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何去何从急

　　刘王氏是在选择朋友和敌人上一直难定，心情坏到极点时说出的话，让赵呈祥接受不了。
　　赵呈祥脸上一阵红得发烧说：“姐，三年前，我亲眼见过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在山东、河南、陕西一带的八路军我的记忆也太深。我说过，八路军和国军不一样，他们虽然不欺压百姓，但是你也很难让他屈服。宗旨是为劳苦大众谋幸福，八路军执行的土地改革，恐怕云朗姐姐您接受不了啊。”
　　刘王氏有点气急败坏地说：“直接说，姐哪点接受不了？别绕弯子。呈祥表弟，只要讲道理，不胡搅蛮缠，你姐我没有对付不了的。呈祥表弟，说说看，姐到底哪方面接受不了？”
　　赵呈祥直入主题说：“姐，解放军把你刘府田产均分给劳苦大众，你会心安理得地拱手相让吗？把你刘府房产、家具、耕畜分给大家，你心里好受吗？姐，您先不用回答我，我见过和听说过的那些乡下财主，多数都反抗。最后，在强大的武装力量强势攻击下，才举手投降。这就是土改中的两种阶级的斗争。姐，仔细想想，能接受了吗？”
　　刘王氏正在发呆中思考自己真到了那一步，会不会接受解放军的强制执行。她轻轻在摇头中，在她思维中可能呈现着两幅图像；
　　第一个图像是她的四个炮楼喷着火舌，猛烈地向解放军开火；砍刀队在大门内侧手举大砍刀在等待着和冲进来的军队拼杀！突然，从远处飞来一排炮弹，炮弹划破空气，尖叫着、呼啸着落进大院。院里顿时变成一片火海，一百多人被炸得血肉横飞！
　　想到这里的刘王氏，机灵灵打个寒噤！她的这个动作，让赵呈祥看在眼里。赵呈祥也分析到了刘王氏表情中、一定想到她在思索一件事的时候，看到了不良后果吓了一跳而产生的行为表现。他没有追问发生了什么。
　　刘王氏又想到赵呈祥曾说过的，那些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事实，思维中又产生了第二个图像；（这是她二十多天前亲眼见过的）解放军在大门外街道上席地而坐，当官的像那次一样，拍大门来找水找柴禾；她和赵呈祥笑溶满面地把官兵请进大院，面对面交谈，他们还封她个地方官。然后，自己不想留在让她寒心又凄凉的刘府，随军队南下。
　　想到第二个图像的刘王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在轻轻摇头，就是不说话。刘王氏的表情，赵呈祥有点摸不清头脑。
　　她的一串笑声，把赵呈祥弄得蒙头转向，他不知道这位女人在笑什么，难道她在笑自己吗？还是在藐视解放军？
　　于是他想到要接着说明白，看着刘王氏说：“姐，等国军再回来时，这些乡下财主是要反击和清算的。在中原地区有几处解放区根据地，就是这样反反复复地来回拉锯。受折磨的穷人百姓们，有时也不敢再出头露面去和财主们斗争，弄得骑虎难下的局面是相当多的。姐，小弟说这些可是真实的。”
　　刘王氏心不在焉地说：“表弟，我还没傻到那个地步，你说你的，我不打扰就是了。”
　　赵呈祥接着说：“另外，据我分析，这回解放军没有小鬼子搅和，他们对付国军好比势如破竹，解放军是要彻底把政权夺给穷人。姐，这是当下的突出重点，您能接受吗？”
　　刘王氏也直入主题说：“表弟，首先交给你个底，我不会死心塌地地去给刘家守地守财产，姐不会当守财奴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就你二哥那副德行，我对刘家还有可恋之处吗？一、他是我名誉丈夫，害得我守了八年活寡。不过，这也是件好事，有朝一日，我拍拍尘土走人，一心无挂。小弟，姐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姐也不用你急着回答，只是让你做个心中有数，按这个路数给姐当参谋。姐想通了，姐绝对不胡搅蛮缠！”
　　赵呈祥疑惑表情看着刘王氏说：“姐，原来您心里是这般地苦楚，看来，您对刘府土地和财产分给大家不会有抵触吧？要是您内心是这样明确，朋友就是共产党领导的解放军了。”
　　刘王氏有一搭没一搭表情说：“表弟，我再替财主反向思维问一句，凭什么我的田产、财产都分给大家？拿出理来能说服我，说出理由来让我心服口服，我甘心情愿。否则吗？唉……”
　　赵呈祥对刘王氏一笑说：“呵呵，姐，说下去，否则会怎样？会不会让枪炮手跑进炮台？会不会让砍刀队去下掉解放军的枪？姐，别看今天我没用您吩咐，而我假传您的令，炮手进炮楼、砍刀队集结待命。那是我见到那些让人恶心的国军，心生怒火。就是老蒋手下的混蛋们逼我和春妮儿走上的逃亡路！”
　　刘王氏一笑说：“呵呵，呈祥表弟，否则会怎样？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是不会为刘家土地财产去和穷人过不去的！表弟，刚才我是说替财主反向思维问的。我天天和百十号人打交道，他们想什么，不说，我心里明镜似的。呈祥表弟，一说起这些好像把话题扯远了。其实都是人之常情。谁都想获得自由，我更想获得自由！表弟，让您去评价姐的生活现状，是我想要的吗？可叹啊，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一心想要去留学，哪承想，姐的前程却毁在教我的先生手里！”
