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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话若投机严丝合缝

作品名称:大地回音(第一部)      作者:秋粮      发布时间:2020-07-27 11:38:56      字数:4307

  一
  二女婿葛优德,对自己构想出来的双耳卫生碗十分得意。他在家里绘好了立体图、剖面图,脑子里又想到了一件事,必须做一个泥制的样品,‘对,到河边上挖刨胶泥去,做个模型,申报专利的时候更能说清楚看明白。’于是他穿好衣服拿上袋子就要出门。
  姜红梅一看时间不早了,都下午五点了,让他明天再去挖。
  葛优德微笑着边穿鞋边说:“时间不等人哪,时间就是金钱哪。”
  
  在落日将要衔山梁的时候,他骑着自行车到了城外河边。满脑子想的就是赶快把申报前的工作做完,赶快到专利局去申报,然后立刻生产出能让他发大财的双耳卫生碗。他要扬眉吐气的做一回人。
  夕阳的余辉把河岸东边的景致涂染出一片耀眼的金色。空气湿润润的,充满了泥土、草香和水气的味道,令人沁心润脾;不时传来的蛙叫声显得那么悦耳动听。眼前这景致在葛优德眼里似乎是金子打造的,真该有音乐其中,这感受从未有过。他嘴里哼哼着不成曲调的无字音符在寻找粘性大的泥土。一只蚂蚱从草窠里蹦起来,他都觉着是在为他跳舞。
  
