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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3节

作品名称:雨打风吹去      作者:廖梦君      发布时间:2020-06-07 13:49:07      字数:4644

  刘武那句话使丁一帮心里多了一丝慰藉。换换岗,只要不降级,那也没啥,离开三阳晚报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人生何处不安身?
  入夜,黄林林来了。两个人谈了一些相互慰藉的话,无非是一些世事无常,风险无处不在,要有所准备之类的。黄林林说,我从来都如此,心态比较好,好时想到坏时,不被胜利冲昏头脑;坏时也要想到时来运转的那一天,不过于悲观消沉。而现在的情况就要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既不要过分悲观,更不要存侥幸心理。丁一帮说,有道理,但还是要努力,争取领导的关照。
  一会儿,廖为伦也来了。三个人一起聊,感慨颇多。廖为伦说,我相信这事不会就这么结束了,从来的学生运动没有哪一次是被定为动乱的。
  黄林林说,我也这样想,可这个将来要到什么时候就很难说,甚至于你我都可能看不到了。
  丁一帮说,如果这样,那就是一个遥远的“将来”,而非不久的“将来”。果真是遥远的“将来”,那平不平反,于我们又有何意义呢?
  丁一帮的话隐约地流露出一丝悲观情绪。廖为伦看得出这次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但作为一个领导,不应该就这样经不起挫折。于是说,苏东坡的那句名言应该记得:一蓑烟雨任平生。你不应该过于悲观。人一生哪有不经一些风雨的?
  丁一帮说,是啊,可有些事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如果你们当中当时有人劝我不签那字,事情不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廖为伦就笑,黄林林也笑了。廖为伦说,世界上的事如果事先都能这样明白,那哪还有什么失败和挫折?已经发生了就不存在什么如果。
  丁一帮不说了,觉得也是。可为什么他李真知能够守住?他问。
  这就是他的老成持重了,如果要深一层讲,就是经历、阅历和见识使然,黄林林说。
  李真知的确城府很深。廖为伦说,办了这么多年的报,经历的也多了,他是从运动中摸爬滚打过来的。五十多岁的人了,他是经不起折腾了,而你还可以折腾几下,有本钱。……不说这些了,书记,我来是想邀你一起去红太阳夜总会散散心,你为报社的事情也没少操劳,现在落得这样,谁也想不到。不管他,去放松一下吧。黄林林说,这是个好主意。丁一帮说,现在是非常时期,还是不去那地方为好吧。
  廖为伦说,处理你不在乎你去不去夜总会,早就有定论的。关键是看你上面有没有人。……去无妨。我叫我那家门老板安排一个隐蔽的地方,不受外界干扰,包你无碍。
  做得到吗?丁一帮有点动心了。
  这有何难?他那里有多重保险,进口出口可不是你所想像的那么简单。啊哟,我的领导,看来你还真没见识过新潮场面,真要去感受一下了。
  就这样,廖为伦和黄林林一起捣鼓,把丁一帮说得心旌摇荡。他站起来说,那行,去就去。于是,他们来到红太阳夜总会。
  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去夜总会了,廖明才高兴地迎出来,连说:久违久违了。贵客贵客,热烈欢迎!丁书记一来,蓬荜为之生辉!说得大家都笑了。
  廖明才把三人领到三楼,那里有一溜高档按摩室。内中设有浴室、卧室、按摩房,还有棋牌室。电视、录像,一应俱全,专为高级客人服务。廖明才问丁一帮:丁书记有什么要求?丁一帮说,你问他就是。他指了指黄林林。黄林林回廖明才说,按程序走吧。廖明才点头说:好。于是他叫丁一帮进了6号房间,黄林林进了8号门,廖为伦进了9号门。待他一一安排停当后对廖为伦说,请稍候,我去安排一下,一定要玩得开心,我这里很安全的。回头安排了三名服务小姐,吩咐道,这是我的贵客,给我好好侍候,不得怠慢。服务小姐连说是是。他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一个皮肤白静、长得有些姿色的女孩推开了6号门。丁一帮一看,便就来了些感觉。女孩向丁一帮问声“先生好”,我给您服务,请您放心,我很干净的。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一定为您服好务。
  丁一帮说好好。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先生不一定要知道的。我是66号,先生如果认为我还不错,满意的话,以后来就叫66号吧。
  好。女孩一面说,一面给丁一帮脱衣,接着说,我去把空调开好。她马上征求丁一帮的意见,先生要开空调吗?
