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初知院外事

　　中院前大客厅，是刘府大杂院的中枢客厅，有好多大事，就是在这间大客厅里决定的。近期刘广德临逃走前，也是在这里向大家宣布赵呈祥是刘王氏的贴身参谋。平时接待对等宾客，都是在这里接待，也包括谈生意等等。
　　今天还是一样，内政总管刘王氏，又是在这里和贴身参谋赵呈祥讨论刘府的未来。可见，这间大客厅，有点像绿林好汉，各位当家们的聚议厅。
　　被国民党与国军各部妖魔化了的共产党，在东北的百姓心里也已投下很重的阴影。总之，国民党的军队及各方人士所到之处，都在大力抹黑共产党和八路军。
　　尤其是当地的一些大财团和土豪人士，会变本加厉地对八路军的妖魔化宣传鼓动。东北地区西部，有很多比刘府土地及各项财产雄厚的地主及财团，但多数是人丁兴旺，继承人也不像刘府这座深宅大院里这样缺乏。
　　好多大户人家互相串联通气，对二战后局势不比赵呈祥等人知道得少。但是，这部分人群从骨子里反对没收他们土地及浮产，所以产生对土改敌视行为而妖魔化八路军。
　　所以，东北的城乡百姓，曾遭受过长达十四年日本殖民统治后，尤其像刘王氏这类身藏高墙内、不知院外事者，还没来得及对时政认识的前题下，对那些恶意的宣传，更有甚者对八路军更名中国人民解放军一直抹黑，让一些人还分不清谁好谁坏。
　　八年没走出过深宅大院的刘府管家刘王氏，她也曾听到来府里避难和一些逃荒者传说的情况。从他们嘴巴里说出的共产党人，都是青面獠牙的狰狞面孔，简直就是怪物。所以，对赵呈祥所述一直半信半疑。她吐露真情说出的话，并不是捕风捉影，只是来源不对。
　　赵呈祥听完刘王氏一段问话后，摇摇头一笑说：“姐，我和春妮儿两个家庭都是资本家，我们家没有乔家势力大，也没有乔家商业网点多，其实，我们家还够不上资本家；但我们俩特别喜欢共产党章程，还喜欢他们的指导思想以及他们日常行为，所以言谈中难免让人怀疑。姐，我们俩真不是共产党。巴不得真是共产党呢，可是，我们两人对中国解放事业没做出贡献，又是城中资产阶级层后代，一时半晌是走不进共产党队伍的。”
　　刘王氏又像得了魔怔似的，紧紧逼问道：“呈祥表弟，捞干的说，共产党的八路军来咱府上，我该怎么办？反正都是你装枪、我来放。”
　　赵呈祥显得平和了许多，于是说：“云朗姐，大哥嘱咐得对。在我的理念中，和欺软怕硬的国军来硬的可以，因为你越软弱无能，他们越变本加厉地去欺负你。”
　　刘王氏有些不耐烦表情，双眉紧锁，一声冷笑，用手敲打桌面说：“哎哎哎，说过的、做过的，还是别重复得好。国军啥样我刚经历过，还说有意义吗？捞干的说！”
　　赵呈祥被刘王氏怼得有些尴尬表情说：“姐，好，咱不说国军，但对解放军应该换一种姿态。解放军是和贫苦大众打成一片的队伍，别和共产党的军队来硬的。假如您真要和解放军来硬的，我估计您是孤立的，百姓绝不会站在您这边。”
　　刘王氏又急赤白脸地喊道：“哎哎哎！呈祥表弟，你这是唠唠叨叨地说些什么呀？我听不懂！我再重复一遍，捞干的说，共产党的解放军来咱府上，我该怎么办？专说怎么办，听不明白吗？呈祥表弟，我最不喜欢绕来绕去、磨磨叽叽的。”
