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圣贤扰路 登山入阁 三

　　在树林的另一侧，有一人在林中不停地走着，原来是那位眼神阴郁少年。他有一个与他整个人都格格不入的名字——常乐。因为从始至终他就从未开口说话，从未展露笑颜，甚至在林外那些与他友善打招呼的人他都不理不睬。这样的人何以为乐，怎会常乐。
　　此时他破旧的衣服上又添了多道口子，破损处还沾有些许血迹，应是衣服被划破时蹭伤了皮肤。仔细看下他脸上手上布满了血痕。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甚至连凡间武学都未曾修习，真不知是如何来到这极西之地参加考核的。
　　因他只是凡人之躯毫无根基，所以无法像其他人那样对林中的蜃楼奇景有所判断。但他心智坚定，入林后，目视前方，不看路不寻路，遇林就穿，见洞就钻，有河便淌，断崖便跳，如果太高就找些藤蔓爬下去。即使面前是荆棘丛林他也照样穿行毫不迟疑，甚至于面前是棵巨大的枫树，他也要先撞上一撞确认是真是假，所以他看上去就甚为凄惨。
　　随着不断地前行，他身体周围的戾气煞气也越来越浓，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牵引而出一般。突然间，他大口喘气，眼神赤红，额间青筋暴露看着像是要被戾煞之气扰乱神志，无奈间，他只能坐在一棵树旁休息。
　　然而就在他刚刚坐下之际，从树后冒出一棵巨大的蛇头，金色的鳞片在从林叶间透露进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偶尔还会闪露银色的光芒。看这头型这条金色巨蟒也得水桶般粗大，百米之长。常乐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可是此时他神志在煞气侵蚀下甚为痛苦煎熬，而且浑身发烫毫无力气，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蛇头吐着蛇信不断地靠近自己。他心想道：我也只能到这里了么，死了也好，只是好恨……然后便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神志渐渐恢复，虽然头脑还是痛苦不堪，但感觉中身体却清凉爽快，不仅高热全退，连先前被刺破划伤的地方都没有了刺痛之感。他睁开眼睛，只见那条巨蟒盘卧着部分身躯将他卷在中央，顿时他身体一紧颤抖起来。
　　巨蟒似是知道他醒来，便探过头来，伸出蛇信掠过他裸露臂膀上的伤口。令他惊讶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些伤口在那一点点的蛇涎下开始愈合，不一会便不见了踪迹。此时他知道巨蟒似乎并无恶意，而且还以自己的身躯为他祛热疗伤，顿时他脸庞僵硬的向巨蟒点头致谢；其实看他嘴角牵动似乎想微笑以对，不知怎的就是笑不出来。
　　常乐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巨蟒，而且还是金色的。看它如此亲善，便想摸一摸。然而他伸出的手还没碰到蛇头，他周身的戾煞之气便又涌动了起来，他只能抱着头忍受着那神志遭受万针穿刺的痛楚。
　　巨蟒见此，用头将他拱到自己的身上，带着他在林中极速穿梭。巨蛇行走时虽弯弯绕绕，但却极为平稳，趴在他身上的常乐根本就感觉不到丝毫颠簸。待得常乐忍着痛楚抬头张望时，发现已经在偏离自己的方向上走了很远。他急忙忍耐着喊道：“前…辈，我要出林，我要…出去。”然后剧痛袭来，他再次昏倒。
