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改变进行中

　　凡当下在八十岁上下、土改运动中在乡下生活的人们，都有亲眼看见过、亲身参与其中那种感受；尤其是乡下以耕耘农田为生，而自己又没有土地、租种地主土地的那些佃户，听说土地归国家所有，分给农户耕种，向国家交农业税的消息后，人人奔走相告、喜上眉梢。
　　虽然眼下还没有步入实施，但大好消息传遍每个佃户家，那种翻身做主人的喜悦心情是难以言表。这些真正的农民，爱土地胜过一切，他们大半生耕耘在属于别人的土地上，付出的劳动剩余价值，是不属于自己支配的。
　　解放前夕的双山县诚信庄仍然是一片悲凉景象，在无政府状态中的匪患如蝗。两三年里，四十户佃户中，几经被流动的小股土匪多次洗劫，大半住户已是人去屋空；有的投亲靠友，有的躲进刘府大院避难。
　　刘府大杂院是另一番景象。已是华灯初上时，二百多人聚集的大院里，还是人头攒动。大兵在伙房扎营，门口有岗哨、大客厅在议事，大门紧闭、门外有岗哨。
　　刚刚入伍的原护院队的三十七人，每个哨位配一位。一小时之前的护院队，现在编入双山县第六区武装大队，虽然没有着装，但是位置基本明确。
　　再看这支原刘府护院队的成员，尤其是多数贫苦出身那些人，显露在脸上的是喜悦。一直没有正确行当的枪手们，日夜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有了归宿。
　　中院客厅里，今天晚上比较热闹。由百营长率领的土地改革分队，开完会、布置任务后，各行其责，纷纷忙了起来。人来人往、出出进进，显得杂而不乱。
　　从北疆一路走来的这支队伍，进入辽西省边境后，把主力投放在前方战场，留下的两个团兵力，在后方做巩固工作。到双山县的这支队伍，又兵分十二处散开整个双山县，建立后方新政权；由百万年带来的六十名官兵，今天是最轻松、也是心情最好的一个晚上。
　　几个月以来，他从来没遇到如此开明大户人家掌舵人。虽然是一位年轻女性，但对时局演化过程却没有一点阻碍。
　　有时的主动与热情，让这位身经百战、战斗英雄营长觉得不是真的。一直到三十七位护院队来报名参军，而且还带着枪支，其中包括四挺“歪把子”轻机枪；刘王氏还把炮楼里所有弹药，一概上交给百营长。看到这一幕的百万年，长舒一口气，那颗因猜想真假而悬着的心，总算放进肚子里了。
　　百万年营长在中院客厅里等待王云朗和老赵时，窗外来了三十七位护院队员，请求参军。百万年接待后，安排黎连长和文书登记存档。
　　在战争岁月里，想要参军，入伍手续简单得多，不体检、不分年龄多大，但太小的不行。护院队都是青壮年，登个记、存个档，过几天再发一身军装，齐活了。像护院队这些人，基本都会用枪，明天就可以上战场。
　　在王云朗和赵呈祥没来时，百营长安排完新兵入伍，回屋里在和勤务兵小李在交谈。刚没说几句话工夫，王云朗和赵呈祥两人肩并肩、面带少有的微笑走了进来。
　　百万年正在等着刘府当家人时，看到她和赵呈祥走了进来，一副笑容可掬表情说：“来、来、来，王女士、老赵，二位请坐，正好我们聊聊工作（给刘王氏搬个凳子，放在她身后），王女士您请。老赵，从现在起，您二位就是本六区最尊贵的客人。快请坐！”
　　刘王氏有些不知所措表情，看着百万年笑着说：“百营长，您客气了。我是这院主人，您是客人，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海涵。”
　　百万年仰首大笑说：“呵呵、哈哈，王女士，今天是我搞土改建政权的六个月中最高兴的一天。第一次遇上王女士、赵先生这样开明的豪绅。我军开进来未放一枪一炮，反而被当作客人，您二位说说看，我是不是应该高兴？”
　　赵呈祥已经坐下，又礼貌地站起来说：“是的老百，我们都应该高兴。（给百营长，刘王氏和自己各斟上一杯茶）首长，把杯子端起来，我们以茶代酒，为我们有个良好的开局而干杯！为我们军民团结如一人而干杯！”带头一饮而尽。
　　百万年端起杯子疑惑地看着赵呈祥说：“老赵，您是中国共产党员吧？要真是党员，六区的区委书记非您莫属。老赵，我老觉得您……”
　　老百下文没有说完，被赵呈祥连续挥手而打断。赵呈祥说：“首长抬爱了，我真想加入共产党，可是找不到组织。原来在学院做讲师时，是被国民党保密局的侦缉队列入通共黑名单，携爱人走上逃亡路；被原当家人刘广德请进刘府，给王云朗当家人当助手，要我协助王云朗顺利迈过土改关。”
　　百万年举着茶杯说：“噢！原来是这样啊。好，为老赵成功地协助王云朗顺利迈过土改这一关而干杯！”也是一饮而尽，擦一把嘴巴说，“高兴、痛快！”
　　刘王氏懵懵懂懂的样子，端起杯子说：“赵先生提的以茶代酒，我先干了再说话，你们俩随意。（一碗温茶一饮而尽）百营长，我是位知识面狭窄女人，几年来见过日本兵，也就是小鬼子；小鬼子完蛋后，中央军一拨一拨地来过几拨，他们从来不说以后做什么，只管眼前要猪、要粮、要银子；今天是第一次见到解放军，还不知道解放军要什么，所以我心没底。百营长，能先告诉我你们要什么吗？有什么要求，您尽管说……”
