着转过了身：“沈永捷同志，我们又不期而遇了！”
　　“巡视组的领导晚上都还在开展巡视工作，我们这些做具体工作的人就更得动起来了。”
　　“你可别给我戴高帽啊！不过，对于你们的务实作风，我还是比较赞赏的！怎么样，连夜赶到这儿，有收获吗？”
　　段风丽说道：“按照《长州市机动车停车场管理办法》的相关规定，中小学出入口两侧五十米的范围以内是不允许规划停车位的，看眼前这个情况，显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沈永捷说道：“刚才去过一个居民小区，同样存在相同的问题。”
　　王志昌说道：“我们之前也在湖榕路停车场考察过，随意扩张停车位、层层转包、议价不开票等问题同样突出啊。”
　　陈旭光的神色严肃了起来。
　　“一个仅有五十个停车位的停车场，一年所收取的停车费竟然高达三百五十万以上！长华停车公司管理着主城六区的公共停车场和道路停车位，这一年收取的停车费得有多少个亿？承包、层层转包外加管理上的混乱，有没有导致国有资产的流失，这是需要重点关注的问题！”
　　王志昌还是有些纳闷儿。
　　“我一直有个疑问，这公共停车场和道路停车位都属于公共资源，政府部门把这些公共资源交给一家企业去经营，就不怕出问题？即便这家企业是国资委的下属企业，也总感觉有些不妥啊。”
　　沈永捷说道：“事实上，长华停车公司还不能算是一家纯正的国有企业，而是一家中港合资企业。”
　　陈旭光问道：“合资企业？你们对长华停车公司的企业背景和股权结构开展过调查吗？”
　　段风丽说道：“三年前，长州市公安交管局下属的友邦实业公司，负责对主城六区的公共停车场和道路停车位进行管理和经营，因为存在管办不分的问题，后来政府决定将友邦实业及其业务全部转到国资委旗下，由国资委进行主管，公安交管局实施监管。”
　　沈永捷接着说道：“但就在企业划转的前夕，突然冒出一家名为长州翔宇实业的公司，和友邦实业组成了新的企业，也就是现在的长华停车公司。其中友邦实业出资510万，占股51%，翔宇实业出资490万，占股49%。”
　　王志昌说道：“也就是说，在股权比例上，长华停车勉强还算是国有控股的企业。”
　　段风丽说道：“而这港资背景主要体现在翔宇实业上，因为翔宇实业实际上才是一家真正的中港合资企业，香港金玉有限公司和长州皓伦实业公司共同组建起了翔宇实业，其中香港金玉占股40%，长州皓伦占股60%。”
　　陈旭光皱起了眉头。
　　“说起来这港资成分也不多啊……在特许经营行业引进外资和民资，无非是为了引进资金、技术或者先进的管理经验。但停车业说白了就是占山为王、划地收钱，既不需要大量资金，也不涉及技术引进。那么，长华引进外资和民资的目的是什么？程序是否合理？这些都存在疑问！”
　　陈元芳说道：“如果说是为了引进先进的停车管理经验，那香港金玉是否具备相应的行业管理经验呢？看看长州主城区停车的现状，就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沈永捷说道：“而且，长华停车的管理如此混乱不堪，作为主管的国资委和作为监管的公安交管局，为什么不问、不管、不作为，也是我们要调查的重点。”
　　陈旭光点了点头：“沈永捷同志，相信你们一定能查清这些问题，为党和人民分忧！我还是那句话，有情况及时沟通，有困难来找我！”
　　
　　陶成业坐在办公桌后，闭目沉思。
　　他在回味上次和徐建辉见面时的那些话，他发现，这些话和之前的那个梦是有关联的。那棵树就是徐建辉让自己种下的，结出的却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果实。是苹果还是梨？味道怎么样？收成怎么样？这些都是个迷。
　　这就是最麻烦的地方。光种树没有收成怎么行？那不白忙活了？
　　不行，一定得有个好收成，不管结出的是什么果子，都比没有的要好。
　　正寻思间，林春华敲敲门走了进来。
　　“陶总，那三百亩地的出让金已经办妥支付手续了。”
　　陶成业睁开眼睛，叹了一口气。
　　“春华，东山那三百亩地，徐书记可从我这儿赚了9000万呐！完成全部销售，还要上交五千万至一个亿给市财政！说白了，政府不掏一分钱，不承担一点风险，最后还能赚1.4亿到1.9个亿，徐书记也忒会赚钱了！”
　　林春华笑了笑。
　　“要不怎么说徐书记是搞经济建设的行家呢，要没有他，长州这些年也不会发展得这么快啊。”
　　“我记得咱们那份报告说过，这个项目的投资回收期是三到五年，对吧？”
　　“没错，这也是对比了几十个同等开发规模的公墓项目，所得出的结论。”
　　陶成业的眉头皱成了一团。
