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 3 集（2）

　　13-11：阁楼夜、內
　　杜良进门，也冷静了，软下来：对不起，岳米，我胸心狭獈。
　　岳米生闷气，比大吵大闹更可怕。她不红脸，不喊叫，不皱眉，表面平静无事，就是不开口，不理杜良。
　　杜良洗完澡，幻想两口子吵架不过夜，抱一抱，亲一亲，又恢复和平。当他穿着浴衣从卫生间出来，岳米己经给他打了一个地铺。
　　岳米：我本想到集体宿舍找张敏去，只怕丢人现眼，一次再次地闹，被人笑死。
　　杜良厚着脸皮说：地板太硬，没法睡。
　　岳米：你不调到报社来，你就一直睡地铺吧！
　　杜良：太残酷了吧？早知这样，我不回来休假了。犯相思病也比睡这个地铺强。
　　杜良摸黑躺在地铺上，自言自语：唉，杜良同志，你命好苦啊！福来街东牌坊上的福字，衣傍少了一点。古人英明啊！自古以来，这福就有缺欠。从甲骨文字的福，演化到今天这个福，多么艰难曲折！
　　杜良躺在地舗上翻来复去。岳米打呼噜，装的。
　　杜良还自言自语：到哪个山上唱哪首歌，这总比躲炮弹睡在山洞里好。没有蚊虫叮咬，不帕毒蛇，还有一股清香，还有美女陪睡……
　　岳米在床上哼唱催眠曲，杜良学婴儿啼哭，唱着哭着，两人都笑了。
　　岳米翻身下床，钻进了地铺的被窝里。
　　
　　13-12：俱乐部广场日、外
　　岳米走过广场，回头，见张敏吃着烧饵块走来。
　　岳米：张敏，快点，许主任要给我们派新任务。
　　张敏走近：什么新任务？
　　岳米：不知道，快去办公室吧，我打开水，你扫地。
　　张敏：我先跟你说个事，你跟杜良讲讲，要他给我在下边部队介绍一个对象。
　　岳米：你不是说怕打仗，不学我找下边的人吗？
　　张敏：军区机关的小参谋、干事，我一个也看不上，站在面前三道弯，一个个都像豆芽。
　　岳米：你找下边的，看我吃的苦头还不够？
　　张敏：我就喜欢吃你这种苦！
　　岳米：晚了！杜良有个好战友，他们连长，就是你帮他介绍眼科医生，给他父亲治眼病的。多好的男人！杜良要我介绍你和他见面。因为你怕打仗，我不敢提，也不想让你见他。
　　张敏：连级干部正好。我就要杜良那样的，想办法把他调上来。
　　岳米：晚了！他走了，攀高枝了。
　　张敏：你要是不给我介绍个杜良那样的，我把杜良从你手里抢过来。
　　岳米：你抢去吧，他才不会理你！
　　张敏：你说的，那你不要骂我勾引他。
　　岳米：你勾引试试，他一脚把你踢到天边去！
　　
　　13-13：阁楼日、内
　　杜良伏案专心写作。楼下，传来舒缓、悠扬的乐曲。
　　杜良：（独白）分手危机初步稳定，以后，更要各方面努力，为小家庭作实实在在的贡献。特别是要孝奉好老人，保护她的尊严，也让岳米轻轻松松、快快乐乐过日子。这绝对能为爱情加分。
　　忽听二楼一声震响，杜良搁下笔，惊咋地跑下楼去。
　　
　　13-14：二楼日、内
　　杜良进二楼屋里，看岳黄莲手拿一根棍子，惊慌失色地往床底下戳。
　　他弯腰细察。
　　岳黄莲：出来，妖精，出来！
　　她无视杜良的存在，棍子所及，一个腌菜坛子倒了，破了。摆在桌上的一个工艺品青花瓷瓶也掉下地，碎了。
　　她并没有赶出什么妖精，身子往床下钻。
　　杜良上前拉住她，使劲才把她扶起。
