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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山谷号鸣(2)

作品名称:雪冷·血热      作者:吉林老兵      发布时间:2020-07-05 09:04:16      字数:4444

  吴一号从会议室出来,抻了一个懒腰,两只短胳膊使劲挥了两下,奔着最里间自己的办公室兼宿舍走去。一屁股坐在靠背椅上,又叼起一支烟,一只手使劲掐着眉宇间的“川”字型一条肉,深思起来。
  别看这支部队是全师最偏远、最艰苦、最土气的部队,可它却是吴一号最熟悉、最用功、最喜欢的部队。自打当兵起,这位文化不高的小伙子就一头扎进了山沟的这支部队,硬是凭着自己的肯干、实干、苦干,一步步从班长到排长,再到连长、营长、部队长,那绝对是一步一个脚印干过来的。没干过副职的经历,让人羡慕、佩服、嫉妒;可这也形成了他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性格特征。否则不会出现干部见到他,心里犯嘀咕,战士撞见到他,扭头就跑的现象。可有些人也喜欢他的这种霸气,他的霸气也让这支“不受待见”的部队有了一种“匪气”。
  部队就是我的家,吴一号可是真正做到了。扎进山沟,也就进了保险柜,不是家也是家。老婆带着儿女住在离这几百里外的边境小城,偶尔来一趟山沟,他也借开会机会回家团聚团聚。虽然也商量过让爱人随军,可人家就是不愿意,理由只有一个:破山沟子当宝贝,自己搂着大树睡。但就算是这样,相对于其他的几位搭档,他也算是“二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至少老婆离得“近”;而那几位的爱人都在千里之外,一年也就一次探亲假。
  可这种情况没几年就变了。那几位的夫人为支持丈夫戍边,不得不辞去城里的工作,也钻进了山沟。自己的前途耽误了不说,连孩子都跟着遭罪。可除了向丈夫抱怨,也只能面带笑容,当起了“家属”,成了山里娘们。只有吴一号的老婆是“死扛”到底,弄得这位“匪首长”在几位伙计面前总觉得有短处露在外面。
  所以,下班后,其他领导可以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喝上一盅;而这位吴一号,只能和机关的一帮光棍儿点灯熬油混在一起。可悲的是,大家都怕他,都寻着借口躲着他;万般无奈时也是咬着后槽牙陪着,时刻希望这位“恶神”一发火把自己撵跑,脱离苦海。这位吴一号可不上当,逮住光棍儿下棋、打扑克那态度相当柔和,温柔得像小媳妇,还好烟好茶供着。所以,有胆大的干部还真敢投怀送抱。甭管是啥臭棋篓子,至少混支好烟过过瘾。其实,这样的干部还有更大的私心,多陪领导,那可是多条“进步”的路子……
  这样的“铤而走险”可不是当下干部们的发明,自古便有之。历史的经验也告诉他们,凡在首长身边混得熟的人,进步的机会就会“大大”的。识人善用嘛,不接触如何去识?不识如何用呢?虽说伴君如伴虎,但却也可以狐假虎威,有一得,必有一失。老祖宗传下的智慧,自然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吴一号左手夹着烟,右手扶在椅子的扶手上,似睡非睡着。直至烟头烧到了手指,才一激灵睁开了带血丝的眼睛。他在回忆着那个曾经和自己撞个满眼、却又扭头就跑的战士。有印象,但却不清晰。“这小子军校毕业又分回来了?好像听人说这小子临走时说‘再也不回来了’,冤家路窄呀。他能在这呆稳当?老子得给他来个下马威,看看这小子长了多少能耐。”吴一号似乎想出了头绪,冲外面喊“公务员”。
  “到!首长,请指示。”娃娃脸的小郭出现在吴一号面前。
  “去,把主任喊来。”吴一号站起来,踱了两步。
  “首长,首长们都回家吃饭了。这都中午了……要不我去叫?”小郭天真又机灵,眨着眼睛看着一号。
  “中午了?”吴一号抬腕看了下手表,“哟,可不是咋地。行了,不用了,我也去吃饭。”迈着平稳的四方步,下楼向招待所走去。脚上是经常穿的千层底布鞋,既养脚,又无声,这是他多年的习惯。没家没伴,吃个饭也只能在招待所或机关食堂,就算是首长,可也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待遇。山沟沟,就那点东西,翻过来调过去整不出啥花花样,倒是可以吃些野味。
  小郭看着走远的首长,迅速进办公室抹桌子、倒烟灰、放烟气,他必须保证首长办公室的整洁。每次一缸一缸烟灰往外倒,而且都是好烟,一条赶上他半年的津贴费。他就觉得首长真有钱,有时做梦也在想:啥时候自己也当一回首长,奢侈一把……
  
