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开门迎大军

　　有一点开了窍的刘王氏，她有些盼赵呈祥说的那样解放军马上到来，又有些怕出现听说过的青面獠牙的出现在她面前。但她还是信赵呈祥说的是真的，她心里已开始有些期盼。
　　从春妮儿和赵呈祥夫妻俩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曾想过自己三十岁以后、一个正常女人所要的生活。刘王氏在这个多事之春，从遇到赵呈祥与春妮儿这些天里，方才想自己的人生路应该怎么走？应不应该还原王云朗的本名？当下刘王氏仍处于矛盾与迷惘中。
　　有时她屋里只剩自己时，还偷偷面对菱花镜述说：“你还是八年前的王云朗吗？以后该怎么办？还守在这个活死人身旁吗？看看人家从大城市里长大的那对小夫妻，为了活下去宁愿舍去富有的家庭，宁可遭受流离颠沛之苦，只为获得自由。王云朗，该醒醒了……”
　　当她想起同是三十岁女性，为什么，把自己过得这么苦？为什么，整天为那些蛆虫一样的懒汉操心他们的吃、喝、拉、撒、睡呢？有几位残疾者对他们施慈善还说得过去。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吃饱这顿等下顿，煞费苦心为他们着想、养着他们有意义吗？
　　当刘王氏听到赵呈祥说过，新政府一成立，向群众宣传土地法大纲草案和婚姻法草案时，她曾想过自己，这样的婚姻还是婚姻吗？他丑俊穷富倒无所谓，他是个无性人，自己凭什么陪他八年之久？人生的青春期，有几个八年啊？
　　近两天刘王氏想个人的前程比较多，所以她有些盼解放军马上到来。
　　在那个乱象频发岁月、多事之春中，不单是刘府大杂院的人，可能整个中华大地的每个人，每天都是人心惶惶、度日如年吧？身在刘府大院深藏者，只不过是没见到过罢了。
　　这不是吗，刚刚消停了没两天的刘府，可能又有大事要发生。
　　又是一个晌午时分，刘府昼夜紧闭的大门外，又有人在叫门。是刘王氏落下病根了，还是真病了咋的？在中院前大客厅里的赵呈祥和刘王氏两人，听到大门外有动静，好像似有人叫门。赵呈祥仔细观察了一下刘王氏，他看到刘王氏的人全身都有点哆嗦。又仔细观察这位冰美人的发梢，正在匀速地抖动着。
　　值班守门人快步跑去中院客厅时，却看到客厅门外四五人在说话，他停下了脚步。
　　刘王氏向守门人摆手说：“你，说你呢，怎么回事？快进屋里来。你是临时插班的吗？我以前没见过你呢。”
　　值班守门人一笑说：“管家夫人，我是郑炮手胞弟。家那屯子被胡子洗劫两次，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家里的四口人，都被我哥接了过来，我来两天中一直帮着守大门。”
　　刘王氏听明白了陌生守门人身份，仔细端详一下，和郑炮手面貌是有些连相，于是说：“啊，想起来了，你大哥前天说过了的。这些日子闹得我心神不定，忘了、忘了。郑师傅，外面又是有人要进府吧？先问明白，再从瞭望孔向外看看，不要把土匪或陌生人放进来。去吧，马上去观察一下。”
　　值班守门人回到大门处，打开小视窗，看了一下大门外，又快步跑去中院客厅门外说：“管家夫人，刚才有人叫门，自称是解放军。他们解释说，就是原东北第四野战军，也叫八路军或者新四军。他还说他是三营长百万年，要和当家管事人商量大事的。（抬头看着刘王氏）管家夫人，您看开不开门？”
　　刘王氏转过身看着赵呈祥问道：“哎哎，呈祥表弟呀，姐又该用你使唤使唤了。表弟，咱这两天净说解放军和国军了，你看，他们说来就又来了。第四野战军是国军还是八路军？我还头一次听说还有第四野战军呢。表弟，到底有多少军名？你也没说过什么叫新四军野战军啊。刚把八路军更名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知道个大概其，这怎么还没头没脑地又冒出来个新四野战军呢？真愁死我了。依我看，这个年代，笼络一些人，起个名就是军。”
