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华丽的转身

　　双山县、诚信庄有几位外出回庄的乡亲们，在刘府门前路过时，发现刘府从来没这么热闹过，大门四敞大开。东西跨院人来人往，穿梭般流动。呵，还有军人和护院队共同站岗并谈笑风生。刘府这是在办喜事吗？一个庄的乡亲们都认识，很随便地走进院里仔细观察才知道，用这些乡亲自己的话去评论——天变了！
　　刘王氏安排护院队轮班站岗，以前也是有的，那是没有人出入时，大门紧闭，两人在门里面值班看大门。今天大门全开，护院队必须在门外站着。军队的规矩是大兵休息，必须要有哨兵值班站岗。官方哨兵和护院队岗哨搅在一起，自从刘府存在那天起，还真从来没见过。由此可见，刘府大门外今天的热闹劲儿，也是从来没有过。
　　两伙人搅在一起，有说有笑，都布置荷枪实弹的护院队和解放军的士兵，共同站岗。客厅门口布置两士兵，荷枪实弹门岗。院里没有护院队员岗哨，他们也没闲着，有人帮忙杀猪宰羊。西跨院的靠北院墙厨房和餐厅，军民一起忙的场面，像过大年一样热闹。
　　中院前客厅里，在做动员令；百营长看着刘王氏和赵呈祥、三位连长，百营长严肃地说：“各位同志请注意，今天的第一次会议，我们邀请了开明豪绅王女士和她的助手赵呈祥先生。同志们，辽西省、双山县的土地改革工作，从今天全面展开，我们营大部被调到主力部队，县城那里可能正在战斗。我们营留守在双山县六区的战士，仅有六十名。”
　　三连长举手示意问道：“营长，六区有多大？看地图和材料上，分布得太零散。全面开展，六十人的工作量可能不好完成。一旦再有难缠的村，或者土匪的骚扰，会做成夹生饭的。”
　　百营长未加思索说：“三连长，我认为问题不大。看，你们都说原二十屯保长刘广德府是很难做的工作。结果怎么样？咱没来刘保长吓跑了，这块骨头还难啃吗？
　　百万年又指一下刘王氏说：“大家看，这位王女士够不够开明绅士？我想，这不是硬骨头，这是辽西省的示范户，双山县的示范户。会议结束后，马上向省委、县委发报，让政府派新闻记者来。在全辽西省大力宣传诚信庄大户户主的开明姿态。”
　　黎连长举手示意说：“营长，这么说诚信庄不用动武了吗？我怎么不敢相信呢？”
　　百营长一声大笑：“哈哈哈哈！动武？动什么武？我敢打赌；这院里的武装，和解放军的值班岗哨此时在聊天呢！没看那位领头的笑得那么开心吗？百姓的命也值钱，户主下令时，他们知道是免去一战，说不准怎么开心呢！我仔细分析过了，像这样的典型宣传得越早越快越好。免去流血牺牲，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三连长又举手示意：“营长，您就捞干的，说下一步怎么干吧。地方有开明绅士，真是件令人高兴的事。这一点我们都看到了。尤其是咱的战士，人人喜笑颜开，这还是头一次。”
　　百营长站起来，胸有成竹地说：“好，我宣布，取消一套方案和二套方案，直接进入主题，今晚就在这院里选出贫协主席，成立协会，成立工农政府。这项工作希望王女士和老赵参加。我决定，虽然上级还没批准，二位就以开明绅士身份参加，有提议权和决定权。
　　“黎连长，你的警卫连，一定注意土匪的骚扰，和不明真相的恶霸土豪来诚信庄的反扑。章连长和启连长要负责宣传群众、组织群众。先把各屯贫农、雇农、中农和富农、地主等阶级的成份划清，定性。然后成立群众性的地方组织、贫农雇农为主体的农民协会。
　　“选出苦大仇深，对共产党有感情的贫农农民任主席。积极开展党组织在村级作用，成立党支部。同志们，对于诚信村的刘府王女士和赵先生的行为，一定要大力宣传。同时，一定要注意群众激化情绪。章连长和启连长，只能给你们每组配备五名警卫战士，其余五十名统归黎连长麾下。下午通讯兵开始架设电线，六区指挥部暂时设在这座院里。同志们，有什么异议吗？
　　章连长站起来，给百营长敬个军礼：“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启连长站起来，给百营长敬个军礼：“首长，保证完成任务，什么时间开展工作？”
　　百营长给两位还礼：”吃过午饭后，分头下各屯，开展一村，稳定一村。”
　　黎连长站起来，给百营长敬个军礼：“首长，我们警卫连住在哪里？”
　　刘王氏突然站起来表态说：“百营长，我们西跨院的大伙房可容纳八十人住宿。枪炮手归八路军行吗？
　　百万年对刘王氏一笑说：“王女士，谢谢您的大力支持。共产党军队在扩充军队时，是要争取本人同意的。不过，您可以把您看家护院人士叫到一起，有愿意参加革命的人士，我们绝不反对。不愿意参加军队的，可以发放路费回家。”
　　刘王氏拉起赵呈祥往外边走边说：“百营长，我马上召集枪炮手和大刀队，然后听您训话。就这么定了，刘府一切都听共产党的，有造反者杀无赦！”
