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第四十章

　　陈连长明白，朱副连长用手碰他一下，是不想让他在黄团长的面前替自己表白，这让黄团长感到朱副连长是不太爱声张的人。这时，爱说爱笑的陈连长又说，他好像忘了朱龙的意思，看得出来，他对朱副连长是称赞的。
　　“黄团长，你不知道，别看副连长不太说话。对了，在进行第二场战斗时，你没有看见，我的一个老兵，平时说得起劲，他要把鬼子打得要哭；而一听到枪声，就什么都不敢干，我真想把他毙了。可副连长就把我挡住，说打仗毕竟是这场下来还在不在都很难说的事，毕竟是要死人的事，说他都害怕。不过，同样害怕的还有老想跑的小陈。他有次被接近的鬼子吓得扔下抢就跑，真是气死我了！”说到这里，陈连长说气就真的气得把他脚往战壕壁一踢，怒气汹汹讥笑，“还跟我一个姓呢。”他一副说有多气，就有多气。
　　听陈志江连长这一念叨，黄成祥感到陈连长还没有完，他应该是还要说，就不打断他的话。于是，陈连长深深吸了一口烟，只见烟头火红光亮匆匆往他嘴唇上蹿，
　　他又非常惬意地把烟从他那方正而性感的鼻孔里喷出，还微昂起他方脸，一双因抽烟而非常享受的眼睛微微闭了一下，才又睁开，非常惬意！他的有些睿智眼睛立刻往河对岸看看，有一种，就是那怕他在松懈时，也要用一个眼盯着河对岸的鬼子似的。
　　这时，黄团长就感觉到，他只说别人也不提自己，就说：“陈连长，你怎么不说自己?”
　　陈连长厚道，他从不想表白自己。直接说：“我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这时，在一旁的战士鲁建主动走到他俩身边，开口就说，好像是一个孩子，不认生：“团长，你别看我们陈连长爱骂人、训人，可是一遇到日本鬼子，他就害怕少打死了一个；不顾危险，都要跳到前面，先打死了鬼子再说。”
　　“鲁健，你也不错，我还差点没向团长说。鬼子有一次眼看就要过河，他居然一个人先投了手榴弹，然后，还跑下非常陡的河岸，连投两个手榴弹，终于鬼子又退回去了。”陈连长喜欢赞扬和看着鲁健，还一拳轻轻打了下鲁健的厚实胸部。
　　鲁健骄傲，右手还动了动，不客气地说：“那是。我们不能看到鬼子上来，万一鬼子踏上岸，我们不是吃害了（倒霉了）！”
　　“你呀，一有成绩就不谦虚。”
　　“连长，你不是说，我自己都要当着黄团长说，我不能吃哑巴亏。”鲁健说起这话，觉得他挺自负的。
　　
　　还在他们的聊天中，由日本小队长吉永二郎带着大约几十个鬼子，其中，有日本工兵六人上了木筏。
　　步兵赶紧卧在上面，架上机枪，端起步枪，工兵在后面划船，木筏向不平静的被血染红一些的河面匆匆前进。此时，河面上充满着死亡的气息。清色的水和多处带血的水混合一起，开始让原先清清的倒影着雄伟的城墙的河面变得有些浑浊。
　　吉永二郎大喊一声：“撒格格！”然后，五十名日本鬼子呆在六七条木筏上，有蹲、趴着，有在后面划船的开始又一次进攻。
　　“团长！连长！鬼子进攻了！”有战士喊道。
　　陈连长立刻喊：“兄弟们，打！”话音还没有完，他左手迅速抬起把肚皮上的皮带拨松，右手迅速抽出插在他紧系着在他宽皮带里的肚皮上的驳壳枪，他右手握住驳壳枪向鬼子射击。