　　赵呈祥对刘王氏一笑说：“云朗姐，咱从瞭望窗看一下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吗？姐，我再说一遍，军装整齐深绿色的，当官的多是好料服装、帽上徽章是青天白日的是国民党的军队。军装粗布灰色或粗布黄色的、帽徽红色五角星的，是共产党的军队。姐，我早就知道共产党领导的队伍里有新四军，他们都执行一个军纪，所以我没细致地说。姐，他们说了是解放军？可能是共产党各个番号全都改成了新名。姐，您就当新四军就是八路军好了，不用去叫解放军，也不会错的。”
　　刘王氏听完还是迈不动腿，看着赵呈祥，无可奈何表情说：“我的亲弟呀！咋办你倒是快点扶我办去吧，姐又不会走路了，抱着、夹着都行，姐这百十来斤又交给你了。”
　　赵呈祥方才明白过来，自己不搀着她还真不行，腿都哆嗦成那样，站都站不稳。于是他架起刘王氏说：“对了，姐，野战军可能也是八路军的一种。走，去看看。哎，姐，记住了，新四军和八路军都是共产党的军队。军规军纪是一样的，也是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最关键地方要记住，他们都是劳苦大众的子弟兵。姐，小弟失礼了，还是架着您吧。快把胳膊放在小弟肩上，走，马上走。”
　　两人就是那样走出客厅。平常有这样肢体行为，怕是刘广仁早该大打出手了，今天是个例外。刘广仁早就从小视窗看过，街道上坐着很多扛枪的兵，他急忙跑回宿舍躲了起来。
　　刘王氏是被赵呈祥半扛半架拖着走，她愁眉不展的表情说：“呈祥兄弟，要真是八路军和新四军我该怎么办？我该说些什么？表弟，我的腿又有点哆嗦，牢牢地扶着点我，千万别让我坐在地上出丑，假如出了状况，姐以后不理你了。”
　　其实，赵呈祥早都看到了刘王氏在哆嗦，并不是只有腿哆嗦。在守门人报告门外有军队时，赵呈祥就见到她的上身在颤抖。尤其是她的发梢，颤抖得最匀称。
　　赵呈祥努力地用身体支撑着刘王氏，双手擎着她的一只臂膀，简直就是把她架了起来。他一边搀着刘王氏往前走，一边耐心解释说：“云朗姐，只当是家里来客人了，应该怎说就怎说。八路军和新四军都是仁义之师，他们会把你当亲人看待的。只当他是娘家哥哥来串门，我觉得您不会怕娘家人吧？姐，大胆一些就不会出状况的。姐，在心里自己给自己壮胆最有效。姐，您是最棒的！”
　　刘王氏壮了一下胆子说：“呈祥表弟，反正我的命运已经低到谷底了。这回我又豁出去了，一旦把八路军放进来，他们和中央军、土匪一样，乱摊子我可收拾不了啦！后果啥样你都得兜着。小弟，我不是放赖，这回就真的指着你了。”
　　赵呈祥胸有成竹的表情说：“云朗姐，我再啰嗦一遍。三年前我在聊城时，去乡下访友见过八路军，他们不为难老百姓，但对恶霸从不手软。你一会儿自己看，是八路军尽管开门笑脸相迎；不是八路军大门紧闭，严防土匪打诈语或冒充。真要把土匪放进来，我可就是刘府百十口人的罪人了。姐，一定要擦亮眼睛，当然，我要负全责。”
　　刘王氏战战兢兢的表情说：“好吧呈祥表弟，还是老话，我听你的。我先看看是什么打扮的。（扒在木门的瞭望孔向外观看，回头对赵呈祥说）表弟，是粗布衣服，军装一点都不整齐，也有黄衣服，多数衣服上有补丁，帽子上带五角红星的。过来，你再确认一下，然后你作决定。表弟，这次就看你的了！”
　　赵呈祥走过去，弯下腰从窥视孔向外一看，灰蓝色服装，站满大道。他向守门人做个手势说：“大叔，马上开门。姐，叫上人，夹道欢迎。”
　　值班更夫撤下顶门闩的檩条木，大门被吱吱嘎嘎地打开。
　　双山县、诚信庄、刘府大院儿，昼夜紧闭的六寸厚、包着铁皮的大门，今天又一次打开。早晨刘广仁打开要往家里的二十垧地里送粪，被当家人刘王氏制止后，又关好，并在门闩上顶着两根檩条木。为的是防止土匪用木头撞开大门。
　　这次打开大门，是赵呈祥和刘王氏两人欢迎共产党的队伍。近两天刘王氏不知是什么原因，时刻盼八路军，又怕八路军像刘天佐部队那样，真和国军一样，她内心刚筑起的希望工程雏形，或许会即刻坍塌。
　　仔细地去分析一下这位三十岁好年华的女人，她的命运够上坎坷的。原本的依靠刘广德说走就走了，自己嫁的丈夫，不仅是岁数大、没有男人功能，最要命的是一位好歹不知、任嘛不懂、又倔又臭的二流子，有他不如没他……
　　刘王氏此刻心情忐忑不安。落下的病根，见到当兵的就浑身哆嗦。仔细看，现在刘王氏的发梢，也在随着头部的颤抖在匀速摆动着。从这一点上去看刘王氏，够个坚强女性。她没有退缩，有人搀一把，也要到现场指挥一切可能发生的突然变化。
