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十九号这天碧空如洗，艳阳伴着微风。对于插稻苗的人来说是个好天气，晴天可以多做些也不用担心秧苗被淋，就是热点儿。
　　跟大志家地头挨着的小虎今天带着收音机，放在中间的水渠上声音开到最大，广播内容周围几家人都听得很清晰。十一点半是点歌台节目，播放了丽霞唱过的那首《粉红色的回忆》，到这时候大志才知道歌名。韩宝仪的声音很甜美，可以说带有魔性，加上美妙的伴奏音乐着实好听。在他看来那声音里多了几分扭捏感，蕴含的感情也过于形式，没有丽霞唱出的声音真实。几首歌过去，主持人兴趣盎然地聊起明晚将有流星雨。什么英仙座、摩羯座他不太懂，但她饱含深情说的“每一道转瞬即逝的光芒，都让整个黑夜惊艳”“看似远远划过的刹那，已深深印在我的心田”“每颗流星都代表一个愿望，愿你安好是我永恒的信念”着实引起了他的兴趣。
　　看流星雨，这是个新鲜事。回家的路上大志开始盘算，在哪看流星雨最好，是在街口的空地还是到场里。后来他又觉得这么美好的景致一个人看够没劲的。可是跟谁一起看呢？谁又懂得欣赏？思来想去还是认为可以跟小兴商量一下，人太多了显闹腾，人太少可能会害怕。
　　这天的晚饭是南瓜面托和鸡蛋面汤，福川婶摊面托时大志边烧锅边看《读者文摘》。忽然，从影壁墙旁边探出个小脑袋，冲他悄声喊：“大志哥，大志哥……”他扭头一看是改妮，脑海立刻闪出一个绝好的看流星雨人选，迅速走过去看着她。
　　“大志哥，俺姐让俺问问你吃罢饭有事儿没？”改妮的声音很小很小，大概是不敢让福川婶听见。
　　“没，咋啦？”大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已经在快速地盘算。
　　“那你一会儿去趟俺家呗，俺姐说给你点儿东西。俺丽霞姐。”改妮说完站着没动。
　　“中啊。”大志想不到她能给他什么。不过前几天刚吃过人家送的烧饼，礼貌上是该表示一下感谢，也可以趁机问她对看流星雨持什么态度。
　　“那俺走了，甭忘喽。”改妮转身跑了。
　　大志继续回去烧锅，脑子里却在考虑用什么当切入点，总不能见面就直白地问她：去什么地方看合适。如果她不喜欢看流星雨怎么办？如果她喜欢还要不要对小兴说，他会不会介意？
　　不大圆的月亮挥洒着皎洁的光芒，街道照得跟白天一样，纳凉的人很多。大志在街口拐弯时看到小蛋叔家院门口有个人，显然就是丽霞。这天身她穿着浅色连衣裙白凉鞋，远远地看着他这个方向，他隐约能看到她一如既往的浅笑。
　　“吃罢了没？”大志离她十来米时打招呼。
　　“嗯。”她轻声应着，扭头看看右边幽静的村南小路，“月明真好！走，咱往那边儿转转。”说完没等大志回应直接转身往前走。他点点头，跟过去。她只顾往南走，显然没有看他，也不必看，听见他的脚步声就够了。
　　路上空无一人，路南边紧挨着小树林，黑魆魆的树趟子里没有一丝光亮，知了和蛐蛐儿的叫声显得夜很静。丽霞拐过弯停住，递给大志一个用塑料袋裹得很紧的小圆筒，微笑看着他说：“给，写哩还中，要是把人物心里描写再细化点儿更好。”
　　“哦。”他轻声答应。知道这是他写小说的教案本，接过来攥在手里，没口袋可装。
　　她转身向西走，走得很慢，走几步幽幽地说：“最近写啥了没？”
　　“没，俺就不好这东西，上回是小兴他们逼俺，才硬写哩。”他跟过去，走在她斜后方。
　　“写哩好住咧，你有这天赋就好好儿写呗，将来说不定还能靠这吃饭咧！”她扭头瞥他一眼，身子稍停跟他并肩走。