  “哥儿几个,走吧。”一直闷头的吴为,终于开了口。自打从军校上火车,直到下了火车,上了师部大楼;再从干部科的办公室出来,他就一言不发。李晓彬、王德宝,还有其他几个不认识的学员,不时还和接待干部说上两句,都想着套套近乎。可从进门到出门,也只是十分八分的过程,他们的命运就被定格在了深山老林里。这不是师机关办事效率有多高,而是他们人未到的时候,去向就已经明确了。现在也只是开个介绍信,走下形式。这三位,与其他四人一同被“踹”进了吴一号当头的山沟部队。
  吴为心里比谁都清楚,该做的“工作”要提前做,没做?那就甭操那份心。毕业时领导不是教了一套嗑嘛,“愿做革命一块砖,东西南北任党搬;用到长城不骄傲,放在厕所也心甘”。他现在可是真的认命了,那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不需要厕所。人家还能是个屎窝挪尿窝,还算有些“进步”;他是此屎窝挪到彼屎窝,在哪跌倒在哪就陷进去了,乌龟转圈不动地方。虽然这天气倒是可人,晴朗朗、暖洋洋,城市里熙熙攘攘、花红柳绿,可也没能让他有个好心情。这回真的吃了“回头草”了。
  “走走,跟着老吴走,他是这支部队的老人了,老马识途,哈哈,老马识途。”王德宝似乎继续他的没心没肺,向其他几位同行者介绍着。这几位虽然不是他们同队的,但却是校友,只是没有见过面。今后,将成为同一支部队的战友了,不知山里苦,还在憧憬着山沟那绚丽的风采呢。
  “德宝,打铁烤糊卵子——看不出火候呢?”李晓彬瞪了一眼德宝,又瞄了下吴为,“嘿嘿”一呲牙,“甭听这小子瞎白话,咱这叫杀他个回马枪,今非昔比。”他是尽量不触碰吴为的痛处。
  “得得,老子命里注定,我要踏平罗子沟。”吴为把背包一甩,背在背上,一招手拦了两辆出租车,“哥几个,上车!”说得倒是豪气冲天,可心里窝的火不用问也知道有多大。
  “你疯了?三百多里打车去?”李晓彬张大了嘴巴,他就怕这位老同学一股火上来,发狠做出“傻”事。看着“大头鞋”大小的出租车,要一口气跑个几百里,还不得散架子了?其他几位也都有些发蒙,瞪眼瞧着两辆一脚就能踩瘪的出租车。
  “你看到我疯了?老子刚开的两个月工资,打个车轱辘去部队都不够。去火车站!”吴为一猫腰钻进了车里,又探出头来向大家喊,“上车,五块钱,跑全城。”人往车上一坐,车身忽悠一下下陷了半尺。
  “咔嚓”“咣当”车门一关,一溜烟两辆车奔向了火车站。
  少数民族地区,自然有着特殊的民族政策。虽然已经进入了改革开放的年代,从农村发起的改革慢慢走入了城市,步子是缓了点,但少数民族地区的先行一步,还是让这座城市显现出了生机活力。靠近东北亚大商业圈,濒临朝鲜半岛,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没有人不看好这里的未来。但山区的变化,却显得脱节了不少,这是几位一路穿行的见闻。
  
