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奈何相见不相亲

　　“红石林？”
　　第二天天才微微亮，伏羲就把女娲和黑潭、太子一起叫醒，说他要去红石林。
　　“对，是阿娘让我去的，所以我一定要去。”伏羲坚定地说。
　　黑潭和太子都一边叹气一边说：“哎呀，那是梦，算不得数的。”他们突然好恨伏羲，要不是伏羲闹他们还能再睡一会儿。只有女娲拉着伏羲的衣袖问：“哥哥，哥哥，你真的梦到阿娘了吗？为什么我没有梦到呢？”
　　“我跟阿娘说了好多话，可能阿娘累了吧。妹妹，阿娘让我们重建华胥国的，我们一定不能让阿娘失望！”
　　“可是，可是……”一想到要重建华胥国，女娲不太相信他们能做到。
　　“没有可是。”伏羲坚定地说，“我们必须做到。所以红石林我是必须要去的！黑潭，你到底知不知道它在哪儿啊？”
　　黑潭噘着嘴狠狠叹了口气，说：“知道！”
　　“真的？！”伏羲高兴地跳到黑潭身边，死磨硬泡地非磨着要黑潭带他们去。黑潭起初不愿意，奈何伏羲态度坚决，只好拼命地打了个哈欠，让自己清醒清醒，便立时化作一条黑龙，太子和伏羲、女娲都高兴地跳了上去。黑潭一肚子怨气，他可是神龙耶，可自从认识了伏羲和女娲，他就成了卑微的坐骑，偏偏他还拒绝不得。想起来简直是丢尽了龙的脸！
　　当太阳升起大亮的时候，雷夏才慢悠悠赶了过来，却惊讶地发现，伏羲、女娲和黑潭、太子四个竟然全都不见了踪影；更奇怪的是，他的结界竟然完全消失了！他一下子慌了神，他们去了哪儿？有没有遇到危险？雷夏不敢想，他在附近找了一阵，毫无所获。猛然想起，眼下能破了他的结界的惟有玄女一人，而他敢肯定的是，玄女现在不在这里。
　　“难道是玄女把他们掳走了？”
　　雷夏大叫一声不好，慌忙之下不假思索便直奔昆仑山而去。
　　而此时，伏羲他们早已经到了红石林。这里到处都是耸立的奇峰异石，有的层层叠叠像是晕开的云影阑珊，有的则独支峭立如同凭栏远眺的闺阁少妇。每走一步都能呼吸到一股不同的气息，清如泉幽如梦安如枕，简直如同身处仙境。黑潭不由得惊呼道：“哇，这里的气息好纯哦，简直比天上还好闻！”
　　伏羲瞥了黑潭一眼，小声斥道：“都活了那么久还跟小孩子一样，真是丢死人了！不，丢死龙了！”
　　可惜，黑潭听到了伏羲的唠叨，反而引以为喜，道：“真的？那太好了！做小孩多好呀！我真希望我永远都不要长大。”
　　黑潭的话一出，女娲和太子都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伏羲白了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突然发现，这牲畜有时候也还蛮可爱的。
　　忽然，他们听到远处依稀传来断断续续叮叮咛咛的声音，时长时短，时急时缓，叫人听了即便心里再烦躁也能立刻安静下来，犹如一股清泉直入心田。他们几个，尤其是伏羲，循着声穿过一片树林，赫然看见一名白衣女子跪坐在地上，面前放着一把五弦琴，十指优雅娴熟地前后拨动着，那动人的旋律便是从这里发出。尤为让伏羲惊讶的是，那女子身上穿的衣服和雷夏、黑潭他们一样，都是无比精致细腻的布料，轻盈透亮，简直像梦一样。早先，雷夏出现之前，他们人多数都以兽皮制衣，雷夏来了之后他们才见着了这许多漂亮的衣裳。不过也只有酋长和长老们才有资格拥有，雷夏可不愿帮那么多人。只是后来伏羲与雷夏生隙，伏羲才不愿再穿雷夏给变出的衣裳，自个儿做了个兽衣蔽体。而今见这女子的穿着，伏羲心下明了，八成也是一个神仙级别的。
　　少顷，那女子停止了弹奏，缓缓起身并转向这边。霎时，伏羲他们都惊呆了。
　　“玄女？！”黑潭难以置信又惊奇又失望地叫了一声，恨不得立即带伏羲他们回去。
　　然伏羲和女娲同时叫了一声“阿娘”，只是女娲立刻意识到那是玄女，一时便想起了华胥，不由得伤心了起来。而伏羲却异常激动，哪怕那是假的阿娘，即便那是恶魔，只要能稍微感受一下阿娘的温暖，纵是死也值得。他顾不得一切，冲开众人的劝阻，飞奔似的扑向玄女的怀抱，痴痴地叫了一声“阿娘”便泪流满面。
　　玄女轻轻抱着伏羲，像在抚慰自己的孩子……
　　且说雷夏直奔昆仑山，不及通报便要硬闯，昆仑山众长老不得不摆起阵势围堵。这昆仑山几乎与天地共生，育有瑶池仙山，乃是继盘古大帝、东王公倪君明之后出世的第三位大神西王母缑婉妗的居所，乃是天地间的圣地，岂能容忍雷夏擅闯！
　　“雷夏！快快住手！否则，若西王母驾到，你可还有命！”领事长老缑婆婆厉声斥道。孰料雷夏竟不以为意，反冷笑道：“哼，你当我愚昧！西王母根本不在昆仑山，早就历劫去了！即便她在，今天我也要将昆仑夷为平地！”
　　“放肆！”缑婆婆忍无可忍，虽气得青筋暴起，但仍然维持了几分远古大神的威仪，“雷夏，你别不识好歹，想当初你来索要蟠桃，我们看在你与玄女的旧情上不予计较，今天你……”