　　百万年对刘王氏一笑说：“呵呵，有魄力！不过，王女士，共产党可不是随便杀人的。要讲道理，对顽固不化者也不可妄开杀戮！一定会有不同看法的人，他说的对，我照办；他说的不对坐下辩论。”
　　刘王氏把赵呈祥拽到自己卧室，他们开门时，就已经惊醒了正酣睡的刘广仁，但他怀着好奇心在装睡。心中暗想：怎么，还要在我眼皮底下做那个？为了抓个正着，我装睡。刘王氏也看到他在装睡的表情——眼睛虽然闭着，但眼珠在不断地动。
　　从来没拿她的废物男人当回事儿的刘王氏，也就没太在意他刘广仁想要做什么。和她的参谋、助手赵呈祥，该说啥说啥。因为她此刻的心情坦荡荡，也没背着装睡的刘广仁。
　　压抑很多年的刘王氏，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心怀希望。对赵呈祥描述过多少遍共产党领导下的队伍，到底能比国军强多少？她心里一直是个迷。
　　前两天的刘王氏，既希望马上见到共产党的队伍，又怕见到后不是像所听到的那样有规矩、体贴民情，所以刘王氏近几天心里焦灼、迷惘。
　　一上午和百万年营长的接触，让她心开两扇门。觉得自己像被松开绑绳一样地轻松，又重新燃起人生希望之火，决定要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不再守着活死人度日。当又看到陪他逝去八年青春一刹那，也决定在这次大变天时机中，她要浴火重生！
　　此时刘王氏再也不在乎刘广仁如何如何，刘家大院百十口人如何如何。真像有一种这些都与她无关的感觉。所以，在她与刘广仁的卧室里，与另一位和自己同龄男性交谈时，如刘广仁不存在一样，该说什么说什么。不忌讳刘广仁曾是她的男人。
　　刘王氏很严肃地对赵呈祥说：“表弟，我把枪炮手和大刀队交出去可以吗？反正今天我豁出去了。小日本滚蛋了，大东亚共荣示范村也有两年没人提了。十四年里，诚信庄这个村子被小日本树个大东亚共荣示范村，也沾点光。小鬼子不但不骚扰，而且还指导搞卫生，全东北仅此一村。看来，这是全东北，乃至全中国的任何村也享受不到的待遇啊！”
　　赵呈祥一直点头，他心里像被打碎装五味子药罐子一样，苦、辣、酸、甜、涩，不知道是哪种滋味儿，一齐涌上心头。因为他见过被日军轰炸过的济南市、被小鬼子祸害的无法生存的微山湖一带枣庄、李庄等等农村惨状。
　　在走来的一路上，东北大部农村像诚信庄这样囫囵的村庄，还真没见到过：街道整齐，两旁还稀稀拉拉地栽些杨柳榆各种树。虽然说不是什么小康标准，但是在敌占区的山海关以南是很少见的。也可以准确地说，山海关以南，从来没设过大东亚共荣示范村。
　　思绪很紊乱的赵呈祥，一声长叹说：“唉！姐，您说的诚信庄，是小日本树立的大东亚共荣示范村？我说觉得比其它村镇有点个别嘛。上次我听您说过，想问没敢问，自从和您见面接触的二十多天里，没看您开心地笑过，脸上总像披一层冰似的，没敢问的原因是怕您心烦。”
　　刘王氏看着赵呈祥：“表弟，我再也不去想那段灰色岁月，示范村是比较安宁，不来兵、不驻军、连土匪都绕着走。可是，当你走出诚信庄，就没有了做人的尊严了。这两年，尤其是今年，国军多次的骚扰，多是大哥接待。他会做台面上的事，总是弄得四面见光、左右逢缘。这次我是第一次接待国军，呵，也想好好相处，可是心情不好，还被我搞砸了。我根本就没瞧得起他们，和院里这支队伍有天壤之别，简直就没法比。”
　　赵呈祥伸出两拇指说：“姐，您的决定英明。大兵驻扎大院后，您想把枪炮手交给队伍，我十二分赞成。姐，咱还留枪炮手、大刀队一点用都没有。另外，咱的土地被分后，房产也要分给各户。咱还给谁去护院呢？所以说，这院的伙计、护院队、收留的吃闲饭的，一个都不该留。只有交出一切，您的开明绅士才名副其实。”
　　刘王氏疑惑表情说：“表弟，地分给大家我连寻思都不寻思。房分了，那我们住在哪呀？不会被赶出刘府吧？真要到了那一步，我就去参军，你说行吗？”
　　装睡的刘广仁，听到要分刘府的田地，还要分掉刘府的财产、房屋，他再也装不下去了，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声喊着：“地分给大家？我看谁敢！咱还被赶出刘府？谁的胆子那么肥？我刘广仁也不是吃素的！姓赵的，我和你没完！今天我把话放到这儿，我觉得你赵呈祥进刘府，就没安好心！姓赵的，你连夜给我滚出刘府！我一会儿也不想看到你！”
　　刘王氏并没有大发雷霆，此刻的她，觉得眼前这位男人，对她一点都不重要，用不着再与他费心劳神地去耐心解释。八年的时光，一直没醒过来的刘王氏，方才觉得与这种不爱的废品男性生活在一起，是一种屈辱，是一种罪过，是对人生、对青春的最大的不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