　　“俺哪是那块儿料啊？能把学上好将来找个差不多哩活儿干就中了。”他的要求确实不高。
　　“咯咯咯”她嫣然一笑，停住看着他：“你忒老实了。人咋能没梦想咧？哪个人都有自己哩特长，爱好，根据这些制定他自己里目标，再发奋努力，总有一天会实现。”
　　“你哩梦想是啥？”听了这话他感觉心里有暖流激荡，简直要对她肃然起敬了。因为他以往接触的朋友、同学、伙伴大多是得过且过的心态，即使谁有个理想也是不着边际的科学家、解放军、大官，还从没有谁像她这样有步骤的。
　　“俺啊？俺想当歌星。呵呵，这个梦想傻不傻？”她笑得很灿烂。
　　“俺看是中，你唱哩嫩好一定能实现。”他绝不是恭维她，早上听那首歌时就觉得原唱没她唱得好听。
　　“真哩？”她弯弯的眉毛扬了扬。
　　“嗯。”他真诚地点头。看着月光下她明晰的眼睛，兴致冒了上来，“霞姐，你再唱一遍呗，那个《粉红色的回忆》。”
　　“你觉哩好听？”她微微低头，笑容更加美丽了。
　　“嗯，唱呗。”他肯定地用力点头，目不转睛看着她白皙的脸。
　　“那中，等一下。”她说着转身先前走两步，清了清嗓子唱起来：“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晚风吹过温暖我心底我又想起你……”歌声还是那样清甜、婉转，每个字都深深地触动他的心灵深处。
　　歌曲唱完她缓缓地转过身，他还在意犹未尽地盯着她，脸上的表情很享受。她回来两步碰碰他的胳膊说：“咋样？”
　　“嗯，可好听。”他与她的胳膊接触后心跳立即加速，赶忙转移视线。
　　“咯咯咯”她轻盈地笑了笑，缓缓地向西走。他也跟过去，还是在她斜后方。过了几分钟，她忽然转身看着他：“你喜欢俺是不是？”
　　他有些不知所措，急忙停住脚步，头迅速低下来，舌头也有些打结：“啊，没，哪有啊？”
　　“有胆儿做没胆儿承认？一点儿不像你小说儿里哩楚暮春，看人家对元丽霞多坦诚，敢爱敢恨才是新时代哩年轻人。”她歪着头想捕捉他脸上的表情，但他站的角度确实有点偏，大半边脸刚好被他倾斜的头发挡住。
　　丽霞对他其实也早有爱慕之情，只是想先探明他的意思再决定说不说出来。她第一次见他和小兴只是觉得两人都挺有趣，第二天从她三姨嘴里了解他的家境以后开始对他产生同情心。后来经过更多地观察了解，她觉得他聪明含蓄，有点过于内向。再后来上学走了也就没再想这事，直到听艳霞说起他会写小说，女主角跟她的名字很接近，还在同学之间广为流传。她又开始感兴趣，包括她的小说，他的人，就让艳霞打听。艳霞不认识他，就从同学中间打听。知道他写的是言情武侠小说，她愈发好奇了。就在她想让改妮找他时，恰好在堤半坡遇到他还帮她推车子，她当时就对他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但她到底大几岁，对感情的看法也成熟些，不会轻易地袒露。也正是因为她大他四岁，觉得跟他之间不太有可能，所以就有所保留。
　　看完他的小说她的想法又变了，他在文字里体现出的成熟稳重、对事情的洞悉力完全不像个孩子。再后来，她上学时居然会想起他，这连她自己都吓住了。她决定跟他看杂技演出时就有些莫名怦然，而跟他相处的半个下午更让她依依不舍，两人在一起的感觉比任何一个追求过她的男孩都舒服。这几个月里她时常会想他的样子，一放假就想来看看他，见面什么也不说只是看几眼也觉得舒坦。她确定这感觉就是恋爱，不管该与不该对与不对，她已经毫无疑问地爱上他。
　　“小说儿都是假哩。”他生硬地回避。
　　“不都说小说儿是作者哩心情写照？那不是你写哩啊？”她认为他是害羞，因为小兴前几天刚说过他们都喜欢她。