　　在开大门前，听赵呈祥说“姐，叫上人，夹道欢迎”，刘王氏并没有去叫所有人。她知道，院里的多是粗人，没修养，更没素质。真要夹道欢迎，说不准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大门打开后，刘王氏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她从未听说过的，更没看到过这样不扰民的队伍。她看见有一队战士，正坐在道上休息，她急忙用眼睛大概地点了一下数，估摸着有六十余人。
　　再看那边路旁的空地上，有两伙人正在埋锅。她又往街道远处看了一眼，有十来人在路边拾柴。此刻的刘王氏心里才明白，大军这是在准备做饭。哎，说来也怪，她觉得心里一折个，有一种酸酸的感觉，眼泪自然而然“唰”地一下流了出来。
　　几分钟内她搜索到的就这一幕，刘王氏紧张地拍了几下丰满的前胸，她觉得心里慌慌地，也是近几年她没见过有哪支部队会在大户人家大门外，自己埋锅做饭。
　　野战军的这一行为，是吓着她了吗？还是有些激动呢？反正从刘王氏表情上来看，在她听到的传说中，从没有说过这样一支队伍，她是被这支队伍一种极“不正常”行为所感动。
　　赵呈祥倒是个经过一些世面的人，他把刘王氏推在前面，笑着对来人介绍说：“首长，这位是王女士。原来的当家人离家出走后，她就是这院刘府的临时当家人，也是主要管事的。我是她雇的助手，叫赵呈祥。”
　　刘王氏在前天和国军打过照面，从来没和共产党军队打过交道。两月前有一支八路军路过诚信庄时，只是歇脚打尖，大部队没进院，所有人也没出院。队伍在大道上吃些冷饭、喝些井拔凉水而已，由当家人刘广德接待，仅两小时，继续北上。
　　今天刘王氏用学生时学来的的礼节，用到欢迎解放军。她上前一步轻声说：“小女子刘王氏，欢迎大兵长官来访。（做个请的手势）长官辛苦了，请到客厅一叙。”
　　百万年非常大度地自我介绍说：“王女士，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由原来的八路军和新四军统一称号。我是某野战军三营长百万年，‘百’是数字中那个百；‘万’也是万众一心的万；‘年’字好理解，年月日的年。请王女士把水井告诉我们，炊事班做饭要用水，我们找遍全村，也没找到水井。行军路途遥远，带的水在早上做饭时候已经用光，到几户百姓家找井又没找到，王女士，打扰了。”刘王氏觉得这位百营长和赵呈祥所说的差不多，从外观的服装颜色是一个样。就眼前这位长官的说话态度上，和那天的刘天佐相比较，也有天渊之别。
　　此刻再看刘王氏的面部表情上，表现的紧张的情绪放下很多。稍一放松下来，就显得亲切可爱大于那种严肃的冷漠。刘王氏于是谦虚地说：“百营长，（向西跨院的房子一指）那里就是刘府的厨房。我马上通知师傅厨娘们做饭，一切都是现成的，干柴细米水满缸。百营长，哪能让大兵在露天地做饭呢？（向院里喊一声）来几个厨娘，把厨师兵请进厨房。”
　　听到刘王氏对炊事班的称呼，赵呈祥凑近耳根：“姐，不叫厨师兵，叫炊事班。”
　　刘王氏小声回复：“表弟，这两天里你为啥没说呢？行了，已经说出去就那样吧。”
　　百万年急忙摆手制止：“王女士，老赵，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有严格纪律与规定，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我们找遍了全屯子没见到水井，王女士，打开大门我们取些水即可，还是让我们自己做饭吧。您看，都准备好了，只差水呢。”
　　刘王氏看了赵呈祥一眼问道：“表弟，你看咱该怎么办？往下该怎么做我是不懂了，一切都交给你全权处理才对。老弟，姐信得过你，快做主张吧。免得姐说错话，你来纠正是小事，姐的脸可丢不起了。就这么定了，你出头露面，姐向手下人下令。”
　　经过几天的磨合，两个人再工作起来，配合得基本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