　　岳黄莲：岳米大姐偷偷回来了，又要害我！
　　杜良：（顺着）在哪里？我打她！
　　杜良拿过岳黄莲的棍子，往床下乱拨，又匐匍在地，爬进床下，满脸灰尘退出来。
　　杜良：妈，您放心。我在，大姐不敢回来！
　　岳黄莲：你来帮我打，她就跑了。
　　
　　13-15：阁楼日、内
　　岳米回家，买了一袋鸡蛋，在一楼交给妈妈，上楼。
　　杜良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搁下笔，到门口相迎。
　　关上门，两人热烈相拥。
　　岳米：够了，先给你看毛主席重要批示。
　　她把两页公文纸给杜良，杜良看着。
　　岳米：文工团劳政委给我的，要你看看。
　　楼下，岳黄莲喊：岳米，杜良，下来吃饭！
　　杜良：妈，马上下去。
　　杜良未动，小声给岳米讲了几句（描述岳黄莲打妖精）。
　　岳米突然紧张起来。
　　岳米：居委会杨主任、何片警老缠着厕所问题，我们也没找到曾富贵、季洪福，妈妈心乱了，一急，又要发病！
　　杜良：我来处理，你装不知道打妖精的事儿。
　　
　　13-19：岳家日、外
　　岳米上班，杜良替她推出自行车，精细地擦擦车座，架起车，让后轮飞转，突然捏手闸，刹车效果极好。把车交给岳米。
　　岳米深情地目别，说：我回家吃午饭。
　　她骑车走了，他目送一程，转身进门去。
　　
　　13-17：阁楼日、内
　　杜良独自在阁楼里伏案写作。
　　楼下，传来交响曲《命运》。
　　杜良：（独白）我总觉得楼下有一条幽深的暗河，不知源自何处，流向何方？那是长流活水，清澈明净，有波澜而无惊涛。那是一位劳苦母亲生命的河流。我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好奇心，一种不可推卸的责任感，总想溯流而上，去探寻那生命河流的源头和活力……
　　岳黄莲拎茶壶进屋给杜良添水。
　　岳黄莲：我听唱片，声音大吗？
　　杜良：妈妈，您听您的，我也跟着听，好听，好听。
　　岳黄莲给杜良收拾纸篓里的废纸。
　　杜良：（拦住）妈，我自己收拾吧。
　　岳黄莲：你在家里写，我出去买菜。
　　杜良：妈，我休息时去买吧，您别辛苦了。
　　岳黄莲：买菜不辛苦。
　　杜良：那好，您小心点儿。
　　“命运”中断呼唤，杜良听见老人家下楼，出门了。
　　他迅速换上便衣，紧随追踪。
　　
　　13-18：福来街日、外
　　杜良出门，追上福来街。
　　他看见岳黄莲进了公厕，站在路旁树干后观察。
　　岳黄莲从公厕出来，在公厕门口和熟人讲了几句话。
　　岳黄莲往前走，杜良在人群中跟着。
　　岳黄莲走到四季香饭馆门口。门前人稀。
　　岳黄莲进了饭馆，一会就出来，再往前走。
　　杜良走进饭馆，寻望。
　　女服务员：对不起，还没营业。
　　杜良：请问，那个琴师今天还来吗？
　　女服务员：不知道。讨钱的，四处走。
　　杜良转身出门，不见岳黄莲了。眼睛盯着前方，脚下碰到了一个卖鸡蛋人的蛋筐。卖蛋人顺手揪住他的裤脚。
　　卖蛋人：解放军，不让我吃饭了？
　　杜良：对不起！鸡蛋破了吗？
　　卖蛋人慢慢地检查筐里的鸡蛋。
　　卖蛋人：破了，一个！
　　杜良：你这早就是坏蛋。
　　卖蛋人：谁是坏蛋？解放军说我坏蛋，我可受不了。