　　“那合着……咱们还得投入几个亿的资金，在这儿耗上几年？咱们的主业是房地产开发，不是这民政项目！徐书记的意思是把事儿办好，咱们的目标是要赚钱，回笼快！”
　　林春华面露难色：“要想做到回笼快……有点儿麻烦……”
　　“你详细说说。”
　　“按照民政行业的政策规定，公墓必须是在全部建成，验收合格以后才能开始销售，公益性公墓还不允许跨区域销售。还有啊，人没死之前那也是不能提前买公墓的……”
　　陶成业连连摇头。
　　“不成不成！真要按这些政策来，那还怎么玩儿？春华，我问你，咱江海湾那些个售房小妹都还在吧？”
　　“都在啊，那都是销售精英，我一个都没放。”
　　“那就好！你啊，尽快把她们组织起来，制定一个销售计划，打打气、鼓鼓劲儿，什么手段都得上，打一场酣畅淋漓的销售攻坚战！”
　　林春华有些吃惊：“真要这么做，政府问起来，我们该怎么回答呀？”
　　陶成业大手一挥。
　　“政策的事儿我来想办法！我呀，算是把徐书记的想法摸了个八九不离十，他老人家要的是结果，好的结果！咱们要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个结果呈现给他，让他看到这个项目能赚钱，其他的事儿都好办！”
　　“行，那我就照您的意思去办了。”
　　“你去吧，我还得联系刘松林，为孙赫的房子想想办法。咱们呐，后面还有得忙呢！”
　　林春华刚一离开办公室，陶成业便拿起手机，拨打了刘松林的电话。
　　“刘书记，还在忙呢？自从兴平区一别，咱们可好久没见面了！见面谈什么？当然是共商发展大计了！过两天我登门拜访，不见不散啊！”
　　
　　美酒在前，美人在侧，每一道菜、每一杯酒，就连每一盏灯都似乎充满了情调，可谢志文就是提不起兴致来。
　　杨雨菲瞅了瞅谢志文脸上的神色。
　　“怎么了，志文，有什么心事吗？”
　　谢志文头也不抬。
　　“没什么心事，就是昨天晚上和慧容吵了一架，心里头有些不痛快。”
　　“又为什么事儿吵架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慧容只顾着研究她的股票，锅里面还炖着汤，等我发现的时候，锅底都快烧穿了……我说了她几句，然后就吵了起来。”
　　杨雨菲笑了笑：“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就这点小事还吵架啊，你提醒她一下，下次注意不就行了。”
　　谢志文忿忿起来。
　　“我还要怎么提醒她？她心里面除了股票就没别的！很多事我今天告诉她，明天她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就连我要在香港举办个人影展的事儿，她都记不住！”
　　“志文，别生气了……”
　　谢志文把餐刀叮的一声放进盘子里，身体往后靠在了椅子上。
　　“我现在和她是越来越没有共同语言了！”
　　杨雨菲轻轻地笑了笑。
　　“志文，你是有理想、有抱负、有追求的人，又何必为了这点小事伤神呢，这可不像一个艺术家的气质啊！”
　　谢志文尴尬地笑了笑。
　　“还是你说得对，做大事儿的人怎么能老是盯着这些小事儿呢……咱们还是说点儿高兴的事儿吧。”
　　谢志文把身体往前倾了倾。
　　“雨菲，一周之后我在香港的个人影展就要开幕了，你一定会陪我出席的，对吧？”
　　“当然了，这是你人生的大事儿，我能不去吗！再说了，在香港，好歹我也算半个东道主，该我来照顾你了！”
　　“雨菲，还是你贴心……对了，我今天带了一样东西，你看喜不喜欢……”
　　谢志文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递到杨雨菲的面前，然后轻轻地打开了首饰盒。
　　一枚精美的钻戒出现在杨雨菲的面前。
　　“这是蒂凡尼今年的最新款，整个长州就这么一枚。我看到以后马上就把它买下来了，作为礼物送给你。”
　　“志文，你何必要去买这么贵重的东西，真的没必要……”
　　“当然有必要！来，先戴上，看看合不合适……”
　　谢志文拉起杨雨菲的手，将钻戒轻轻套进杨雨菲的中指，带着欣喜的表情欣赏着杨雨菲手上的戒指。
　　“雨菲，我并不在乎这枚戒指的价格，它在长州是唯一的一枚，你在我心中也是唯一的女人，只有它才能和你相配！”
　　杨雨菲收回自己的手，低头静静地看着手指上的戒指。
　　“雨菲，我现在终于能确定，你才是我下半生应该要厮守在一起的人！”
　　杨雨菲放低了声音：“谢谢你，志文。”