　　黄团长用他挬郎宁手枪向河面上的敌人开火。他看到包括他和战士射出的子弹，像颗颗豆大的弹珠纷纷地捕向河面上的鬼子，又像斜斜的偏东雨，急急不停地打落下来。这时，在竹筏上的鬼子，有头中弹，身子也中弹往水里倒下去。
　　同时，血从他们的黄色军帽里浸透流到他们的侧脸上，
　　被打中肚皮的鬼子的枪落在木筏上，马上，双手捂住肚皮倒在木筏上或落进冰冷冷的河水里，然后，沉入河里；还有一些鬼子肩上和脸上、脖子上中弹叫了一声，有倒在木筏上，有落进水里的。
　　“长谷君，”一个鬼子叫坂田喊道，他看见叫长谷君的同伴帽檐下的额头中弹，一股细的鲜血从仰起饱满的额头上流到其脸上，人落进河里。
　　身子在水中发抖的长谷说：“坂田君，我们不能在城里见面了，你要多杀支那人。还有，回到日本北海道札幌，替我去看看家人。”
　　“你放心吧。”
　　“坂田君，拜托了。”然后，头中弹的长谷川沉到河里去了。坂田马上对木筏上正在用机枪射击的一瘦鬼子说：“上田君，让我来。”
　　对方问：“你要干什么？”
　　恼恨的、变得发青的脸的坂田竟然伸出右手，一把猛把正在操作机枪的上田推开，于是，上田君就倒在竹筏上，滚下木筏，落进水里，又溅起了一团水花。这时，坂田就端起机枪站起，嚷叫着向中国军队疯狂射击。他还看见他发出的子弹，把岸边阵地上的国军打死几个，并看见他们十分痛苦地扑在阵地上。然后，他看见一个身子魁伟的军官立刻向他射击，显然，他被对方注意到，正要对付他。他已经来不及开火了，就立刻扑倒在木筏上，打向他的子弹斜斜地射向他后面的一个身子矮肥鬼子的、蹲着的鬼子脸上。这矮肥鬼子叫了一声，倒在木筏上，翻动着。
　　然后，在河南岸上的田仓认为，现在是发挥日军强大火力的时候。他注意到，吉勇二郎这次非常快地就要到河中间，如果这时加紧对中国军队的打击力度，有可能这次就要攻过河。在这一想法下，他立刻下令：“酒井队长！”一个肥头矮胖的鬼子跑来了。
　　他一脸的等不得，自作聪明问：“师团长，该使用大炮了？”
　　“你马上用掷弹筒，朝支那人的阵地上轰，向城墙上轰。”
　　“嗨！”酒井队长听了，大为心喜。他感到不是他将要执行这个命令而大喜，而是觉得好像这个命令是发给他本人似的。就向田仓师团长敬了个军礼，连旁边的一个大官山县，他也没有敬礼，好像联队长是站在旁边的陪同人员似的。
　　酒井就转身急不可耐跑到前面，对多个他的部下喊道：“快快！快开炮！”酒井队长几乎是跳过来，张口就喊，他希望最好是他还没有人到，部下就立刻开火。
　　“嗨！”多个鬼子木然回答。酒井觉得他的所有任务，就是动一下嘴巴就行了。一个鬼子就转身，弯下腰，两手抱起一枚实砣砣、头尖身圆的绿黄色炮弹站起，对准炮口，把炮弹装进去；接着他马上蹲下，双手抬起蒙住自己耳朵。然后，只听“嘭”的一声，掷弹筒冒出一股白色的烟来，炮弹就迅疾脱离炮管，就像一块石头被掷向天空，朝对岸中国军人阵地飞去。同时，这样的打击情形又出现。酒井队长双腿叉开踏在地上，两手抱在胸前，一副好多羊子弄不上山（四川话：得意的不得了而得意洋洋的眯笑，还微张开他厚嘴皮喃喃说:“哟西！”
