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女人世界（3）

　　山里的气候果真是变化无常。八月中旬早早到来了一场大雪，到了九月中旬，却不见一片儿雪花，而温度则是骤然下降，显现出“‘冬’风尽摧百花残、枯枝落叶入凡间”景象。对于部队官兵来说，天天看“晚报”已是常态；而夜夜打哆嗦，也成了习惯。天，是冷了，虽然对于新进山沟的人是一种煎熬；而对于老山沟，却只是再一次的重复。
　　此时，吴为的心更冷。按说，他也算是半个“老山沟”了，就算离开这里读了几年的军校，可现在已经两个多月的适应，也早已“返璞归真”了。他的冷，不是天气，而是来自于一封信，一封热恋中女友的信。
　　
　　吴为算是个早熟的主。初中，便和同班的女生肖纹好上了。别人或许会因为上学期间搞对象而成绩下降，他却因为成绩不好而追起了女生。其实，俩人也算是青梅竹马，在同一座城市、同一个区居住，虽是上学时相识，可也算是人不亲土亲。姑娘不算是百里挑一，但却入了吴为的法眼，偷偷在高中“暗恋”了三年。毕业后，吴为参了军，肖纹找了份银行的工作，俩人虽是天南地北，可书信却频传繁寄。肖纹知道，军人服役期最多三年，三年后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就回来了，到时候也就水到渠成，结婚生子。
　　可一年多后，吴为突然考上了军校，成了军官，这姑娘可是既兴奋又忧愁。嫁给军官她高兴，但过牛郎织女的日子，她可是一百个不乐意。所以，军校毕业，吴为趁报到之前，偷着溜回家见了对象，俩人偷着办了一件“大事”。
　　“哎，你说咋办？你当军官我高兴，而一脚又把你踹回大山沟里，以后我们只能是两地分居，这将来可咋整？原来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封信，那也就是几年，一挺就过去了；可现在，不是几年的时间，可能是一辈子的事呀。”肖纹嘴噘得高高的，瞪着可怜的双眼，双手却是紧紧地搂着吴为的胳膊。
　　“谁知道老子就这么倒霉，又分回到原来的师了。不过，你放心，也许不会分到原来的那支山沟部队呢。其他部队都在城边，交通方便。”吴为知道，这只是在忽悠女友，安慰自己。先过了眼前的这道关，至于分到哪去，再说。放屁砸脚跟的事，哪能就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你就瞎蒙吧，那领导是你爹呀，你想分哪就分哪？我可告诉你，我坚决不钻山沟。”这似乎是一句最后的通牒，说完，两个指头又狠狠地在吴为的胳膊上掐了一把。
　　“哎呦呦，疼死了！疼死了！好好，不钻山沟，不钻山沟，领导是我爹。我要是分到山沟，咱俩就拜拜，省着耽误了你，行不？”吴为狡猾地瞥了眼肖纹。这小子可知道，有些姑娘就是喜欢这样，越是往外推，她越是往身上粘。
　　一听这话，肖纹可是心里一“咯噔”。她可舍不得高高帅帅的、又是军官的男友成了别人的老公。这么多年的苦恋，这感情深着呢。她知道，如果在仕途和爱情上让他选择，这小子肯定会选择仕途，这说明爱情的砝码还不够重，还需要增加斤两。可最重要的砝码就是“自己”了，于是，一场“美人计”慢慢展开。也该着吴为这小子经不住诱惑，短短一天时间，就成了肖纹的“俘虏”。吴为是乐乐呵呵来部队报道的。就算是再次被踹进了山沟，就算是心里堵得如同心肌梗塞，至少还有一点快乐的小火苗在燃烧，不至于让心脏骤停。
　　可现在，吴为是彻彻底底傻了眼了。女友来信下了死命令——转业回家“抱孩子”。转业回家吴为知道咋回事，可“抱孩子”把他整得有点蒙圈。他总觉得就那么一次的冲动，难道惩罚就接踵而来了？刀郎的这首《冲动的惩罚》他倒会唱，但会不会有处罚的结果，他可怀疑。女友可不是一般的战士，她可真是能爱“死”个人。
　　吴为心里清楚，转业那可是天方夜谭的事。且不说自己年纪轻轻，军校刚刚毕业，还没为部队做出“毛”贡献，自己心里这道坎过不去；就是部队那么多“老干部”排队等着转业报告获批，猴年马月能轮上他这个新兵蛋子？况且，他知道培养一名军官，国家要花费培养一名大学生四倍的价钱，就是只算经济账，他也甭想“逃”。爱情这把火，可真要把他烤煳了。
　　
　　“哎，我说你小子这几天耷拉着脑袋，整日和‘老二’算啥账呢？无精打采的。”连长可是一眼就看出吴为的反常。曾经是自己的兵，一撅屁股，就知道他能拉啥屎。
　　“连长，没……没啥，嘿嘿。”吴为急忙把看了几遍的“最后通牒”塞进了抽屉，一呲牙，递给连长一支烟。