　　赵呈祥一笑说：“姐又心急了，好，这回捞干的。解放军来的时候，打开府门，以贵宾相待。你会看到那是一支有铁一般纪律的军队，他们绝不会向你要饭吃。也不会征用咱的炮楼，但要找您谈判。姐，解放军和新政府领导人找您谈话时候，一定注意态度。有关财产和土地，您主动上交新政府，属于开明绅士，会把您当贵宾对待；您要抵抗到底，土地财产也保不住，强制分掉，您就是恶霸。姐，这回小弟说得够清楚了吧？两条路，您自己选择吧。”
　　刘王氏一声冷笑：“呵呵，我要的就是结果，看你把姐绕扯到哪里去了？我都转向了。哎，表弟，你说我护着刘家财产土地？我还没傻到那种地步。我给谁护着？不要说子孙后代了，刘府大院里一百二三十口人中，姐连一个连心的人都没有，巴不得马上都分掉呢！然后我带上你和春妮儿，离开这个大杂院，这里的心，姐操够了！费力难讨好，坐等吃喝的都是些什么人？哪有一个像李静一嫂子那样文明有素质的？嫂子她是在心里关怀我，但我不敢朝她的面。嫂子的才气太重，她的书房我就去过一次，再也不敢涉足她的文坛重地了。”
　　赵呈祥觉得自己是讲得不对劲，刘王氏毕竟在八年里和粗人打交道，练得一身直爽霸气。像在课堂给学生讲课那样，不但达不到效果，反而会引起烦躁。于是他对刘王氏一笑说：“姐真是女中豪杰，这座高墙深院外面的事，一点就透……”
　　刘王氏挥手制止说：“哎哎哎，呈祥表弟，先别给我带高帽子，小心我驾云。呈祥表弟，我还想知道，解放军不在百姓家吃饭，那他们吃什么？难道是神仙不吃不喝吗？”
　　赵呈祥一声憨笑说：“嘿嘿！我的云朗姐，真敢想。神仙那倒不是，人家自己有炊事班，他们自己做饭吃。早在两年前我去过根据地，他们就是自己做饭吃。依我判断，纪律不会改。”
　　刘王氏又上来那股犟劲说：“表弟，那我要是硬给他们做饭吃，他们会怎么样？打我？骂我？不打不骂就是不吃我们给做的饭吗？是不是怕下毒啊？”
　　赵呈祥又是一阵大笑说：“哈哈哈哈，云朗姐，您怎能这样去想解放军呢？他们不是怕下毒，即使吃了咱的饭，米钱、菜钱一定给咱结算得清清楚楚，分毫不欠。这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里写得清清楚楚地，谁都不敢违抗！”
　　刘王氏摇摇头说：“别再夸了，我不信。表弟，关于这段话题不算完。好了，我们先不去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了，不过，有你赵呈祥在我身边，睡觉实、吃饭香。好，马上吃饭。”
　　刘王氏是真饿了，端起饭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赵呈祥也坐下奉陪。
　　在东北中部诚信庄，高墙深院的刘府中，自从大当家——二十屯保长刘广德在人间蒸发后的一个月里，今天的刘府是度过了一个不平凡的一天。
　　以往隔三差五来几伙土匪，炮台里枪一喷出火舌，都吓得屁滚尿流跑开去。三天前来过一伙打败仗的国军残余，可能是因为他们的人数太少，弹药也没有储备，所以蔫头耷脑地没敢露出凶相。只有二十几位残兵，被院里炮手、大刀队吓得没敢多呆。
　　这是刘王氏碰到最乖的国军，看到他们可怜巴巴的样子，刘王氏吩咐厨娘们给他们做了一饭一菜。这些人吃饭时，眼睛一直贼溜溜地看着外面动静。小心翼翼地吃顿饭、喝点井水走开。并没有人敢回头向院里看，因为十名枪手在门口一直监视着这伙残兵。
　　今天的八十几人，是被赵呈祥的喊声吓得连饭都没得吃。但没人去宣传赵呈祥，却是把刘王氏今天的行为，疯传到了百里之外，而且添枝加叶的，这却让这位女性成了人们心中的大英雄。就是这样的传说，在长岭一带活动的八路军，尽收心中。连太平川的驻军内参小报上，也刊有铁面女管家刘王氏的事迹。