　　刘王氏话还没说完，赵呈祥递个眼神后摇摇头，刘王氏的大块侃谈，戛然而止。
　　百万年放下杯子，笑脸立刻收回，态度严肃、语调温和地说：“王女士、赵先生，我只能说解放军什么都不要。来府上打扰吃米花米钱、吃菜花菜钱，买卖要公平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时刻在约束我军一切行为。
　　“王女士、赵先生，咱们该吃饭了，咱吃完饭要进行一次长谈。有些事我在等上级回电，上级电报未到前，我暂时什么也不能答复二位。最好是放松紧张思想，要心里有底。像王女士、赵先生两位这样的开明绅士，我还是第一次见过，所以有关刘府的房产等我作不了主，要上报省和县委，由上级决定后，我们执行。我总觉得老赵是地下党领导呢，经您几句的自我介绍我才明白，您原来是来自解放区根据地的高教啊！”
　　刘王氏一声长叹反问道：“唉！百营长，不会把我抓起来吧？”
　　百万年大笑得前仰后合说：“哈哈、哈哈，王女士，您想哪里去了？咱共产党军队有严格的纪律，尤其是在土地改革和基层政权建设中。土地革命必须按土地法大纲行事，地方政权建设，必须要按基本条例草案办事。今天遇到了新问题，必须请示上级。没有上级命令，我百万年一句话也不能回答您的提问。”
　　王云朗一直怀着忐忑心情，但表面装出笑容，有时会表里不一。她还是微笑着说：“啊，原来百营长也做不了主哇？真要是上级命令您把我抓起来，我也认命了。是自己心甘情愿的，无论到啥时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绝不后悔！”
　　百万年又是一阵大笑说：“哈哈、哈哈，今天的王女士很可爱，不过吗您怎么会有这种奇异的问话呢？您和赵先生是我们的朋友、亲密的朋友。您没拿我们当外人，把护院队不但自动解除武装，还带上武器枪支弹药参加队伍，想想就感动人。我可是一直在笑呢，就二位的行为，尤其是赵先生的举止言谈，共产党员也不过如此。”
　　刘王氏惊愣地看着这位首长说：“百营长，遇到什么坎儿了吗？我能帮上你们什么忙吗？我可有话在先，既然拿我当朋友，那就该敞开心扉。首长，有难处瞒着我王云朗还是朋友吗？”
　　百万年平静地说：“王女士，我就实话实说吧。半年来总是斗地主、打土豪，假如二位也像别处豪绅那样不识时物地顽抗土地改革，我谁也不用请示，先一顿迫击炮把院里炸平，军队进入院内，把顽固分子一抓；大树倒，猢狲散，然后先建立地方组织，让贫农协会当家作主。下一步开始土地改革。
　　“其实，我们并不希望就这么简单、属于强制性地夺取武装控制权。枪炮子弹没长眼睛，误伤了好人百姓，是一件付出代价最高且有不良后果的事。”
　　赵呈祥接着说：“噢，百营长，我明白了。像王女士这样主动交出一切的大户，您反倒不会走下一步了，我说的对吗？百营长，我们并不是心一乐和心血来潮。原当家人做过保长，也就是帮日本人办过事，在乡亲们眼里是汉奸；总觉得对不住乡亲，也没脸见乡亲，所以他选择了外逃。在临走前一再嘱咐我们，解放军来到时候，第一时间打开大门，欢迎队伍入驻，千万不可和仁义之师动硬的。首长，我们早就打算好的，做土改的先锋，什么都由新政府安排。老百，我赵呈祥也是遵照原当家人刘广德出走前的嘱托行事。”
　　百万年一笑说：“呵，老赵，无论是谁的嘱托，我们接触后的所见一切，那是实打实的。你们的开明绅士是可圈可点，真是个好典范。给省和县委电报已发出，今夜就会有新指示。我想，战地记者一两天就会来收集示范户材料。老赵，就是这回事，好了，我真饿了，咱们去吃饭！”
　　刘王氏拽一把小李说：“对，我也饿了。走，勤务兵，咱们去厨房把饭菜拿来，我再布置一下明天伙食。咱几位在这里吃，不用去餐厅。”
　　百万年急忙摆手说：“王女士，我们的伙食标准不高，千万别让我们超标。我可说了几遍了，纪律约束我军官兵，不可以逼着我们犯错误。”
　　刘王氏回头一笑说：“放心吧百营长，刘府的任何人都不会宰大兵的。”
　　刘王氏和勤务兵小李两人去了西跨院，到厨房取饭菜。
　　刘王氏和勤务兵小李两人，随三位手提食锦篮厨娘走进中院客厅。厨娘放下篮子走出客厅，百万年营长动手摆上饭菜，四人围茶桌共餐。
　　百万年放下碗筷，掏出手绢擦了一下嘴说：“呵，红米饭下豇豆比大米饭都香，战士们好久没吃到这样的饭了。王女士，府上平常吃什么？吃到大米了吗？”
　　勤务兵小李也放下碗筷，把营长的碗筷一起收拾起来说：“首长，是现在喝水，还是稍后？”在忙着擦桌子。
　　百万年摆一下手：“放下吧，我来收拾。你去那座空房里去看看通讯班那儿，我请示的电报回来没有？”
　　勤务兵小李刚要推门出去，忽然向大门外一指：“首长，看，李姐和小王她俩跑着来的，一定有急令。嗯，她可是从来不跑步的，一定有新命令。”
　　勤务兵小李推门跑出去，把小李、小王迎进客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