　　“别蒙老子了，是不是小情人扯后腿呢？你小子就是个情种，一辈子跳不出女人的圈。一会陪老子整两口，老哥我开导开导你这个生瓜蛋子。”自从吴为分回老连队，这二位可成了战友加酒友，没事就凑到宿舍里“煮酒论英雄”一番。
　　“酒席”很快摆上了，根本不用去连长的宿舍。吴为一猫腰，床下就能扯出酒瓶、花生米、罐头，这就足够成为他们所称之的美味佳肴了。军用大茶缸俩人各倒了三分之一，吴为是洗耳恭听起这位老兵的大说特教来。
　　“兄弟，你他娘的新兵蛋子一个，被窝没趴热呼就想走？这他娘的不是逃兵吗？你摸摸裤裆里还有没有卵子，还是不是个爷们？”连长瞪着眼珠子，骂归骂，喝归喝，“来，整一口。”端起缸子抿了一口，一吧嗒嘴，“老子我还在站岗放哨呢，还不是抱着枕头当媳妇？轮到我走也轮不到你。消停点吧，新兵蛋子。”连长又端起了缸子。
　　“是是，老哥批评得对。可我那媳妇……不，是……是……”吴为憋红了脸，开始结结巴巴了。他知道自己的话说得漏了风，肯定让连长抓到了小辫子。
　　“等等，媳妇？你也敢称人家姑娘叫媳妇？你们有‘事实’了？你小子站岗不咋地，种地倒是一把好手哇，嘿嘿。”连长果然是明察秋毫，奸诈地一笑，一只眼睛眨了两下吴为。
　　“没……没，是女友，是对象。”吴为知道大事不妙，赶紧端缸子盖脸。
　　“得得，少给老子装聋卖傻，老子可是过来人。就你们这些小生牛犊子，哪个是省油的灯？但我告诉你，可要对姑娘负责。你小子要是辜负了人家，老子拿剪子‘骟’了你。”连长假装拉抽屉找剪刀。
　　“是是，听话听话。”吴为急忙挡住抽屉，把连长拉回到酒缸前。他知道如何迎合领导，给个顺脚的台阶，况且，领导也是为了自己着想嘛。
　　虚张声势，见好就收，这是连长常用的“带兵之道”。拍了下吴为的肩膀：“是不是女友往家扯你了？”话题转到了正轨。
　　“是呀，简直就是十二道金牌。”吴为苦着脸，他确实不知如何选择。
　　“爱情和事业，你小子选择哪一个？”
　　“选……选择……我现在都蒙了。”
　　“蒙个屁。男子汉大丈夫，关键时刻要决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选择……事业？”吴为试探着、嗫嚅地问。
　　“他奶奶的，刚说完不能辜负人家姑娘。”连长瞪起了眼睛。
　　“那选爱情……”吴为瞄着连长。
　　“你小子就是好色，没啥大出息，熊兵一个。”连长又是一瞪眼。
　　“那……那……”吴为真不知道咋办好了。他现在不是纠结如何选择自己的路，而是琢磨怎样过连长这一关。
　　“那个屁！你得想如何让两人生活在一起，这问题不是就解决了？哪头也不耽误。”连长这话似乎很有道理，可又很无用，等于没说。
　　“连长，嫂子咋不随军呢？”以毒攻毒，吴为觉得这招真“毒”，能“将”死连长。
　　连长一愣神，随口发起了牢骚：“这鬼地方，哪个娘们愿意来？你看那些随军的家属，除了陪丈夫，不都成‘废’人了？”
　　“也是呀。工作丢了，城市没了，就剩锅台和猪圈了。”吴为这一概括，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却又十分形象。
　　“老子可不教你如何逃。你个新兵蛋子，老实在山沟趴上个三年五载再说吧。”连长又抿了口酒。
　　“是是，我知道。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哇，不是新兵蛋子嘛。等你走了，我再走。嘿嘿。”吴为也喝了一口。
　　“切！这可没准的事儿。常往卫生队跑两趟，或许有门。”这句话声音不大，也不知连长是出于啥动机说的。眼睛看着缸子，根本没瞅吴为。
　　“泡病号？！”吴为可是聪明人。
　　“老子可没说。来，喝酒。”连长端起缸子，和吴为碰了一下。
　　
　　这好像是一把钥匙，悄悄开启了吴为小小的灵感，可结果如何，他连想都不敢想。都说病急乱投医，无头苍蝇四处撞时，有个窟窿就能往里钻。连长画了道，他好歹也要去试一试，他还真有“撞倒南墙跨过去”的雄心壮志。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从此，吴为成了卫生队的“常客”。一米八几的大个，经常躬着腰，右手拄着后屁股，龙虾一样出现在卫生队院内，自我诊断为“腰肌劳损”。其实，他的腰也的确伤过，是在军校器械训练时扭伤过。不过，年轻人火力旺，恢复一段时间也就没啥事了。此时，剧情需要，他便开始借题发挥了。要说他品质坏，那是有些过分；可这爱情的火焰，着实是把他烤得外焦里嫩的。不知道这一招能不能降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