　　然后，他看见有不少的炮弹落在对岸的阵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炮声；一团团橘红色耀眼的火光在卷涌的青灰色的升起的烟层里闪烁，还有在炮弹的爆炸中产生的冲击力把河沙抛土天空，令酒井欢欣鼓舞！他大胆地认识到：中国军队在这样的炮击中，有多少人经得住。他右手极为自信得不得了地往前一挥。“哟喜！哟喜”地叫。
　　这时，黄团长看见鬼子的炮击开始。他立刻对一旁的陈志江连长说：“陈连长，快招呼兄弟们躲起来。”
　　“是，团长。”陈连长回答。就站起来，侧过脸对身边在趴或坐的战士们大喊，“兄弟们，快躲起来!快！快！”
　　于是，战士们有的散开，有的蹲在潮润的战壕里，及时做好了个人防护。一场致命的战斗就要来了！
　　此时，陈连长喊完后，他看见有几个战士扛着弹药箱从大门往这边就要到阵地了。这时，透过冒起的蓝色烟子和冲向空中沙土的情景背后，他隐隐看到他们几个急匆匆、一脸惶恐地向战壕这边快步跑来的身影。
　　陈连长喊道：“徐排长，快去接应他们！”
　　“是，连长。”
　　这时，勇敢厚道28岁的、身体强壮年轻的徐少田排长听到了自己连长在喊自己，就立刻起身，对身边在射击的多个战士喊道：“你们几个跟我来！”
　　然后，徐排长带着几个战士向战壕口跑去。很快，要到战壕边了，这时，有一两枚炮弹落下来。徐排长看到自己战士有危险！顾不了危险了，向在前面的战士土根、李水有、郑成扑过去；他想尽量把他们扑倒，以免被鬼子的炮弹炸着，那就是重大损失！
　　这时，正好炮弹在他们的阵地边上爆炸。一声惊心的声响，使扑在自己战士土根身上的徐排长感到：声音大得把他的头脑都弄木了，只感到爆炸在他身后不远发生，他感到要是自己反应再慢些，包括自己和战士就会被炸得身裂肉飞。
　　这时，在背上落了不少的河沙的徐排长马上起来喊道：“土根，你们几个赶快往战壕里跑！”
　　然后，战士土根和几个同伴马上起身向战壕里急跑去。
　　“快，把弹药箱拿回阵地！”徐排长喊道，马上就把落在河边上的弹药箱抱起朝战壕里跑，另外两个战士也抱起地上的弹药箱跟着自己排长跑向战壕。
　　在鬼子对对岸工事的炮击中，由吉勇二郎小队长带领的鬼子坐的木筏渐渐要到国军的工事边了。
　　这时躲在战壕里的陈志江连长突然听到近处河边上的枪声，还有打上来的子弹，他明白：这是渡河的鬼子可能就要到达岸边了。陈连长就立刻起身，把他脸伸出战壕，一看：此时鬼子的木筏要近了，木筏上面的鬼子在向他们开枪，同时，鬼子的炮击停了。
　　“副连长，鬼子要近了。”陈连长说。
　　这时，朱龙副连长因为鬼子的炮击，躲在战壕里，是背对陈连长的。他忽然听到了连长喊他，就马上抬起身，同时，他看到：鬼子的炮击已经停了，显然，攻击他们的鬼子要近身了。
　　他就喊道：“连长，打吧！”
　　然后，陈连长对两边躲在战壕里的战士们喊道：“兄弟们，鬼子要到了。打！”
　　
　　战斗打了十多分钟，看到鬼子没有退而是即将要近了。
　　这时，陈志江连长更急！绝对不能让鬼子过护城河，绝对！他在心里想，嘴里也念道，两只又圆又黑的眼珠大睁着；他突然起身，跳出战壕，立刻从战壕上跑下到河边上。因为这个时候，木筏上鬼子离他们只有二十米不到，适合主动打击。
　　陈连长跑下阵地。而在竹筏上的鬼子机枪手坂田看见了跑下陡峭阵地的陈连长，他立刻抬起机枪向陈连长开火。
　　子弹没有射中陈连长。陈连长看到了站在竹筏上端着机枪的坂田，立刻还击，可坂田身子一侧，子弹过去了……
