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8、19

　　18、灯光篮球场上的年轻人
　　
　　在我家楼房的西南面，过了小马路靠近大操场的地方，就是工厂的灯光篮球场。一到星期天，那里晚上可热闹了，站在我家门口的台阶上，就能看到球场上人们的叫喊声、篮球裁判员的一阵一阵吹哨声，此起彼伏，很让那些篮球爱好者兴奋不已。
　　在两个灯光蓝球场上，场的周围，几乎被那些看打篮球的工人们围得水泄不通，这边篮球场上有女队员练球的，那边篮球场上有男青年队员比赛打球的，真是好不热闹。这些工人们，大多数是单身职工，星期天职工食堂只开两顿饭，在晚上那些工人们除了看电影，就是看打篮球，当时电影又少，也没有电视，工厂离县城又远，所以一些小青年喜欢上了篮球这项运动，打篮球成了这些人的唯一爱好。
　　往往是在星期天下午，我午觉醒来，在我家门口就能听见外面打篮球的吶喊声，来到球场后，你会看到那些个高大的球员们，一个个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地在球场上争斗着，他们奋力地抢着篮球，两家互不相让。这两家也不知道是哪个车间的，实力都相当，当篮球打得最为激烈的时候，当好不容易投进去一个篮球时，篮球场上就爆发出阵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在好远都能够听得见。
　　而在另一个灯光球场上，也是热闹非凡，特别是那些女的篮球队员们，身着洁白的运动背心，和深蓝颜色的运动裤衩，显得更加富有青春的活力，给当时的我，和青年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影响，尽管是，天气有些凉了，但女球员们，个个打的还是汗流浃背，浑身冒汗。
　　工人们都把注意力，放在了一个女篮24号身上，听说女篮24号还是女球员的队长，是分配到兵工厂不到一年的大学生，还是动力科的技术员，人长得和她的运动衫一样洁白，显得又很漂亮。只见她和对方球员争夺篮球的过程中，接连投进了两个篮板球，迎来了观众们的阵阵掌声。
　　这个女球员跟父亲是很熟的，父亲很愿意和这些知识分子，有文化的人们交往，他们经常的在一起说笑，是一个活泼向上，非常惹人喜欢的小姑娘。见了我小孩子也非常的高兴，有时我还能吃到她给我的糖果。
　　至今，我们家里还保存着她的相片，长得圆圆的脸，微笑着，身后面两个小辫对折起来，扎着一对漂亮的蝴蝶结，穿着黄颜色的带领子短袖运动衣和运动裤衩，运动衣上写着“火星”两个字，上面还标有“24”号，则代表女蓝24号，从相片上看，她蹲在地上，前面还放有个篮球，右手掌扣在球上。好一个美丽又大方的姑娘，看了给人一个有青春活力和朝气向上的感觉，在她给父亲相片的背后，清楚地写着：
　　“送给亲爱的首长，王代表留念。”
　　下面落款是她的名字，时间是1958年7月。
　　父亲也喜欢运动，喜欢看打篮球，来到篮球场后，在看到关键的时候，他也激动地喊两声，为那些球员们助威。在抗战的时候，他在八路军里，在休息的时间里，也经常参加部队组织上举办的各种文体活动，用木头做成简易的篮球架来打篮球，在1939年，父亲当时在386旅772团1营4连任指导员的时候，就因为组织文体活动有成绩，而受到772团团委的物质奖励和表扬。
　　他也很喜欢小孩子，口袋里也经常装着水果糖，水果糖在当时还是不好买的，小孩子能够吃到别人给的水果糖是件高兴的事情，所以父亲在公共场所，在看打篮球的时候，他见到熟人，见到有时人家小两口，小夫妻们带着个小孩子时，总要拿出水果糖来逗人家小孩儿来吃，有时不是逗乐，就是逗哭，有的时候还使小孩子的爸爸妈妈、这对小夫妻开怀大笑。
　　在这些小两口中，有的还是父亲作媒、当的红娘，他们是很感谢父亲的，正是父亲的热心肠，想着年轻的职工们，才给他们带来了新的生活。
　　在篮球场旁边的小马路边上，摆着有很多卖吃的，有熟猪肉，牛肉，羊肉以及还有很多的面食，还有我最爱吃的羊肉丸子。马路边，有加工肉食和面食的大火，另外，天气转凉了，这里路边还生有一堆堆的棒锤火，用来驱赶着深夜的寒意。
　　特别是在星期天里，这里真是有大城市的繁华，小城市的喧闹。周日，工厂的大食堂里吃两顿饭，那些看电影的人们，和看打篮球的小青年们，还有那些打篮球的队员以及兵工厂的家属们，要是感觉饿了，冷得不行的时候，都会来到棒锤大火的跟前烤烤火，然后在这里花上几毛钱，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丸子汤。那真是神仙过的日子，是再好不过了，立马就能使你的身上显得格外暖和。
　　我也特别爱吃那里的羊肉丸子汤，经常和小朋友、大人们围着棒锤火，在一起吃，一起品尝，至今都令我难忘。在远远地方，你就能闻到它那金黄色油炸的原香味儿，煮到锅里时的鲜美味儿，和吃到嘴里的浓香味儿道，简直是无法形容，好吃得使我一辈子都留恋忘返。
