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在五十七章 故乡我回来了（2）

　　祥荣的工作组共有六个人：祥荣是工作组组长兼党支部书记，由一个林排长任付组长。其余几个人是一个文书和两个战士；一个地方上新入伍的叫翁阿狗的战士。除一个林排长和通讯员小王外，其余的都是从别的连队抽来的。工作队行动很快，在军管会集中后，上了两天课，讲了一些民主改革的政策和方法与注意事项，第三天就叫他们下乡了。
　　祥荣是本地人，带着工作组，早上从军管会所在地鄞县南乡姜山出发，下午就来到了鄞西杏林镇。祥荣抬头向四周看了一看，五年没来，这地方基本是还是老样子，想当年他跟周区长和罗顺和等同志们在西乡打日本鬼子时，三天两头到这里来，在这里很多老乡家里吃过饭睡过觉，觉得好亲切呀。要不是任务在身，他多想到这些老乡们家里去望望他们呀！他一边走一边观望，希望能有熟人出来，可是一时竟没见什么熟人。他到了镇里，向路边走过的人问一下：“请问这里杏林区委在什么地方？”一个大伯指着一所靠河的大墙门说：“区委就在那里面。”祥荣带着同志们走过去，来到那幢房子前，果见墙门口有块白底黑字的牌子挂在那里，上写着：“中国共产党鄞县杏林区委员会”，祥荣便带着同志们走了进去。这是一处在浙东经常能看到的带有一间堂屋，两边有厢房间的两层楼木结构普通老房子。他们来到门口，走进头门，见厢房里面有个穿淡灰色列宁装的年轻女同志坐在那里写字，祥荣便走过去问：“同志，请问，这里是区委嘛？”
　　“对，是区委。”那个女同志抬起头来看，见窗外站着四五个解放军，她微笑着立起来迎接，“哦，同志，你们莫不是从县军管会来的？”
　　祥荣惊奇地望望她忙点点头说：“是啊！同志，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从军管会里来的？”
　　“因为这两天县上通知解放军工作组要来，我猜你们可能是工作组。”那女同志说。
　　“哦，是这样。别的工作组有没有来过？”祥荣问。
　　“还没有，你们是第一批。来来来，同志们请坐！请坐！”她热情地倒茶给工作组同志喝，拉凳子给工作组同志坐。她听他说话的口音好像是宁波人，亲切地看他一眼，这时张祥荣从文件包里摸出介绍信来交给那位女那同志，那女同志见介绍信上写着：“中共杏林区委：兹介绍张祥荣等六位同志……啊，张祥荣？”那女同志念到这里猛地抬起着头来眼睛怔怔地看祥荣，“同志，你叫张祥荣？”
　　“是啊。”
　　“你是不是当年这里三五支队出去的？”那女同志的眼睛瞪得老大，一眨不眨地望着祥荣。
　　“是啊，我是从这里鄞县出去的，你怎么认识我？你是……”这会又轮到祥荣仔细地盯着她看了。
　　“我是小魏呀，刚才我听你说话，就觉得你像宁波人，张祥荣同志，真的是你？你回来了？这真太好了！”
　　看那女同志的音容笑貌，祥荣一下子想起来了：“小魏，是你？我认出来了，认出来了！”祥荣惊喜地说，“你就是当年我在三北碰到你的小魏！我记得我们最后是在金村分手的，没有想到来家乡头一个碰到的就是你！”
　　“是呀。你一下子认不出我来了，我老了吧？”
　　“没有，没有，”祥荣说，“只是当年你穿着军装，如今你穿了便服，我一下子辨认不出来了。”祥荣看见小魏无限高兴，他感慨地说，“这日子过得真快呀，当年我被日伪军押着挑子弹路过浒山，我在那里碰到了我的弟弟的部队，我的脚烂得路也不能走，多亏你把我医好的，从此我也走上了革命道路。后来你又和周区长到我们九龙乡来打游击，办夜校，一晃七八年了。”
　　小魏看了祥荣又高兴又感伤地说：“祥荣同志，你还记得这么牢，是啊，当年你弟弟张副中队长是我的直接领导，不想他在后埠桥战斗中牺牲了。张副中队长是个热情如火、疾恶如仇的好人，他平常最关心战士们，对我们一般工作人员也都很关心，我想起他来就难过。如今总算你回来了，你变成了解放军干部，还到这里来当乡工作组长，我们有机会能替张祥甫中队长报仇了！好，祥荣同志，我们欢迎你们来呀。都盼了好几天了，不想今天把你盼来了。我们是老搭挡，以后我们在一起工作更亲切了。祥荣同志，你家里去过了嘛？去看过你大嫂和孩子了吗？”