  晚饭后,葛优德坐在沙发上看着摆放在茶几上的那团胶泥,像是看到了一批批生产出的卫生碗,自己成了很有气派的大老板站在产品前欣赏着自己的作品一样;看着看着,兴奋的激情使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姜红梅坐在另一只沙发上看书,忽然被葛优德突如其来的笑声扰停。她不解地扭过头看了看,狐疑地问:“你神经病啊,冷不丁怪森森地哈哈大笑,吓我一跳。笑什么呢?”
  葛优德仍陶醉在他臆想中的得意状态中,幽默地抬高自己说:“不容易啊,你跟我结婚多少年了,今天终于让你佩服我了。”
  姜红梅当下就撇撇嘴笑了。不过她对葛优德要做的事还不太了解,总觉着丈夫做的这件事是个不可预测的宏伟的未知。于是她也不失幽默地故意发问:“我佩服你什么了?什么时候开始佩服你了?准确时间?”
  葛优德一点没在意老婆对他含而不露的爱的轻蔑,爱的揶揄。他从茶几底下拿出双耳卫生碗图纸放在几面上认真地说:“我这次研究的这个项目……”
  话还没说完,姜红梅接了话音:“光是你自己研究的?没有我方方面面的配合你哪能行啊?”
  “对——算是你我合作的成果。”
  葛优德这时的心情太好了,看来这成果还得分她一半。他把老婆的分功讨乐当成块香喷喷的蛋糕,乐于每人咬一半嚼在嘴里都有滋味儿。
  葛优德对这个碗的发明,使他产生了追究前人马虎的心理,他看着老婆皱皱眉说:“你说以前的人们都干什么来着,天天使用的碗为什么没人操心改革呢?红梅,你说这个吃饭的碗,从上古时期就有了,就是这么个圆壳壳儿东西,为什么几千年来就没人想着去改变它呢?”
  葛优德把话题引到这么深,都穿越到上古时期。姜红梅没做认真考虑,只是随意凭想当然分析:“这个嘛——可能是一个时代出现一种人,甚至一个人。开天辟地,自从有了人类,还没出现过像你这样的人,这个时代你出现了,研究这个碗当然就是你了。”
  “哈……”葛优德对姜红梅的分析非常满意,他“叭”一拍茶几,“说对了。上帝不可能把所有的人才都一次性推出,只有经过漫长的岁月,才一个一个来到这世上。”
  有了葛优德进一步深度解释,姜红梅侥幸觉得自己刚才说的更在理上:“是呀,那铁树开花也得一千年哪。”
  “说得对,太有水平了。如此看来我就是那棵千年铁树了。”
  姜红梅脑子里忽然闪过出更为合理的逻辑性之说:“这样说来我就是铁树的老婆。”
  “哈……”此时葛优德似乎觉得自己的身心离开了普通凡人,成了天上麒麟儿,地上状元郎,非常幸运。而且还得到老婆物理性结构的验证十分得意;但转念又一想,还有疑问:“哎,你说像我这样四肢健全脑子好用的人,这世上也不少哇,可为什么闪亮的偏偏就是我呢?”
  姜红梅已无心再探究这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了。她只乐于发明了这个双耳卫生碗是在自己的大力协助下产生的,于是以夫妻间的习惯性方式调侃:“你发明了这个碗有我的一部分,记住啊。”
  “是是是,肯定有你的一部分。因为我的灵感是跟你结婚以后,我们天天在一起孕育了这么多年才爆发的。”
  葛优德觉得这个双耳卫生碗的前景一定会非常之好,因为碗是吃饭用的东西,它最应该讲究的就是卫生功能。自己发明的这个卫生碗是在原有碗的基础上加了两个小耳朵,这样完全避免了拇指接触到碗的内壁且不烫手,手指上的细菌再不会回到碗里。他虽然不是搞医的,但懂这个理;病从口入是句千古名言,无可置疑。他显然像行家似地在家里滔滔不绝:“红梅呀,你说人的这双手,哎呀呀,他有多少细菌啊,没个准确的数字,再伟大的科学家他也数不过来。”
  老婆虽然也不懂什么医学,但她愿意与丈夫跟进分析:“是呀。”她抬起手用拇指掐着无名指肚的一点点肉皮,抽抽着鼻子精微至极地说:“也许就这么点儿地方,它上面就有几百万,几千万个细菌呢。”
  “对!”
  此时的葛优德俨然以卫生专家的身份自居:“肯定!你说人们端碗的时候,尤其是有些饭店的小服务员,没上过学,没受过什么端碗训练,不懂得卫生。食物在拇指上乱沾,素质太差。”
  “是呀,那些人就是素质太差。”
  “粘到手上的汤水跟拇指上的细菌再熔合,“当啷”,这么一放碗,哎呀呀,把手上的细菌全刮回到碗里去了。”
  两口子十分投入的侃聊跟说相声一样,一说一逗,严丝合缝。围绕一只碗,俩人在想象中的意识跑道上你追我赶。姜红梅像是抢着说话:“普通人都认识不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是啊。咱的这个碗,它有俩小耳朵,端碗的时候捏着耳朵端,细菌的问题就不存在了。”
  “这世上的人要不就不能长命百岁呢,全是手上的细菌在作怪。”
  “没错。你跟上我脑子变聪明了,想到致命点上了。”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题越说越合套,完全成了一个人嘴里出来的词儿。葛优德对自己的奇妙所得深有感慨:“红梅呀,你看咱这个东西,要说它也没什么,就是在碗的两边加了这么两个小东西,可他别人就是想不到。”
  姜红梅这时候的话劲儿越来越足,上升到戏言的程度一吐为快:“那肯定是啊,越是伟大的发明其实越简单;就像牛顿说得那地球有引力,那有啥呀,不就是苹果从树上掉下来,“咚”得一声,碰巧让他看见了,多简单呢。”
  “哈……说是简单,到现在为止,谁也推翻不了他的理论。”
  “言之有理。开玩笑呢。任何事物,越是简单的,越是最难的,这叫辩证法。”
  夫妻俩的向心力,总好像冥冥中有股神秘的力量在引导,在呼唤。
  