　　这时，坂田回身就向陈连长射击，陈连长身子好像有点歪，这时他可能在陡斜岸坎上踩滑了。
　　坂田再次对着陈连长。这次，他没有急于开枪，而是等着对方把身子站稳后，更好射击。仅几秒不到，陈连长在河岸上站稳。于是，来自坂田机枪一串猛烈的子弹扑向陈连长，顿时，他紧系着宽皮带上的肚皮上鲜血涌流。英勇击敌的陈连长双手捂着流血的肚皮从工事上滚下来，倒在河岸土的沙土上。由于陈连长肚皮右边的肝脏被多颗子弹打中，引起大出血，一两分钟不到，陈连长牺牲死了。
　　那个爱说话的、心地热情的鲁健看到了自己连长受伤滚下河岸，就担心，不想自己的好汉连长一会就死了。黄团长这时已看到了，想不到，刚才还和自己谈话的、看上去非常热诚的一脸厚道、勇敢的陈连长就不在了，眨眼间就二分钟不到，黄团长十分悲愤！这时，同样仁厚、坚毅的黄团长没有说什么，而是两眼露出血性的光芒。他紧紧地闭着嘴唇，立刻从碎石和灰沙的潮湿的战壕里起身，这时，他看见鬼子就要接近河边了；又转脸，看见个别战士被土压在战壕里。就对一边的33岁的朱副连喊道：“副连长，鬼子就要上岸了！”这时，本身是机枪手的朱副连长，二话不说，立刻起身。只见他跑到架在阵地上的机枪后，伸出粗大有力的双手把机枪抱起，立刻跑向右面。黄团长有些不解。
　　“副连长，你怎么跑向那边？”
　　朱副连长头也不回，边跑边回答。“团长，这边还要好打点，可以更近地集中火力打击鬼子。”
　　黄团长没有说话。
　　“团长，这个地势又近，没有石头挡住。”朱副连长同时还喊道，“兄弟们，快打鬼子，快！”他看见有个把战士被土石把身子头埋住，还在那里挣扎。这时，黄团长立刻边打枪，边对旁边的鲁健喊道：“你快把身边的埋住的兄弟刨出来！”这时，鲁健听了团长的话，把近旁一个战士身上的土沙和一脸灰土、眼角里和嘴唇上是沙的战士拍拍，说道：“向云安，赶紧拿枪，鬼子就要上岸了！”
　　“嗯。”
　　向云安回答。就马上弯腰把埋在土里的步枪拿出来，和别的战士一起战斗。
　　鲁健说完，就立刻身子扑在阵地上和黄团长并肩作战，
　　看来，鲁健是想赶紧和自己团长把即将上岸的鬼子打下去，他明白，对付鬼子是头等大事。
　　正在射击的黄团长看见鲁健马上就下到了阵地下，就边打边喊：“鲁建，下面危险！”
　　急于并不失时机地要对付鬼子的鲁建回答：“黄团长，别管我了。”鲁健这时，似乎变成了一个指挥官。黄团长感到他就不是那种厚着脸皮自吹自擂、就担心别人不知道他的功绩的人。他看到鲁健一脸的沉着，可能是经历打仗多了，已经应付自如了。这时，也有不少的战士拿起枪，趴在不平的阵地上，相继向鬼子射击。
　　来自水面上鬼子的火力显然弱了。这时黄团长看见有的鬼子在水中，头部中弹（在木筏上被打中，落进水里），就一下痛苦地动了下，身子往后一仰，脸和身子就仰倒进水里，溅起一些水花，就像是一块石头掉进河里一样；有些站在竹筏上的鬼子在向岸上射击，这时的枪声，非常大！子弹在护城河上倾斜般对射着。有几个鬼子更加厉害和狡猾，还灵机一动，带着枪一头扎进河水里，在带有血的水里，潜游上岸。并且，上了岸，这样就直接面对岸上的阵地。大约有五个鬼子到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