  嗯,开吧。
  是的,这样的天还是要开一点的,衣服都脱了,不然会着凉。于是她开了空调。然后走到丁一帮身边,把他的裤子也脱了。丁一帮似乎有点难为情,要知道,除了他老婆,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孩子这样侍候,他有点不自在。女孩说,看样子先生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吧?丁一帮不吱声,他怕让人笑话,自己还没见过世面。女孩说,在我们那儿,这是很平常的啦。女孩就是要侍候男人的吧。
  听口音,你是广东人吧?丁一帮问。我听说,那边很开放。
  先生没去过广东?
  去过,去年还去了。
  那你没去潇洒一下?像这样子。
  没去,我是因公出差,办了事就回来了,没时间顾得上。
  哦。女孩子一面说,一面将丁一帮的衣服叠好放在旁边的条凳上,且说,先生放这里可以吧?丁一帮说行。这时丁一帮身上仅剩一条裤衩。女孩说,先生身子还是瘦了一点,你应该多吃一些鸡肉汤菜,增加一点脂肪。丁一帮说,你还懂得蛮多嘛。
  干我们这一行,懂得多一点对客人有好处。——先生请躺下吧,我要为你按摩了。
  于是丁一帮躺下,女孩为他盖上一条洁白的毛巾,只留出肩膀。按摩从肩膀开始,开始是抚摸,慢慢地加大力度,女孩的手柔软而富于弹性,一轻一重,又一重一轻,来回按压。一会儿,丁一帮全身就都放松了。他确是感到一种享受,他的精神随着女孩的按摩推拿而变得轻松欢快起来。按完肩膀,又按头部。女孩要丁一帮坐起来,并问,先生,我做得好吗?
  不错。
  力度够不够?
  可以,稍加重一点也行。
  好的,那我再用力一点。女孩便加大了力度。当她按到太阳穴的时候,丁一帮感到一点胀疼。他“啊”了一声。女孩吃惊地问,先生,我弄疼了你?
  没关系,稍轻点也行。想不到你还这么大的力。
  也是锻炼出来的。太阳穴要敏感一些,有一点胀也是正常的,效果会更好。不过女孩还是略微放轻了手力。
  按完了头部就按背部,接着按下身。按腿部的时候,丁一帮显得格外紧张,他的肌肉有些僵硬,绷得紧紧的。女孩说,先生,你怎么这么紧张?你看你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不要紧,你放松,我会让你舒服的。丁一帮不知女孩说的舒服是指什么,是指这样的按摩,还是另有所指?他不去想,眼睛望着天花板出神。
  女孩的手按到了他的大腿内侧,不时探向他的隐秘处。丁一帮有点浮想联翩起来。他想,到了这样的场合,不想干那事也要干了。哪有牛钻到草圈里不吃草的?即使自己不做,别人也不会相信你的清白,当然你可以说是接受按摩,松松筋骨,放松神经。但真要是追究起来,却是无法说清的。他突然想要离开,趁现在还没干什么,他还能说清楚。他于是坐起来,对女孩说,我要走了。女孩很惊讶,问道:先生怎么啦,我做得不好吗?丁一帮说,没什么,我想走了,家里有事。女孩用诧异的目光看着他,觉得这人有点古怪,她似乎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客人。丁一帮不管她,拿起衣服急忙穿好,心想,这是不是个圈套?他着急地问,我那两个朋友还在这里吗?女孩说,在那里。丁一帮还是不放心,既然有这样的感觉,他就相信自己的感觉,决意起来出了门。走到黄林林房间前,喊了一声。黄林林在里面。再喊廖为伦,也在那里。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多疑了,有点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感觉。但不管怎样,他心里不踏实,这种地方毕竟不是领导来的地方。黄林林也出来了,问丁一帮,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要回去了。黄林林感到他神色不对,反问道:你不是担心什么吧?这里确实很安全,不会有事。
  我总感觉不放心,我要回去了。你们玩吧。
  那怎么行,要回一起回,那就回吧。
  于是黄林林叫起廖为伦说,准备走。廖为伦做得正在兴头上,忽听说要走,有点莫明其妙。他只好穿上衣服出来,问黄林林怎么要走。黄林林说,不要问,书记有事。走吧,下次再来。廖为伦不便再问,就跟着丁一帮出来了。
  下得楼来,廖明才见几位都要走的样子,不明白为什么?他问丁一帮:不满意吗,丁书记?