　　“不过，有件事儿我还是得和你商量……你也听到消息了吧，最迟明年，新的华宁省就要成立了！像我们这种有一官半职的人，谁不希望有个更好的前程？如果我现在提出离婚，慧容不同意，再跟我闹上的话，可能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谢志文尴尬地笑了笑：“……所以，离婚的事儿，最快也只能放到明年华宁省成立之后才能去办，雨菲，希望你能理解！”
　　杨雨菲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
　　“志文，我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古语不是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吗？我们不会连明年都等不到了吧？”
　　谢志文一把拉起杨雨菲的手，握在手中。
　　“雨菲，还是你最懂我……”
　　
　　李江涛走进会议室，参会的民警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李江涛做了个“坐下”的手势，在会议桌的最前端坐了下来。
　　“根据最新的情报，邱明国犯罪集团当中的陈老三和张小五，在罗家湾发现了活动踪迹。另外，高清成像仪也已经捕捉到邱明国在临华路中段出现的身影和脸谱。可以判定，邱明国一伙就窝藏在罗家湾庆铃印刷厂的附近！”
　　李江涛将笔记本电脑里面的现场布置图，投映在了墙面上。
　　“今天晚上的抓捕行动由4个小组参加，零点三十分为行动时间，4个小组在十一点三十分之前务必到达潜伏地点。第一组和第二组埋伏在临华路上段，第三组和第四组埋伏在临华路下段的朝千隧道两侧。”
　　李江涛看了看众人。
　　“第一组和第二组负责执行直接抓捕行动，考虑到对方手里有五把枪，如果不能在现场一举擒获全部犯罪分子，就果断改为第二方案，敲山震虎，将犯罪分子逼出来！”
　　李江涛用指挥棒指点着行动部署图。
　　“这种情况下，第一组和第二组务必要守住临华路上段的路口，不能让犯罪分子逃窜到上半区的主干道公路，否则会大大增加我们的抓捕难度！必须将对方往临华路的下段进行驱赶，直到朝千隧道的隧道口！”
　　李江涛将指挥棒往桌上一掷。
　　“临华路的下段道路较窄，犯罪分子要想高速逃窜，几乎不可能！一旦犯罪分子逃窜到隧道口，第三组和第四组随即展开行动，利用强大的火力压制住犯罪分子，不能让对方前进一步！”
　　李江涛看了看众人。
　　“成败在此一举，希望大家打起精神，势如下山猛虎，彻底摧毁邱明国犯罪集团！”
　　
　　夜深了，城市的喧闹正在逐渐退去，再繁华的城市和街道也需要休养生息，才能保持第二天的活力。
　　夜色中，张小五低着头，一边快步前行，一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的情形。
　　来到一栋两层小楼前，张小五再次确认了一下四周的情形，才迅速上了楼。
　　房间里面，陈老三等3人在打着扑克，邱明国则躺在沙发上玩着手机。
　　张小五进了房间，迅速关上了房门。
　　邱明国看了一眼张小五。
　　“小五，外面情况怎么样？”
　　张小五的神色略有些紧张：“大哥，我觉得情况不对呀！”
　　“哪儿不对啊？”
　　“刚才回来的时候，发现临华路下段的烧烤摊儿不见了！”
　　“还有吗？”
　　“还有！门口那个小超市也提前关门了！以前不到凌晨一点是不会关门的！”
　　邱明国坐起身，将手机往沙发上一扔。
　　“不对，出状况了……”
　　邱明国“嚯”地一下站起身。
　　“兄弟们，马上走！”
　　张小五将门打开一个角度，伸出头看了看外面，闪身而出。其余四人也迅速走出房门，下了楼。
　　
　　十多个民警静静地埋伏在夜色中。
　　一个民警戴上了耳机。
　　“李局！李局！目标全部下了楼，看样子想溜！”
　　“盯紧目标！如果不能现场擒获，果断执行第二方案！”
　　
　　邱明国等五人已经站在了楼下。
　　“老大，走上面还是走下面？”
　　邱明国想了想：“走上面！”
　　五个人快步向临华路上段走去。
　　端着枪的民警闪身而出。
　　“站住！别动！”
　　邱明国一愣，随即抬手向民警开了枪。
　　“砰”的一声枪响，众民警向两边闪了开去，然后迅速向邱明国等人开枪还击。
　　邱明国一边开枪，一边向临华路下段跑去。
　　“走下面！”
　　陈老三腿部中枪，“啊”的叫了一声，往前扑倒在地。其余四人没命地往下跑去。
　　
　　听到远处传来的枪声，李江涛“哗”的一声拉开车门，站到车外，望着临华路的方向。
　　“李局，看来交上火了！”
　　李江涛迅速坐回车内。
　　“走！去临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