　　“俺不知道别人咋写哩，俺是写住玩儿咧，俺是现实里不敢哩才写到小说里。”
　　“你不敢咋？不敢当面儿说？还是不敢承认？”她紧追不放。
　　“不敢喜欢人，俺怕喜欢谁就会害喽谁。”
　　“为啥？”
　　“俺怕像俺爸那样。”
　　“恁爸？”她马上联想到一年前三姨说的村里的谣传，见他没动就轻轻拍两下他的肩膀，温和地说，“村儿里人都爱嚼舌根儿，信他们啊？没一个真哩。”
　　“不一定是假哩。俺见过那个女哩，他说是房东，俺当时信了，后来想想没嫩简单。”
　　“有这事儿？”她惊住了，看他平静的样子不像说着玩，心里禁不住为他难过。忽然很想抱住他给他个安慰，却抹不开面子也不能轻易丢掉女孩儿该有的矜持。
　　“嗯，俺给那个女哩家住三黑界，没见她男哩。她不咋漂亮，但可会为人，有种说不出来哩吸引力。还有个小孩儿，看住比大勇小点儿。俺当时看不出来哪儿不对劲儿。反正要说俺爸为了她娘俩不要俺跟俺妈俺弟，俺肯定相信。反正，他这几年都没回来过，一毛钱、一句话儿都没捎过。”
　　“恁妈俺见过几回，人儿可好了。恁爸哩心肠咋嫩硬咧？”
　　“可能那就是他哩本性吧，俺可能也是那号儿人，所以——”
　　“咋会咧？”她立刻打断他。仔细想他的话感觉像从井底发出来的，冷得让人瘆得慌。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他低垂的脸，认真地看着他说，“甭瞎说，你是你他是他，俺相信你哩心是善良哩。”
　　他慢慢地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俺也想善良，俺有他哩遗传，这谁也改变不了。”
　　“不会，这事儿不可能会遗传。‘人之初性本善’你知道不？只要你坚持做个好人，谁也没法儿钻到你脑子里控制你，知道不？”她认真地和他对视，手仍然贴着他温暖的脸。
　　“好像也不是这样。”他说，有她的安慰他舒服很多。但立刻又想起对史老师、贾红玉的感觉，心又慌了，懊恼得想蹲在地上哭，却舍不得离开她温暖的手。只好把眼睛移开，咬着嘴唇说，“俺也不知道咋回事儿，俺上五年级哩时候忽然有一天可喜欢看音乐老师，她对俺一笑俺哩脑子就不中用了，满脑子都是她。小兴给俺说那是瞎想，俺觉哩也是，可——俺第一回看你又那样，就是那一黑你给小蛋儿叔门口唱歌儿那一回。俺知道肯定不是瞎想，绝哩不是，俺觉哩就是遗传。”
　　“不可能。”她的另一只手也伸出来，两手捧住她的脸，两人再次对视，这时候才发觉他的个子比她还猛一些。她稍微停顿接着说，“俺给你说吧，能遗传哩一般是个儿高低、长相，还有血型、遗传病，等你上初三学生物就知道俺说哩不假了。”
　　“啊？那俺对史老师哩算啥？”
　　“好感，人对敢兴趣哩异性都会有好感，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喜欢。”她说到这里感觉像要把自己的心思掏出来似的，也开始有些抹不开了。于是她把双手撤回来，转过身背对着他说，“喜欢一个人没错，知道不？要是俩人相互都喜欢，就可以进一步相互了解对方，那就是谈恋爱，谈哩时间长喽要是俩人都没变心，那就是相爱，差不多能谈婚论嫁了。懂了没？”说完这些她又缓缓转过身幽幽地看着他。其实这些她也是通过书籍和同学之间交流得来的，没有半分经验。
　　“是这啊？那俺妈俺爸他们是经人介绍哩，都没谈过恋爱啊。”
　　“可不是咋哩？所以说恁爸可能都不知道啥是爱情，到外面儿就让人家给迷住了。人要是爱上一个真心喜欢哩，通常人家说啥他都听，稍微把持不住就犯错误了。”