  崇山峻岭,绿色海洋,一个小时的火车,除了钻山洞就是过隧道;再坐上掉了漆的汽车,行驶在曲折的盘山公路上,哥几个的兴奋劲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现在,满肚子都是怨气,浑身的疲惫,整个心皆是拔凉。又是两个小时过去了,可依然看不出有到达终点的意思。
  吴为这位向导更是闭目合眼,脑袋随着车的颠簸左右摇晃,简直就是和尚念经。所有的乘客都昏昏欲睡,只有老掉牙的汽车发动机在拼命地哼哼;司机却很悠闲地吹着口哨,熟练地扭着方向盘,表现出对这条山间公路超凡的驾驭能力。
  “嗨,我说老吴,还有多远呀?这屁股都坐肿了。”德宝显出焦虑,恨不得现在就到地方。但这绝不是想急切地投入到部队的怀抱,而是想找到脚踩地的稳定感。
  吴为头不抬眼不睁,脑子里早就有着车的行进图,冷冷地甩给德宝一句:“半夜摸帽子——找(早)呢!”
  “还早呢?再早就吐了。”李晓彬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叫,有一种翻江倒海之感。从来没坐过这么长时间的车,而且是上岭下坡,恰如海上漂泊的小船,这五脏六腑早就倒了几个个儿,脸色比其他几位都差。
  “晕车了?”吴为这才睁开眼睛,扫了一眼窗外,又看下李晓彬,“坐习惯就好了。我开始坐时胆汁都吐出来了,这得练呀。”说着,在裤兜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帖风湿膏,“来,贴肚脐眼上,管用。”
  “别扯蛋,粘嘴上能止吐。”李晓彬可不“上当”。
  “你小子可别狗咬吕洞宾,真管用。来来。”吴为一边往李晓彬手里塞风湿膏,一边伸手去掀他的衣服。
  “别逗,这是车上。”李晓彬心里一惊,这小子咋当众让自己“走光”呢。
  “逗啥逗?谁没有肚脐眼。不听老人言,遭罪在眼前。”话音刚落,这手已经摸到了李晓彬的腰带上,准备当场贴肚脐。
  李晓彬是死死抱着肚子,眼睛却是看着车里的乘客。真担心影响军人的形象。
  “嘿嘿,是不太雅观。自己偷着来,保证管用。”吴为一副真诚,让李晓彬有些相信了。也是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悄悄地解开腰带,把风湿膏贴在肚皮上。
  “哥几个,看到前面那座山没有?绕过去就到了,胜利在望。”吴为伸了下懒腰。
  李晓彬心里这个恨,马上要到地方了,给老子贴肚脐,这不是孩子死了来奶吗?狠狠地瞪着吴为。
  “哇噻,格老子的,终于到了。”德宝一高兴,蹿起来就要够行李架上的包。
  “坐下,急个屁。老太太看地图——这才哪到哪。”吴为扯了德宝一下,这小子“扑通”一屁股又坐回到椅子上。
  “这不是眼看着到了?别蒙老子。”德宝疑惑地看着吴为。
  “望山跑死马,懂不懂?”
  “这是车,不是马。”德宝不服气。
  “这车可不比马快多少。呆着得了。”吴为一扭头看着窗外,不再理嘟嘟囔囔的德宝。
  果然又是近一个小时,破车才绕过这座大山。虽然没跑死马,可这车却累得停在一条岔路口喘着粗气、喷着黑烟。几个人背着行李、拎着旅行包跳下车,脚下没根一样蹲在路边,不知哪位还干呕了几声。李晓彬是啥事没有,小毛驴一般。看来,那个风湿膏还真挺灵的。老话早就说过,“偏方治大病”。
  
  一条十四五米左右宽的黄沙大道,越过一条两根水泥管铺成的河上小桥,爬上了一个小山岗,延伸着接上了天边的白云;路两边是两排直挺挺的白杨,虽不粗,但长得比较高,树叶上落满了灰黄。周边没有太高的山,远眺却是青绿色的山梁起伏。军营在哪?几位心中还打着大大的问号。藏兵于民、藏兵于山,这是军人都明白的道理,但藏得如此之深、如此之密,他们可是第一次见到。大有一种进得去,但难出来的感觉。
  “哥们,这离部队还有多远?”一位姓郝的同伴问吴为。大家都知道这位才是这里的元老级人物,先者为师,这是他的“一亩三分地”。
  “各位,不远了。看到没有?上了这个小山岗,下去就是营房。哥几个咱只有腿着去报到了。走!”吴为先迈开了步子。或许他现在已经忘了吃“回头草”的羞辱,想到的只是自己驾轻就熟的“坐地户”自豪。
  “等等。这领导也忒不重视咱了吧?也不派个车来接接,不是望山跑死马吗?”德宝还摆起了谱,开始发起了牢骚。
  “你小子等着,老子到部队用‘驴吉普’来接你。”吴为回头甩了一句,其他几位哈哈笑了起来。
  德宝或许真不知道这“驴吉普”是个啥样子的车,他觉得应该和北京212吉普差不多,于是问了句:“也是北京产的吗?”
  “原产地的。四条腿。”吴为差点没被他气死。在这么多生人面前,问如此幼稚的军队常识问题,简直就是丢人现眼到家了。
  “你个大傻帽,毛驴车没见过吗?”李晓彬一脚踢在德宝的屁股上,“都军官了,还这么丢人。走!”一行七人,往山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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