　　杜良：我说你的鸡蛋！我有急事，赔你，怎么赔？
　　卖蛋人：走吧，走吧，要看路！
　　杜良穿过人流，再也看不见岳黄莲。
　　
　　13-19：军区大门口日、外
　　杜良走在八一大道上（心声）：老人家真的会到军区门口找曾富贵吗？
　　杜良来到军区门前，看见岳黄莲站在路边。
　　一辆吉普车开出军区大门。老人侧头看车内。
　　杜良愁上眉梢，站在远处。
　　又一辆小卧车驶出军区大门。
　　岳黄莲探身望驶过的小卧车。
　　一位军人走向岳黄莲，扶着她进了门口的接待室。
　　杜良等着，那位军人出来了。
　　杜良上前问：老人家怎么啦？
　　军人：她好像有病，隔三差五来这里，见小车就看。我们怕她出危险，留过她，通知她家里来人领她，她说家里没人了。稍不注意，她就跑了。
　　杜良：对不起，她是我的岳母，脑子有点不正常。
　　军人回接待室送出了岳黄莲。杜良没认她，藏身树后继续观察。
　　（如果让老人家知道他在跟踪她，他和她之间的信任就会化为乌有）
　　岳黄莲沿八一大道走着，杜良紧紧地跟着，担心她会被汽车撞了。
　　一直跟到福来街东牌坊下，她向家里走，没有老年痴呆症患者不知回家的迹象。
　　杜良一直看着她走近家了才放心，继续在闹市踟蹰，看她会不会回头找那个“阿炳”。她没找，径直回家了。
　　
　　13-20：牌坊下日、外
　　杜良走到福来街东牌坊下。看见“阿炳”在路边卖一把旧椅子。过路人不看一眼。
　　“阿炳”叫卖：明朝皇帝坐过的太师椅喽，便宜卖！
　　杜良认定，椅子是楠木的。
　　“阿炳”：买下吧，解放军同志。
　　杜良：老人家贵姓？
　　“阿炳”：你又不是公安局的，查啥子户口？买下吧，我急着用钱。
　　杜良：你老人家二胡拉得好，今日又卖起椅子来了？
　　“阿炳”：唉，要吃饭啊！
　　杜良没有砍价，付了钱，脱下军装上衣，搭在手上，扛着椅子回家。
　　
　　13-21：二楼日、内
　　岳黄莲坐在屋里歇息。
　　杜良扛着椅子上楼。
　　杜良：妈，您回来了？
　　岳黄莲：你也上街了？
　　杜良：我出门走走，给您买了这把旧椅子。
　　杜良把椅子摆在长桌一端，揩揩灰尘，又把旧式唱机挪近一点，把茶杯也摆好。
　　岳黄莲笑眯眯地看着杜良摆弄。
　　岳黄莲：这种椅子很金贵的，钉子也钉不进去。
　　杜良打开唱机，装上唱片。
　　贝多芬的交响曲《命运》又响起。
　　岳黄莲：这个，我喜欢听。
　　杜良：书上都说，音乐是人类的共同语言。
　　岳黄莲产生强烈共鸣，心情振奋，也变成了命运斗士。
　　杜良：您以后就坐在这把太师椅上，喝着茶听。
　　岳黄莲坐在太师椅上，颠颠，直笑。
　　杜良：（老人高兴时好说话）妈，我和岳米商量好了，想叫大姐回来一趟，向您认错……
　　岳黄莲：不要！你不知道，她是个害人精，我早和她一刀两断了！
　　杜良：我知道大姐惹您生气。我们要批评她。
　　岳黄莲：那你帮我枪毙了她！
　　岳黄莲眼泪汪汪，下楼去了。
　　
　　13-22：楼下日、内
　　杜良跟到楼下，岳黄莲准备做饭。
　　杜良：妈，您歇着，我来做饭吧。
　　岳黄莲：你上楼去写吧！
　　杜良：我写完了，休息一下。
　　岳黄莲擦眼泪。
　　杜良：妈，我的家就在这里了！我会让您和岳米宽心，过好日子！