  丁一帮笑了笑说,很好。家里有事,我得回去了,谢谢你,廖老板!
  谢什么?不谢不谢。既然是家里有事,那就听您的。下次再来,好好放松一次。丁一帮连说好好。于是三个人握手出来。
  走在路上,黄林林感到憋闷,又不好说。他用眼光望了望廖为伦,廖为伦知道他的心思,自己也是不太愿意出来的。好不容易来一次,人家好心好意为你准备,却是鞋都没湿就出来了,不知是什么意思。丁一帮也不说话,只顾朝前走。他想,也许是自己想得过多了,这一向心情恍惚,犹如灵魂挂在神龛前,又得不到保卦,事事无准数。但不管怎样,出来了,就觉得踏实了。
  很快到了年终,所有的事情尘埃尚未落定。丁一帮仍在一种忐忑不安的心境中苦度时日,他想得到一个实在的答复,哪怕结果是不好的。
  这一天,他给林文打电话,说要去拜访他。林文终于接了电话,叫他过去。到了市委办公大楼前,丁一帮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悸,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镇定了自己,在心里问:怎么回事,难道真这样可怕?大不了就是一死嘛,何况还不到这程度。他挺起胸膛向前走,上了三楼。在林文办公室前停下脚步,轻轻敲门。
  进!
  只听见了一个字,丁一帮推门,忐忑地进去。
  哦,小丁啊,来,坐坐。丁一帮在林文对面坐下来。林文问:怎么样,还好吧?
  谢谢干爹,不怎么好。我的情况您可能已经知道了。我现在真是度日如年啊,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不至于吧。你的情况我侧面了解了一些,有点麻烦,但也没有你想像的那么严重。这样的大风大浪,年轻人看不清是可以理解的。你的毛病是没有稳住自己。
  正说着,刘秘书过来了,给丁一帮端过来一杯热茶,为林文杯子里续了一点水,随即转身出去了。
  丁一帮说,是啊,我就是太用情,太情绪化了。没把握好,现在只能靠干爹您帮我了,否则,我的前途会到此为止了。
  林文不动声色,好一阵才说,你还是年轻了一些,政治风浪需要十分冷静的头脑,这一点你就不如李真知。在看不清形势的时候,可以等待,可以观看,但决不要抛头露面。有句俗语叫枪打出头鸟,你一露面,枪就看见你了。你要是不签那字,只默许,至少可以说,我没干,来个不予承认。可你签了那字,那就是白纸黑字在那儿,抹也抹不掉。这是严重的教训,深刻的教训!你必须牢牢记住!林文郑重其事地说,三阳晚报是不可能呆下去了,你可以自己谋出路。万一不行,我推荐你到省经贸促进会去。
  行吗?那是行业组织吧?丁一帮问。
  对,行业协会。
  能不能到政府部门?
  林文眼睛严肃地看着他,那怎么行?你这是不可能打马虎眼的。你的政审通得过吗?这一次的政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严格,凡是在动乱中态度模糊,或参与过游行的人都不能进入党委和政府机构,更不能重用。这些你应该清楚。
  我知道,可我的问题只是签发了一个稿子,还没到那一步吧?
  这就是态度问题,说明你立场不坚定。林文喝了一口水,接着说,你到省经贸促进会去是一个比较好的去处,级别不降,待遇也不错。如果你自己没有更好的去处,我看这是最适合你的了。
  能不能跟你到特区去?丁一帮大着胆子说。
  到特区去?林文说,你从哪里知道的?
  这个您不用瞒了,您在三阳干了这么多年,省里有数,中央也有数。丁一帮用钦佩与羡慕的眼光看着林文:干爹,您身上宝贵的东西真是我学也学不尽,可就是学不到啊。
  听到这些话,林文心里一种满足感。他说,你很年轻,可学的东西很多,不要紧,慢慢来。特区你是去不了啦,能带你去,我肯定会带你去。你到经促会好好干几年,在那边如果有适合你的位置,我会考虑。这段时间,你好好考虑一下,考虑好了给我来电话,我跟省里打招呼。我建议,最好不要等市委下文,自己主动提出走比下文要光彩一些。
  丁一帮觉得林文其实已经替他考虑好了,自己如果还不接受,便太不识相。他于是不假思索地说,谢谢干爹,我考虑好了,您给我打电话吧,就要那边下调令,我回去做好移交,准备过去。
  林文说,那好,就这样吧。
  于是,丁一帮与林文告辞,怀着一种无可名状的心情回到了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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