　　待得常乐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草地上，已不知身在何地。他艰难地站起身来，看到巨蟒在旁边盘卧直直地盯着他。常乐对着它弯腰行礼说道：“前辈，小子还要穿越树林完成考核。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就此告别，若有机会再来感谢您的救命之恩。”说着便辨认了下方向，一步步地离去。他还没走两步，大蛇便探出身来将他揽了回去，并且用头颅将他顶到了一株枫树下。他看了看这株枫树，除了长的粗壮外也就树干上似虎纹斑痕还有些看头，并无什么神奇之处。
　　他不解地回头望向巨蟒，巨蟒只得无奈地用头推搡着他靠近那棵树。就在他双手撑住树干的一刻，他身体里的戾气与煞气迅速冲出体外，让他甚是痛苦。但戾煞之气似是不想离开似得又拼命往他身体里钻，就在他无法忍耐时，他一个趔跌差点摔倒。他迅速稳住身形，发现自己竟站在一片漆黑的地方，身体似乎也舒服了不少。他的面前突然亮起了一道白光，光中站着两个身影。
　　他定睛一看，身体颤抖了起来，泪如泉涌。嘴里轻轻道：“父亲，母亲。”
　　但是他并未向前，而是擦了泪水坚定地说道：“我会给你们报仇的，我会给我们全镇的人报仇的。”他周身的戾煞之气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哀伤也平静了下来。
　　话音刚落，那束光和他父母便消失无踪。紧接着常乐的四周都亮起了一幅幅影像。
　　那是一座小镇，虽已是晚间戌时，但灯火通明。似乎这里在举行庙会，老人、大人、小孩都在街上玩乐；有的在猜灯谜，有的在套玩具，更有雅人在吟诗作对，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但欢乐的气氛并未持续多久。
　　空中响起一声奇怪的鸟叫声，然后便见一只巨鸟从天而降。那鸟似有人面，人面之上长有鸟喙，相貌极为丑陋，是为修罗鸟。黑色的羽翼融于这夜空中，叫声诡异恐怖，这情景甚是吓人。它身后还有很多身穿黑衣的人，将镇子团团包围。人群在一片喊叫中散开，还有些人高喊：“修罗族，修罗族来袭！”
　　可就在黑衣人和修罗鸟冲入镇子时，镇里的一座祠堂绽放出光芒将小镇笼罩。别看这薄薄的一层结界，他们却是如何也攻不破。僵持不下时，那只鸟上出现了一个身影，似有两米高，面容血红，眼神冷冽，头上长角。若是有修行界的人看到，定会大吃一惊，此人乃是修罗界血池城城主罗飞，乃是有名的大人物，不想却带人偷偷进攻人间的一个小镇。
　　他也并未触碰那光罩，只是朝天嘶吼了一声。不时，夜空中似有一颗流星飞下，待得靠近地面时，人们看到那是一团火，在“轰隆隆”的一声巨响中，砸在了那层结界上。那团火好像与结界同出一源，瞬间便将光罩穿透，砸入了镇中。黑衣人进入镇中开始屠杀，而罗飞却直奔祠堂。
　　在祠堂口将一对上前阻挡的夫妇杀死，看相貌可不就是常乐的父母。罗飞进入祠堂后，看到一个年轻人抱着一颗乌黑的石头藏在供桌下面瑟瑟发抖。待他要上前杀人取宝时，那颗石头竟然闪耀出星光将他弹飞，而且似有受伤之相。待他要再次出招上前时，发现祠堂快被焚烧倒塌，被砸倒是无所谓，但那神火他可是要畏惧三分。
　　他只能不甘地取出一个黑色的乾坤袋，一张开便将男孩手中的黑石强行吸了进去，随后将自己的一滴鲜血弹入那年轻人的额间渗入了他体内，转身乘修罗鸟离开。在他离开的一瞬间，祠堂倒塌将男孩淹没在了火海之中，那孩子就是常乐。而一众黑衣人也在将村民屠杀完后跳入火中自焚而死。
　　就在常乐奄奄一息之际，镇中所有死去的人似是感应到了他们全镇唯一的幸存者，他们的魂力开始向祠堂聚集，想将男孩救出。通常普通人死去魂力或消散归于自然或进入轮回之中，除非有高人引导才能聚集成形，但似乎他们执念颇深，竟也能聚而不散。但每个死去的人都会散去一身罪孽，所以他们的魂力最是纯净光明与这神火最是相融，但却无法抗衡它毁灭的高温，也就无法将常乐救出。