　　岳黄莲：好，好！岳米有两个姐姐，姐夫，还有哥哥，嫂嫂。他们各忙各的，局长，医生，厂长，教师，会计，都忙。我以后就靠你和岳米了。
　　杜良：放心，我会让你老人家靠得住。
　　
　　13-23：阁楼日、内
　　杜良带岳米从二楼上到三楼。
　　岳米：你买的明式太师椅，妈妈很喜欢。
　　岳米在杜良脸上亲了一下。
　　杜良：你说说，妈妈为什么急着找到曾富贵？
　　岳米：她说，只想看曾富贵当了大官，是什么样。
　　杜良：这有可能！还有，会不会把曾富贵当初恋情人？想见到初恋情人的人，心情迫切，压抑不住。
　　岳米：胡乱分析！
　　杜良：当年，外公都讲明了，愿意把妈妈许配给曾富贵。如果曾富贵留下，早成亲了！妈妈心里肯定存下一种美好的记忆和憧憬。
　　岳米：这倒有可能。
　　杜良：初恋，是人生最美好、纯净、最难忘的一种感情体验。就像你我一样，一生都会刻骨铭心。
　　岳米：我记得你讲过，没什么新理论！
　　二楼，岳黄莲喊：小米，杜良，你们下来一下。
　　两人深情拥抱，才下楼去。
　　
　　13-24：二楼日、内
　　岳黄莲换唱片。《第五交响曲》响起。
　　岳黄莲坐在太师椅上，喝着茶，屏声欣赏。
　　杜良、岳米轻步入内。岳黄莲关了唱机。
　　岳黄莲：你们听好：不准叫你们大姐回来！
　　杜良：妈妈，对不起。我不该提大姐，惹你生气。
　　岳黄莲：杜良，你不晓得，那个害人精太伤我心了！小米她爸爸被日本飞机炸死后，小米还没有出生。我把他们姐妹四个拉扯大，好难，好苦啊！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杜良：妈妈，旧事伤心，别提了。
　　岳黄莲：你不知道她怎么害我，我都讲给你听。
　　岳米：今天晚了，以后再讲吧。
　　岳黄莲：不讲，憋死我了！杜良，我给您讲。小米，你也听！
　　杜良：妈，太晚了，明天讲吧。
　　
　　13-25：二楼日、内
　　倾诉的岳黄莲揩着泪水。杜良悉心倾听。
　　岳黄莲：她们都不想听我讲，不准我讲。
　　杜良：妈，您讲，我喜欢听。
　　岳黄莲：我也不明白，唐嘉是我生的养的，怎么教，她也不认错。她跟我断了母女关系。
　　杜良：您放心，大姐会认错。
　　岳黄莲眼泪洗面：我从头到尾跟你讲吧！
　　
　　13-26：俱乐部大门口日、外
　　岳米锁了办公室门，骑上自行车，加速。
　　到军区俱乐部大门口。站在门口接她的杜良迎上前。
　　岳米：谁要你来接我？不好好坐在家里写！
　　杜良：你把我当成印刷机呀，出来换换空气不行？
　　岳米：快走吧,一会儿大家都下班了。
　　杜良：快走，我告诉你重要情报。
　　岳米推车，两人并肩同行。背后有羡慕的目光注视。
　　岳米：好事吧？
　　杜良：好事！我今天听妈妈讲了她好多故事，把我感动了。证明你讲的那些事，是真实的，但她自己讲，具体、生动多了。她记忆力惊人，也说明她精神正常。她还讲了你没讲过、不知道的故事，可做长篇小说素材，吸引我了。
　　岳米：你就想挖我家的隐私！你千万不要提大姐，更不要去碰什么坏分子问题，那真会把她气疯！
　　杜良：妈妈想讲，是你不让她讲！伤心事憋在心里，好人也会憋出病来。最好的办法是有知音听她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