　　国军的千姿百态，给刘王氏的印象中，有点混乱图像；他们到底是哪副模样？半年里，有传说中的抗日联军；也有过一伙八路军，只在村口歇一歇脚，装一些水。休息两个时辰后，又不声不响地向北方开去。
　　那时来诚信庄的兵丁等接待事项，都是刘广德接待打发的。在刘府来往的各路兵种太多，以前刘王氏从来不沾边、不过问。近二十天里的两伙国军，又是两种不同面孔，让刘王氏对国军的印象有个不确定性。
　　
　　刘广仁在两天后、大院恢复平静时，他站在院心大喊道：“都听着哈，车队马上套车往地里送粪。男劳力去库房领镐头，下地刨玉米茬子。院里闲散女人，一律走出来，打扫院子。佃户们愿意干活的，按天给工钱！”
　　这几句话，刘广仁扯着破锣似的嗓子喊了五六遍。其效果还不错，动员起来了。
　　刘王氏和赵呈祥两人急忙走出客厅，来到刘广仁身边捂住他的嘴问道：“刘广仁，你在干什么？扎呼啥呀？刚过一天太平日子，想到了太平盛世马上就到了咋的？滚回屋去老老实实地待着，没我的话，谁也不许出来！”
　　刘广智走了过来：“二嫂，二哥今天没有错，种地人家不干活，吃什么？咱养这些吃饭不干活的人，能维持几年呢？二嫂，往年也不干活吗？”
　　刘王氏转过身看着刘广智，没好气地说：“一边呆着去刘老三，你懂个屁！也找个凉快地方呆着去吧！（大声喊道）院里所有的男人都听着，各炮台要有人占位，大刀队听令待命。女人们没事老老实实地在屋里呆着，少出屋，别出院，大门紧闭上闩！”
　　刘王氏前天对待国军所作所为，对院里人的震撼很大。知情者无不竖拇指赞叹，她在众人中的威信，已高于原来当家人刘广德。今天她的几句话，院里所有人都认为她有比别人想不到的先知先觉。今天她的话音刚落，炮手、砍刀队、更夫们都各就各位，闲人与来避难的佃户，没一人走出大门。
　　大杂院里的闲人们，听到管家刘王氏训斥刘广仁后，又对院里人做了她想象中的部署，有角色的、没角色的各归其位。院里显得冷冷清清，只有赵呈祥忠心耿耿地、半步不离地跟在她身旁。像一对情侣，还是像主仆二人？从站像位置上倒像似刚结识的陌生朋友，两人平行地运动着，始终有两尺距离。
　　赵呈祥想要说什么，刚侧过脸，看到刘王氏的脸色有点狰狞般的严肃，把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仍然小心翼翼地伴随前行。他与她相处的时间毕竟太短，还摸不清这位冰美人的脾气。暂时还是逃亡者避难于刘府大杂院，虽然是当家人的助手，但是他有自知之明。
　　刘王氏现在的心情糟透了。她站在院心看着一切，心碎得仰首是自言自语，还是释放性地呐喊？只听她一扬脸嚎叫似的呐喊道：“苍天呐！这代人是哪辈子造下的孽呀？精神受如此折磨，何时休哇！老天爷呀！赐我一双宝剑吧！我要斩尽人间那些罪人……”
　　赵呈祥听着有些不对头，觉得后脊梁冒凉风。他急忙把刘王氏拽到客厅里说：“云朗姐，小弟求您别这样。这座大院里一百二三十多号人，都看着您呢。您精神上的压抑，一旦有些外露，会造成人心惶惶地。姐，您没看到有些人在门缝、窗缝看您吗？姐，越是艰难时刻越要克制。您的情绪好坏，牵动着大院里所有人的心。姐，小弟的衷言，您要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