　　“哦，你说哩对。”他猛然觉得他就是个很容易犯错的人，“俺，觉哩俺也是，俺以前喜欢史老师，见你又喜欢，还有俺姥家村儿里哩贾红玉，俺长大是不是也是那样？”
　　“俺多会说了，你那是好感，等你谈一场真正哩恋爱，真正爱上一个人就不会再受别人哩诱惑。”
　　“咱俩算不算谈恋爱？”
　　“当然不算，光是你单方面儿喜欢咋算？”她迅速把目光转到旁边，想了想又怕这样打击他再转头喜欢别的女孩儿，就幽幽地补充，“嗯——要么咱俩先试试吧？要是过一阵儿你还觉哩俺最好，俺也觉哩你不差，那咱俩就算正式谈恋爱了。”
　　“中。”他重重地点头，就像做了个重要的决定。
　　“这事儿可甭跟旁哩人说啊，只能咱俩知道。”她转过身看着他，觉得比刚才又贴近很多，“你要是想见俺就往俺三姨门口，俺看着你就出来，中不中？”
　　“中。”他再次点头，心里美美的。忽然凑近一些看着她，“你要是想见俺咧？也往俺家头门口啊？叫俺家人看着不好吧？”
　　“俺没嫩傻！俺叫改妮儿去找你。”她说着冲他甜甜地一笑，心里十分舒畅。
　　“那也中，”他也憨憨地一笑，“那就这，俺回家了。”
　　“回家？你乏了？”
　　“没。”
　　“还想听俺唱歌儿不？”
　　“想，晚会儿回去也中。”他说回家其实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听她要唱歌立马来了兴致，“俺能拉你哩手不？”
　　“不能！咱还是试验阶段儿！男孩儿不能忒主动了！”她断然拒绝了，又觉得态度不能太硬，就笑了笑，用手碰了碰他的手背又迅速地撤开，自己反而有点儿慌，低下头悄声说，“俺碰你中，俺有约码儿，嗯？”
　　“哦。”他表示认同。其实她不久前捧着他的脸比现在还热情，只是当时没确定恋爱关系。
　　“俺唱个《甜蜜蜜》吧，还不多熟练，学校里有人学俺也跟住学。”她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的眼睛，像似征求意见，又像是讨新恋人欢心。
　　“中啊，你唱哩俺都好听。”
　　“咯咯咯咯”她莞尔一笑，又用胳膊碰碰他，转过身向前走两步，“开始了。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那样……”
　　她唱得很投入，就像是在梦想中的某个大舞台优雅地踱步，偶尔转身看看他。月光下恬静的村边小路就是她的舞台，路北边错落有致的院落和房屋是舞台背景，路南黑黝黝的树林都是她的观众。最最忠实的观众是他，一直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他无疑也是最幸福的观众，因为她唱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对他倾诉，每个眼神都饱含着特有的情愫。他觉得这首歌更细腻、更适合她的声音，所以等她唱完他要求她再唱一遍，她也欣然接受他的要求，又唱了两遍。
　　这天晚上他们都回去很晚，心情也前所未有的愉快。他回去后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放她唱歌的样子，彻底地沉醉了。从这天起他不再害怕喜欢谁，当然，也没有喜欢别的谁，她的音容笑貌已经占满他的心房。