　　只见那一团璀璨的魂力，渐渐开始转变为凶悍冰冷的戾气煞气，村民为了救出这唯一的生命竟然不惜让自己永远不得安息。戾煞之气冲进火海，一部分钻入常乐体内为他抵抗高温，一部分化为阴风用尽全力将他抛出了火海。阴风带着他飞行了很久，渐有不支，他便如断翅的鸟儿掉在了群山之中，影像到此也戛然而止。
　　“九星黑耀石，看来他们还是如此执迷不悟。”一个声音叹息道。
　　常乐眼神充满血丝，对着这片空间咆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再让我看到这些？为什么？”
　　“只是想知道，像你这样毫无根基的凡人为何不会被戾煞之气反噬，反而会帮你压制体内血魔毒而已。”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他面前出声道。
　　“你是什么人？”常乐叫道。
　　“孩子，我是谁并不重要，因为我已经死了，但你还活着。我只想告诉你，这种血海深仇你的确该为之愤怒，但你万不可为之怨恨。愤怒只是很普通的情绪，你若控制得当，会成为你前进的动力。但怨恨只会让你走向歧路，他会让你在寻求力量的道路上迷失自己。”黑衣人感叹道。
　　常乐大眼一睁，想到这可能是位强者，所以便拜下说道：“前辈，我想获得力量，我要报仇，请教我。”
　　“我教不了你，但我可以把留有的力量赠送给你。可是你要知道，一旦你要使用我留下来的凶煞之力你就必死无疑！因为它不是现在的你可以掌控的，你还想要么？”
　　“要！”常乐坚定地说道。
　　黑衣人点点头道：“我知道你的恨意未消，我可以给你讲讲我年轻时候的故事。我本妖兽，年轻时历练回家，妻子竟被人杀害，我当时恨不得将那人剥皮抽骨。探查之下我知道凶手是附近一城的城主，便前去复仇。他实力颇高，而且有不少帮手，但我熬战七天七夜终将他们斩杀。但因为我当时怒气滔天，血气攻心不能自制，竟在战斗中不自觉得将全城的人屠戮殆尽。待我清醒后，第一次看到了人们口中所说的人间炼狱。我当时很是后悔，然后聚自己所有修为将无辜之人的魂力送入轮回之中，将他们来世百年的罪孽都承担于我一人之身，然后去魔界炼都魔域受百世之苦，才让我稍解愧疚之意……所以你若不想步我后尘，就一定要控制自己，尤其是你身负如此之重的戾煞之气。”
　　在黑衣人想给常乐解开心结之际，戮煞殿中琥乾心口微悸，心想到：竟有人引动先祖意识。他抬头感应，“竟然还是毫无根基的普通人”。
　　“好了，很久没和人说这么多话了，真是累死我老人家，你可以走了。”黑衣人说道。
　　常乐却睁大眼却似有不太好意思地说：“前辈还没给我力量呢？”
　　黑衣人却笑道：“你进来时我就给你了，只是你凡胎之身未曾察觉，而且我已经将你体内血魔毒清除掉了，从现在起你就是个肉身比较强悍的凡人，以后慢慢学着控制煞气自行淬炼吧！圣贤林驱浊退邪，你入林后血魔毒感应到众圣贤之气，所以将戾煞之气逼出体外转移视线。不想却被那爱管闲事的金鳞森蚺撞个正着，将你带到我这里来，你也真是命好。”
　　说道金鳞森蚺，常乐突然想到自己在这耽搁了这么久，而且自己也不知道身在何方，考核估计是不能通过了，顿时着急了起来。
　　黑衣人似是知道他想什么般说道：“你想通过考核？”
　　常乐点了点头。
　　黑衣人突然严肃道：“成为了仰星阁弟子，你或许报不了仇，还要承担非常沉重的责任！你还想通过考核吗？”
　　常乐回应道：“进入仰星阁报仇就有的是机会，但该我承担的责任我也不会推脱。”
　　“说得好！我很看好你，拿出丝帕来。”
　　常乐略有犹疑地从怀中取出保护完好的丝帕给黑衣人看。
　　黑衣人笑了一笑说：“那小妮子还是那么爱捉弄人。你拿着这方丝帕是永远出不去的，因为这方丝帕本身便是将你迷失在外面幻境中的引子。我可以送你脱离幻境，出去后她问什么你就只管沉默，她不会太过为难于你的。但这本身属于作弊，考核完全结束后你免不了要吃更大的苦头。”说完便对着丝帕一点，常乐便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