  二
  姚文国被二红用笤帚摔了的当天晚上,别看他表面上从容自若,但脑子里一直处于乱哄哄的恍惚状态。幻觉中那把带泥的脏笤帚不知怎么地就一次次呼——呼——冲他的脸面不急躲闪而来,这时候他总要下意识地愣怔一下且即刻合闭双眼,之后又猛然睁开。他躺在被窝里翻过来掉过去,一会儿长出短气,嘴巴咂咂有声,一会儿又蹬腿踹墙撩攉被子,猛乍滚动翻身,不像人动像电动。
  姜红莲躺下刚进入睡眠,就被姚文国的小动作又影响得醒来,但她一句话不说,克制自己继续入睡。
  黑暗中,姚文国咕噜一下爬起来,拉长声叹气,总想叫醒老婆说说话:“红莲。”
  “说。”姜红莲不耐烦地说。
  “今天的事,我给你说,我在我们家排行老大。”
  “我知道。你说到哪儿去了,排行老大怎么了?”
  “我家老二,是个窝窝囊囊没出息的人。前年娶的那个外地的讨吃要饭胖得像猪一样的媳妇还给跑了,这你知道。”
  姜红莲最不喜欢他一句话说不透,左右跑圈子点不在主题上。她躺着没动,说:“你说点儿有用的,我爱听的。你老二的事我咋能不知道呢?”
  “你知道么,我家老二真看上二红了。”
  “知道,人家不同意。一个漂亮,一个像武大郎,这个版本的爱情一般不可能。《水浒》里那也是编造的。哎,我是说你家老二喜欢二红,你也不能说人家怀孕呀?”
  姚文国笑了,笑得十分诡秘,说:“你不清楚我的用意。”
  “啥?”
  “我是怕一旦我把他们俩撮合成了,二红她真要和那个大猴子有过那种事;尤其是大猴子,流里流气不是个东西。我怕我家老二蔫布塌(蔫儿)戴一辈子绿帽子。”
  姜红莲这时候才彻底明白:“啊——你是拿说人家怀孕试探和大猴子的虚实呢?”
  “对,看到我的高明之处了吧?”
  “无聊,无聊透顶的做法。”
  “一点儿也不无聊。我最见不得那个大猴子,还当过什么治保主任,什么他妈的大猴子,纯粹一个大流氓。桌子上摆夜壶,不是个东西!有机会我就搞死他!”
  姜红莲也坐了起来,认真地问:“我再确定一下,昨天晚上你真的不会看错吧?”
  “哎呀,绝对。月亮照的跟白天一样明格哇哇的,我是看着大猴子走了以后,刚一回头,呀!二红从门缝儿探出个头来左看右看,很快就“唰”——缩回去了。”
  “哦——”
  姜红莲探手拉着了灯。
  姚文国两眼闪光“唰唰”直转,有种铁证如山的坚定在心里。他撇撇嘴又说:“二红一闪身,“吱咛”——门又关上了,‘咣当’一声插上了门。”
  “哦——是这样啊。”
  姚文国嘴里“咦”地一声,额头上的两条眉毛挑得老高,牵动得满脸肌肉紧绷绷的,说:“对呀,你说西门庆找王婆,那不是走暗门子是干啥?黑天半夜的,脑袋探在门缝儿上送客,正常人谁这样?”
  姜红莲确也相信了姚文国的话,但她转念又一想,又责问他:“那,就算人家有过那种事;那昨天晚上才……你今天就说怀孕了,你也太胆大了吧?”
  姚文国带着嘲笑、鄙视、嫉妒的心理冷笑两声,说:“哼……说这话你就差了。你仔细想想,我发现了的是头一回;那我没发现之前谁知道有多少回呢?会不会有整晚上不回去没完没了的时候呢?”
  姜红莲对姚文国的做法感到十分厌恶,她冷着脸说:“别想那么多,那不是你想的事。我是说你怎么地也不应该瞎说人家怀孕。”
  姚文国的处世观有他独特的一套,他认为只有聪明人才能掌握运用好这种方式。在对待二红这件事上,他为自己设计的绝妙之处得意而欣赏:“这个搞医,玄就玄在这一点上。你说咱村里谁懂医呀?没一个人懂,尤其是这种技术性的工作,该玄乎的时候必须得玄乎,让外人感觉妙不可言。人的名气就是这样玄玄乎乎悬起来的;尤其是搞中医,那更得皱起眉头来玄,轻易不要多说话地玄,病人问什么只是‘嗯嗯’地玄。记住,人的名声就是哇哇哇吹出来的。”
  “你就胡来吧,总有你倒霉的一天。”
  “放心吧。说二红怀孕我是想试探一下虚实,管她‘树上有枣没枣’,先打她三竿再说。”
  “哼哼,你拿‘竿子’打她,她拿笤帚摔你。报应,铆平了。”
  “我早把二红猜透了,看透了。你想,她为啥拿笤帚摔我的时候我一动不动?像在思考什么问题?”
  “那是你不敢动了,什么思考。”
  “错。我是在认真观察。”
  “你是在观察她要摔你第二笤帚的时候会从哪个部位摔,是吧?”
  “不是。我是在观察她的内心。”
  姜红莲再也无心多说什么,她一本正经地提醒姚文国:“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绝不能再做这样的事;为你弟弟也不行,你恨大猴子也不行,我跟上害怕。把好好的脑子都歪七八扭用到哪儿去了。”
  姚文国仍陶醉在自己的得意处,撇撇嘴说:“哼,人就活个脑子,我脑子要是不好咋能过上这小富裕的日子呢?睡觉,我心里有底了,她二红一定还要找我。”
  姜红莲看着他长叹了一口气,软软地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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