　　“啊——”缑婆婆不提玄女还好，一提便把雷夏的怒火全都激发了出来。他大喝一声，几乎使出了八成法力击向缑婆婆等几人。一时间整个昆仑山雷电弥漫，水火肆虐，山体崩塌，居住在这里的牲畜花草及众妖等都不得不四散奔逃。缑婆婆见状，为免生灵涂炭，不再手下留情，遂联合众神一起请出了西王母留下的瑶池秘镜。只见一轮金光缓缓从瑶池升起，逼得雷夏不得不用袖子捂住了双眼。不过才一瞬，昆仑山便立刻晴空万里，和光普照，重又恢复了静谧和祥和。雷夏怒不可遏，竟欲飞身去抢那瑶池秘镜。谁知缑婆婆冷笑一声，联合众神一起将神力注入瑶池秘镜，硬生生将雷夏反噬回去。雷夏万没料到瑶池秘镜竟有如此威力，立时热血上涌，忍不住喷吐了出来，重重砸在地上，却仍倔强地单手撑地，不肯露出半点伤态。
　　缑婆婆等并非弑杀之人，既已分出胜负便也全都同时住了手。缑婆婆上前，瞧雷夏伤得不轻，便三分警告两分温和道：“六亿年的修为不容易，望你日后好自为之，昆仑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语毕，随手扔给雷夏一颗疗伤丹药。可雷夏偏偏不肯接受，还将它扔出老远。缑婆婆叹了一口气，道：“你何苦！也罢，你好自为之吧！”
　　“婆婆！”在缑婆婆即将离去时，雷夏终于放下了傲气，低声求道，“我，我只想，能不能让玄女来见我一面，她怎样恨我我都不介意，只是千万别伤了我的孩儿！”
　　缑婆婆听得一头雾水，虽不知雷夏意欲何指，但料想也不过是些痴男怨女的琐事，无奈叹气道：“你们……哎！玄女不在昆仑山！”
　　“不在？”
　　“是，玄女自苏醒后就下山去寻你了，再未回来。我们劝她不过，只好任由她去。”
　　“那……”雷夏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几乎是哀求道，“婆婆可知她去了哪里？”
　　缑婆婆又叹气道：“西王母去之前留命，她不在的时候由玄女主事，她既不愿说我等又有何权利去问？”
　　雷夏终于不再坚挺，颓然地坐在了地上，玄女不在昆仑山又能去哪儿，茫茫天地他如何去寻？她竟如此恨他吗，偏要拿伏羲女娲来还债？
　　缑婆婆瞧着雷夏的样子，又悲悯又可鄙，一边叹气一边和众神化身而去，独留雷夏伤感。若不是已答应伏羲不再哭泣，他此刻非得哭得天昏地暗不可。
　　不知过了多久，雷夏悲恸地返了回去。他好恨自己，说什么法力无边？说什么是天地共主？可到头来华胥留不住，伏羲女娲也留不住，为什么越是在意的越是留不住？那他做这个天帝还有何意趣？
　　可是，就在他靠近洞口的时候，竟隐约听到了伏羲和女娲的说笑声。雷夏难以置信，立刻由悲转喜，飞快地奔进洞内，却见伏羲、女娲、黑潭和太子完好无损地在一起打闹；而旁边，则站着玄女和成福。他们六个一起说说笑笑，倒像是一家人似的，雷夏无名醋火窜起，恼恨地叫了一声“玄女”，随即飞身去击。说时迟那时快，玄女虽无还击之意，伏羲却直挺挺跑到玄女跟前，张开双手，将玄女护在身后。成福见状也顾不得许多，飞身护在他们旁边。雷夏见势不妙，忙收了招式。可这一击一收竟牵动了他的伤势，忍不住吐了一口鲜血。女娲见状立刻奔向雷夏，无比关怀地叫了一声“爹爹”。雷夏顿感温暖，轻轻环抱住女娲，柔声道：“放心，爹爹没事。”
　　玄女盯了雷夏半晌，便知他是被瑶池秘镜所伤。她知道缑婆婆他们不会无故如此，定是雷夏擅闯所致。原来，他竟以为我要伤害伏羲他们；原来，我在他心里竟是如此恶毒和不堪；原来，他竟如此看我……玄女心里暗想道，越想越是悲痛，不由得神色哀戚起来。成福无意间瞧见，竟无端生起几分怜爱。
　　“我们家不欢迎外人，请你离开！”雷夏擦了擦嘴角的血痕，指着玄女冷色道。
　　孰知伏羲立刻挺直腰身，将玄女护得更紧，同时厉声道：“她不是外人，她是我师傅！”
　　“师傅？”有他这个父亲在，自己的儿子竟然要拜一个外人为师？雷夏心念一动，又吐了一口鲜血。这下黑潭也慌了，立刻跑过来扶住雷夏，太子自然也跟了过来。雷夏微微一笑，只轻轻说了一句，“我没事。”
　　“哥哥，你就不要气爹爹了好不？”女娲一边搀扶着雷夏，一边求伏羲。
　　可是，伏羲还没开口，雷夏就厉声蹦出了一句：“你想学什么我教你，不用拜师；即便要拜师，谁都行，就她不行！”
　　偏偏伏羲和他一样倔强，斩钉截铁道：“除了她，我谁也不拜！你也不拜！我不跟你学！”
　　“你！”
　　雷夏冷眼盯着伏羲，可伏羲不仅不畏惧，反而愈发执拗。然而，他们这一僵持，反而把伏羲体内的怨气又给激发了出来。伏羲只觉浑身炽热，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眼前只有雷夏，恨不得将雷夏立即吃掉，眼见就要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