　　祥荣听她问起妻子来，不由忧郁起来说：“我还没回过家呢，这四五年时间，音讯不通，我也不知道她们还在不在？”
　　“在的！在的！”小魏高兴地对祥荣说。
　　“啊，你知道？”
　　祥荣激动地正要问小魏详细情况，这时从外面走进一个穿灰色人民装的人来，见办公室门口坐着五六个解放军，先向坐在外边的小王和老林等点一下头，走进来问小魏说：“小魏，工作组已经来啦？”
　　小魏一见那人就高兴地对他说：“老罗，你看这位是谁呀？”
　　进来的人看了看坐在小魏对面的一个解放军干部向他点点头说：“哦，这位大概是解放军工作组的负责同志吧？欢迎！欢迎！欢迎你们来我们区工作！”他上去热情地和祥荣握手。
　　祥荣一面与他握手一面抬头望那人面孔，只见他和气的脸上，见他那仰鼻子和见人喜眉笑眼的样子，多么熟悉啊！在哪里见过他？好像哪天路上也见过，小魏叫他老罗，莫不是他当年的老战友罗顺和？分开五年了他还是老样子。
　　“老罗？你是不是罗顺和？你不认识我啦？”祥荣激动地盯着那人说。
　　“你是……”罗顺和握着他的手停在那里，仰开身再望了老半天，还是没认出谁来。
　　祥荣摘了帽子，望着他说：“我是祥荣呀！你怎么这么多功夫也认不出我来？”
　　罗顺和又仔细盯了一会理着光头的祥荣，这才高兴地猛一把握住祥荣的手，激动地说：“祥荣！没有想到会是你！真叫人不能相信！会是你带工作组来！这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区有五六个乡，听说县军管会要派五六个工作组来，没想到第一个带工作组来的就是你！”
　　他一面把祥荣的背脊拍得朴朴地响，使在场同志们都又惊奇又高兴，罗顺和拉着祥荣的手说：“你穿着黄军装，又晒得黑乎乎的，我还以为你是北方人呢，一时里我真认不出你来了。来来来，同志们你们坐！你们坐！张祥荣同志是我当年的老战友呢，同志们你们都是从北方来的吧？好，好！欢迎！欢迎！”他挥挥手请大家坐着。小魏一面给大家倒水喝一面对罗顺和说：“老罗，你的眼睛还没有我好，我看见祥荣同志一眼就认出来了，你看了老半天还认不出他来。”
　　“你先看介绍信先看到名字再看人当然认得快了。我可没有看到名字呀。这么多年没有相见，祥荣又穿着军装，觉得解放军样子个个都差不多，一时里怎么能想到是祥荣呀。”
　　祥荣说：“我好像在24日我们大军过来时，在路上也看见过你？你和我们团参谋长在一起说话，觉得有点像你，又不大像，你那天是不是也做过我们部队的向导？跟我们一块来的？”
　　“对，对，当时我还在县中队呢，我们在石塘等你们和你们大部队会合的。”
　　“那你怎么这么快又来到杏林区委？”
　　“可不是，我们把部队带进城，立即就回县里集中，到了县里军管会后领导马上又把我派到这里来了。”
　　祥荣说：“原来果然是你！那个戴眼睛的人是谁？”
　　“喔，那是我们一个地下党员同志，他就是小魏的堂弟呀，在梁山伯庙小学当校长的。”
　　“小魏，没想到你弟弟现在也这么能干啦？”
　　“对，他入党也多年了，现在也到一个乡里当工作组去了。”
　　“哦，好！好！”
　　祥荣没有想到一到区里，竟一下子就碰到两个老战友，不胜高兴，于是一面接过小魏递过来的茶，一面对他们说：“这些年来，你们在这里敌人后方坚持工作，挺不容易的，吃了国民党不少苦头吧？”
　　“还用说，”罗顺和摇摇头说，“当年留下来的很多老同志都牺牲了，如朱洪山、蒋子英等都牺牲了。一年半前，小魏的表姐文玉兰，还有我的老领导陈爱中同志也都牺牲了。我们俩能在今天和你见面算是幸运的了。”
　　“小魏表姐？”祥荣惊讶地望着小魏说，“小魏你表姐是在那里工作的？”