　　第二天一整天他的心情都很愉悦，干活的时候不自觉会傻笑，连头顶的艳阳也比以前温柔了。稻苗全部插完已经是下午四点左右，他这才发现今天小虎没来插稻。于此同时想起昨天本来是要邀丽霞一起看流星雨，竟然高兴得全忘了，决定回去先告诉她，再回家帮母亲做晚饭。回家的路上他用架子车拉着福川婶和大勇，竟然丝毫不觉得吃力。上了大堤又想起去年帮她推车子时的样子，没想到一年不到居然确定恋爱关系。不自觉哼唱起她昨晚唱的《甜蜜蜜》，虽然全不在调上，却毫不影响美丽的心情。
　　他回家手脸也没洗去了小蛋叔门口，来回走着等待她发现，连栅栏门门搭链扣着都浑然不觉。她今天上午在家做家务，中午给小蛋婶送饭时带着改妮和小姕，直接留在地里帮忙。将近六点时小姕把裤子弄脏了，小蛋婶嫌改妮没照顾好妹妹把两人都训一顿。她让小蛋婶带她们先回，她和红妮把运到跟前的稻苗插完再回来。
　　小蛋婶到家门口还在数叨她们不会帮忙只会添乱，猛然看到大志在门旁边，下了车问：“大志，你咋在这儿？有事儿啊？”虽然只是几句平常的客气话，但她的脸色仍停留在训孩子的状态，听起来有几分严肃。
　　大志吓一跳，慌忙弯腰装作找东西，嘴里也应付不利索：“没，没事儿，俺，俺哩笔帽多会掉了，俺找找。”说完发觉不对，因为他从稻地回来手脸也没洗、衣服也没换，根本没带笔，赶忙圆谎，“俺从地回来还有咧，到家就没了，俺给笔搁家出来找找。”
　　“哦。”小蛋婶说着让孩子下车，过去伸手要开栅栏门的搭链，推着车有点不方便。大志看到了赶忙过去帮她打开，她笑了笑让他进去。他哪敢，腼腆地说还要继续找笔帽。
　　正要出门改妮说：“大志哥，你从北地回来咋经过俺家门口啊？是不是掉西头儿了？”把他又吓一跳，赶忙说：“可能吧，俺再去那边儿找找。”说完再不敢逗留，匆匆跑了。
　　吃过晚饭再过去时他不敢站在门口了，改站在小路对面，却不时地往对面看。丽霞正吃饭就看到他了，却没敢表现出来免得三姨不高兴。吃完洗了碗才出来，见到他就笑。他也是满脸惬意地笑，告诉今晚有流星雨。
　　两人小声聊着走到场里。这季节没有熟庄稼，场里一片空旷，抬头就是晴朗的天空皎洁的月亮。他们找一块干净地方并肩坐下，看每个星星都那么清晰、明亮。说起流星来她比他懂的多，她告诉他中国人和老外都喜欢拿流星说事。老一辈传说里流星是扫把星，每落下一颗星地上就会死一个人，流星雨是灾难的象征。国外有“流星是天使的眼泪”的说法，说有个天使与人类相爱却被迫分开，她就时常哭泣，希望那个人看到能得到幸福。久而久之成为恋人们的一种祈愿方式，对着划过的流星许下的愿望更容易实现。
　　他们当然知道传说都是无从证实的故事，却还是在流星连连闪烁时一起许愿，不管能否如愿以偿，事情的本身已经非常温馨。夜渐渐深了，气温降下来，他们偎在一起手牵着手，谁也不舍得走。十一点半左右流星雨最密集，他们头靠着头望着西南的天空，连连发出惊叹声。他忽然想起收音机里主持人的话：“或许我不是最幸福的人，但那一刻我们最浪漫。”他觉得自己就是最幸福的人，主持人想要的浪漫他已经拥有。他记住那天是农历六月二十一，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约会。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几乎天天都见面。大多时候都在村南小路上边走边聊，聊得最多的是未来。她将来要当歌星，他愿意跟着她打下手；有时也讲各自学校里的事，也约定见不上面就相互通信。他临开学时她的通知书还没来，不知道能不能考上，会是第几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