　　赵呈祥第一次听到刘王氏心里苦衷，他并不知详情。但从刘王氏刚才的字里行间，他觉得刘王氏不甘心这样活下去。也倒是，一位有志女性，有远大理想却不能实现，落魄般地生活在高墙深院中，她的压抑感是何等难以承受？
　　自从身边有了赵呈祥的这段日子里，她才了解一点点墙外的信息，也只不过是凤毛麟角而已。假如真的有一天刘王氏冲出刘府大院时，她一定会有另一番天地。今天的刘王氏真的好迷茫，说不出话来时，又去了窗前看蓝天白云。
　　李师傅和两位厨娘手提食盒走了进来。
　　一副长辈关怀晚辈表情的李师傅，放下饭菜篮子，有些心疼的口吻，二目紧盯在刘王氏那张俊俏稍有些憔悴的脸上，声音弱弱地说：“二位，饭时可早都过了啊，让小女孩们来送，她们说不敢来，怕打扰当家人说正事。我呢，不是倚老卖老，是厚着脸皮来送饭的。老二家里的，说事也得吃饭啊。热着呢，高粮米饭不能凉吃。”
　　刘王氏对李师傅一笑说：“李叔，您老说的哪里话，云朗从来都认为您是我的长辈。不管我有多大的事，也绝不会不尊敬您啊？不怪小姑娘们，我吩咐过的，没有大事，谁也不许来中院前客厅。李叔，先放那里吧，我们一会儿就吃，吃完我收拾再送过去。”
　　李师傅放下饭菜蓝子，对两位挥手一笑，退出中院儿前客厅。知情达理、知疼知热的厨房李师傅，亲自给刘王氏送来早就过了饭时的午餐。老人家并没有长谈，放下饭菜篮子，对客厅里说正事的两位挥挥手走出了客厅。
　　刘王氏送出门外，依依不舍那种感情，又感动赵呈祥一把。刘王氏对远去的李师傅说：“李师傅，李叔，以后别亲自给我饭了，为刘府忙了大半辈子，也该清闲清闲了。有零活多吱一吱嘴，让那些闲人多做些，别惯着她们。”
　　李师傅并没有停下脚步，回头一笑，消失在西跨院。
　　赵呈祥站起身来，向外走了几步，也向李师傅摆手示意，回到客厅，两人落座继续交谈。赵呈祥于是说：“云朗姐姐，请您说下去，否则您会怎样？能和解放军动武吗？”
　　刘王氏轻轻地摇头说：“大哥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以和官军抵抗。今天我王云朗忘掉一切，听了你的话，不管三七二十一，豁出去了。唉！这件事可能让我后怕一辈子。今天啊，我可能是被吓出病来了。稍后让那哥俩跑一趟双山城的万育堂大药房，弄点压惊药。”
　　赵呈祥插一句说：“姐，药一定去买，但您也不用过度害怕。今天您做得对、做得好，您没看到院里百姓都在夸您吗？”
　　刘王氏摇摇头说：“表弟，您哪知道啊，我这可是犯了大忌了，忘了大哥临走时说的话。溃败的国军也是官军，一旦刘天佐等人以后得了天下，必然会来找我的大麻烦的。想一想就后怕，忘记了事前三思，免去后悔。百姓夸我只知其一，哪知其它呀？”
　　赵呈祥在劝慰说：“姐，看您总是像心事重重、前怕狼后怕虎似的。上午不是胆子很大吗？姐，这一会儿怎么又后悔起来了呢？姐，接上篇的。我没问后怕这些，咱要胸怀坦荡什么都不用怕。我问您，否则您会怎样？能和解放军动武吗？
　　刘王氏露出一丝苦笑说：“呵呵，呈祥表弟，当时我想不出好办法来，你又给我出那么一招，我一想也对，炮楼子给了刘天佐用，咱就得乖乖地听他的话。其实那一阵儿我看到国军是那样懒散，气就不打一处来。嗯，所以，一股急劲，才做出的冒险行为。又仔细想想，不后悔。身边有你呈祥表弟，我什么都不怕，胆子相当大。”
　　赵呈祥还在急促地问道：“云朗姐，请您回答我，您的否则没说完，我想听听。假如解放军进了诚信庄，您会怎样？姐，您告诉我，您能和解放军动武吗？”
　　刘王氏心神焦躁、带着疑惑眼神看着赵呈祥说：“呈祥表弟，不是我没说完，而是我不知道咋说。这个嘛，这个我真说不好。因为我没见过解放军，更不知道他们到底哪点不好。我认为解放军不把老蒋气着了，老蒋也不会下毒手来东北剿杀他们。”
　　赵呈祥点点头，很有耐心的表情说：“云朗姐，这个事用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简单地说，是国民党容不下共产党。三年前我在聊城国立学校教书时，国民党就到处剿杀共产党。我是被人污告的说我是共党分子，也是因为这个，我才逃离了聊城。
　　“姐，您说我去哪里才能气着老蒋？井水不犯河水，老蒋怎会认识一位人不出众的教书先生呢？可是，他手下的情报人等缺钱啊！抓我是小，抓春妮儿是主要目的。
　　“聊城人谁不知道乔家大院里的乔老爷？乔老爷是商会会长，家资上亿，日进斗金。能把春妮儿控制在国民党的手里，那就是掌握乔府的摇钱树。什么时候用钱，有春妮儿在手，乔府怎敢不付账呢？真要不付账，那些心狠手辣的家伙们，会给春妮上刑的。”
　　刘王氏又插问一句：“呈祥表弟，那你和春妮到底是不是共党啊？姐也让你弄糊涂了。说你们不是吧，可是你们对共产党那么门儿清；说你们是共产党吧，又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不像传说中的青面獠牙的狰狞面孔。你真把姐弄蒙了！”
　　其实，各地的百姓对共产党所知道的，都是从国民党政府和国军那里听到的。是他们把共产党妖魔化，所以才有的传说中青面獠牙的狰狞面孔。真想不到，在东北也有这样的传说。当刘王氏说出真情时，赵呈祥脸上浮起一层愤怒的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