　　罗顺和替她说：“她表姐文玉兰就在我们九龙乡当支部书记。她在梁山伯庙小学以教书为掩护，冒着生命危险进行地下联络，就在一年多前，她去城里送情报，叫国民党特务抓了去。听说你儿子还是她的学生，一段时间她在这里工作曾和你妻子鲍彩凤也联络过。那时我在山里，她也是四明特派员联络员，她帮我们做过不少工作，我们进进出出几次袭击乡公所和国军部队，都是她提供的情报，没有想到都快要解放了，却叫特务盯上抓去了。两个情报站也叫敌人破坏了。”
　　小魏听了罗顺和说起她表姐的事情，一时难过地低下头去，唏嘘地流下泪来。
　　祥荣听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沉思了一会抬起头来说：“国民党特务是怎么知道她的？”
　　“特务也在梁山伯庙小学里。”罗顺和说，“祥荣，你知道嘛，这个特务就是罗震山的过房儿子，他的侄子罗振兴。”
　　“又是黑无常！”祥荣听了皱起眉头来，“那你们后来有没有抓住他呀？”
　　“抓住了。”罗顺和高兴的说，“陈安中文玉兰同志牺牲后一礼拜，就叫我到城里找到他和还有一个出卖陈安中的叛徒叶良利，都叫我们抓住了，罗振兴我把他带到居关山干掉了。可惜那个叶良利后来被他逃走了。”
　　“好，老罗干得好！这是他罪有应得！”
　　“嗨，祥荣，不说这些了，要讲这些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以后有时间慢慢再讲。”罗顺和说，“好在如今这里总算解放了，我们要把当年被国民党夺去的政权再把它夺过来！所以呀，祥荣，我们盼着你们解放军工作组早点来呢，这民主改革就是夺权斗争呀，这任务是很繁重的！”
　　祥荣听了，说：“靠我们可不行！主要还得靠你们地方党组织，靠区委领导。嗳，我碰到你们俩谈得都忘记工作了。老罗，区委书记有没有在？让我们见一见他，看他有什么指示？”
　　小魏听了笑了，说：“你不是已经见到了嘛，他正在与你谈话呐！”
　　祥荣眨巴眨巴眼睛重新望望罗顺和说：“啊，老罗，闹了老半天，你就是区委书记呀！”
　　“哎，祥荣，惭愧！惭愧！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叫我来当区委书记，我这是‘蜀中无大将，辽化作先锋’啊。我能力有限，所以我向领导要求把小魏调过来做我的助手，小魏是这里区的副书记兼区长。”
　　“喔，小魏还是区长啊！”祥荣听了更加高兴了，“有你们两位老领导支持我们，我们到乡里去这就不怕了！”
　　“什么老领导呀！我不是也和你一样。”罗顺和听了不以为然地说，“这民主改革的工作我也没有搞过。区里没有什么人，是个空架子，现在你们解放军工作组来了，民主改革就可以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
　　祥荣听了连忙挥挥手说：“不行！不行！我们在部队除了打仗还是打仗，搞地方工作可不行！没有你们经验丰富。我来的时候就给周政委讲过，让我当个普通工作队员吧，可周政委就是不肯。”
　　“哪个周政委？”
　　“就是当年我们的周云松区长呀，北撤时他是我们的大队长，后来到北方后整编时，当了营教导员，后来又当了团政治部主任、团政委，他如今也回来当了县军管会付主任。”
　　“哦，这可好了！有空我得去看看他。没想到他也回来了。好了，这下子我不用愁了，上有军管会周政委，下有你们工作组，我有靠山有支柱了。”说着他高兴地哈哈大笑。
　　接着罗顺和又问祥荣：“你来了这么长日子，家里还没有去过？她们是不是知道你已经回来了？还不晓得？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拖塌呀，你家属可到处在打听你呢。”
　　“怎么，你知道我家属？你碰到过她们？她们还好吗？”祥荣一听罗顺和似乎知道一些他家属的情况忙激动地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