　　几十年后，我出差又去了那个地方。我们家楼前那一溜的花园地，早已不复存在了。改革开放后，这里已经成了卖各种肉食的地方，但那里依然还有卖羊肉丸子汤的，我仔细地品尝着它的味道，不错，还是过去的那个味儿，真可以和太原柳巷的羊肉丸子汤媲美。只可惜，多少年后，老了！甚至我到了北京居住，也没有再去那里。我现在至今都在想着那里的，用北京话讲“倍儿香”的羊肉丸子和它的肉汤。
　　19、难舍部队生活
　　
　　在1958年的秋天，父亲已接到上级的通知，就要从部队上转业下来，回到地方上去工作。这对于在部队，工作、学习和战斗了二十多年的他来说，内心是很痛苦的。
　　我的父亲历来就把部队当成自己的家，他在十二岁的时候，母亲就失踪了，在他参加了革命，参加了八路军以后，父亲有病也因此去世，家里就有一个小妹妹给了人家当了童养媳，参加革命工作二十多年来，他把党当成自己的母亲，党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在“七七事变”前，由于领导工人们罢工取得了胜利，迫使资本家给工人们长了工资。“七七事变”以后，他带领一部分工人参加了八路军，在对日作战中多次立功，又多次负伤，曾经在掩护首长和大部队转移时，打得就剩下他一个人了，而且他负了重伤，都要从死人堆中爬出来，最后找见了部队，找见了党，继续战斗。
　　他自始至终对党无限忠诚，所以，在1940年12月，百团大战之后，他被选调到129师386旅政治部敌工科工作，组织上经常派他深入敌后，侦察敌情，甚至还冒着生命危险，在日伪军内部卧底，窃取了大量敌人的情报，为我八路军制定战略战术做出了重大贡献，为此，他把自己的名字都改了，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无名英雄。
　　父亲在回顾自己所走过的革命路程，回顾自己把青春献给革命，献给部队，献给亲爱的党的时候，心中感到无比的激动，也充满了无比的骄傲，他始终都严守党的纪律，自始至终，都严守党的机密。在他就要离开自己亲爱的部队的时候，即将转业到一个新的领导岗位时，他的内心也充满了激动，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他也绝不会辜负在部队时，党对于他多年的培养和教育，不辜负党对他的希望。
　　几天来，母亲也够忙的，虽然转业的地方不是很远，是到另一个城市去工作，但那也有好几百公里的距离，家里的一些破烂东西，都带走是不可能的，所以，有些东西，母亲就该给人的给人，该扔就扔了。父亲又从工厂里要来了几个炮弹箱子，总算把家里的东西归顺好了。
　　父亲几天来也很忙，各项的工作安排，都要给新来的部队领导交代清楚，工厂的领导，驻厂的解放军，军代表室的领导，都在准备为即将离任的父亲，设宴，开欢送会，他们在兵工厂的生活区，公园里和父亲拍了很多的相片以作留念。有很多的军人，战友，干部们以及工人和家属，都舍不得我们离开，都来到家里看望我们。
　　在欢送父亲的宴会上，部队的领导，兵工厂的负责人，频频地给父亲敬酒，感谢这几年来，父亲和他所领导的军代表室，全体部队的同志，对工厂做出的巨大贡献，希望父亲在新的岗位上，继续的努力，发扬革命传统，争取更大的光荣。
　　父也说了很多的话，对于自己这几年的工作，系统地做了个总结，其中也说了一些不足之处，对于工厂这几年给予我们部队，大力的协助，大力的帮助也表示了衷心的感谢。
　　宴会上，父亲和那些领导们相互敬着酒，也相互的祝福着，祝福着在各自的岗位上努力为党工作，不要辜负党的重托……。　　
　　那天宴会上，父亲是在会议室长排桌子的中央就坐，和那些工厂领导，以及部队首长们在一起碰杯喝酒。那些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能喝，有些人竟喝得控制不住自己，把酒杯碰倒，把满桌子上面都撒满了酒，但他们还在，还在轮番地和父亲干杯，那天也不知道喝醉了几个人，但父亲就更不用说了，再能喝酒也吃不住，十几个人轮番“轰炸”。
　　那天要数父亲醉的厉害，也不知道当时他喝过酒量没有，是不是心里头有点不高兴，还是······。
　　本来第二天部队上为我们转业干部和家属安排好汽车，因为父亲喝的酒多了没有走成，一直到第二天上午时，父亲酒劲还没有醒来。后来，不得不叫来了厂里的医生，在当天就醒过来了，这是我看到的父亲，他第一次喝醉酒。
　　我想，也许父亲他喝过了他的三斤酒的量了，如果，如果他要是在抗战时期，在敌后做“工作员”时，党的纪律，他是绝对不敢喝这么多酒的。恐怕，他在这一生中也是最后一次喝这么多的酒。
　　我们一家人坐在部队安排的小汽车上，来送行的部队领导和同事有许多。之前，他们同父亲紧紧握着手，依依不舍。我看见父亲他的眼睛里含着泪花，自记事起，我没看见过他掉泪。我知道，父亲是舍不得离开军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