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悲莫悲兮伤离别

　　雷夏快步上前，一把揪住成福逼问：“怎么回事？她怎么了？我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成福强忍悲痛，言道：“本来一切还好好的，华胥她虽然病得很重，但有你注入的五百年功力护着，倒也无大碍。谁知就在昨晚，不知何处跑来一个妖邪，我敌不过，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华胥的魂魄打散。我不敢耽搁，马上给华胥输入真气，可惜我法力低微，最后还是……”
　　“知道是谁吗？”雷夏的语气虽然很平静，但眼里的杀气足可毁天灭地。天地间谁不知道华胥是他雷夏的什么人，竟然还有人敢？
　　成福沮丧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他法力太强，隐藏了真身，我看不出。”
　　雷夏看着躺在床上的华胥，是那么安详，那么无争，像睡着了的一样。雷夏扪心自问，她再也不会起来了么？再也不会跟自己说笑了么？再也见不到那个鲜活的人了么？才三天而已，就生死相隔了么？他恨透了自己，早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千万遍。他真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儿去昆仑山，为什么走的时候不给华胥弄个结界，为什么他偏偏在最紧要的时候疏忽大意了呢！
　　与此同时，本来趴在华胥身边痛哭的伏羲和女娲，一起跑过来扑到雷夏的怀里，哭喊着“阿娘，我要见阿娘”“爹爹，你把阿娘找回来啊”！两个孩子只道他们的爹爹法力高强天下无敌，又哪里知道生死一事岂能由人心意？雷夏抱着两个孩子，爱怜地抚摸他们的头发，忍不住流下了两滴眼泪，霎时间天空风云突变，立即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好，你们等着，爹爹帮你们把阿娘找回来！”
　　伏羲和女娲只觉眼前金光一闪，雷夏早已没了踪影。他们急忙跑出洞外，一直哭叫着“爹爹”，直到抬头看见云层之上、雨雾缭绕之中，一条金色长龙盘旋飞去，他们才渐渐止住了哭声，想着爹爹那般神通广大，定能把娘亲找回。
　　姚见月偷偷走到兄妹俩身后，把树叶盖在他们头上。伏羲回头看着姚见月，哀求道：“月姨，让我们再待会儿好不好？要等爹爹回来！”
　　“现在雨下得这么大，万一你们要是病了，爹爹到时就算回来了，你们还能见着吗？”
　　“那……”
　　“哥哥。”女娲拉着伏羲的衣袖说，“外面好冷，我们回去陪阿娘好不好？”
　　“啊？嗯，好吧。”
　　说完，伏羲便拉着女娲进了洞。姚见月却依旧立在雨中，好不容易等到一切步入正轨，族人也都幸福地生活着，可哪知这时酋长却突然离去，那以后华胥国该何去何从呢，燧明国还会依旧和睦吗，谁又能担当重任有资格成为新的酋长呢……一系列的问题纷繁复杂没有源头。她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总是不能让他们顺遂，今生为人，活得这般艰苦，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姬少姜不知何时站在了洞口，只敢默默望着姚见月的背影，不敢上前。自从风西岩走后，许多年过去了，姚见月始终与姬少姜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每次姬少姜想更进一步时，都被姚见月巧妙地避了开去。如今她伤心难过，他却连安慰的资格都没有。
　　正思忖间，姚见月转身回头瞧见了站在身后的姬少姜。姬少姜一时慌了神，想立即回去，却被姚见月给叫住了，不得不尴尬地留了下来。
　　“小月，我……”姬少姜不知从何说起。
　　“我知道，没事，我只是想到酋长，什么都有，可还是去了，有些伤感而已。”
　　是啊，华胥有一个那么爱她的丈夫，还有两个那么可爱的孩子，而她姚见月，什么都没有，却依然还活着，究竟是谁不幸？
　　“嗨，生老病死是常有的嘛，有什么伤感的？”姬少姜立即发觉自己说的不对，忙改口道，“哦，我的意思是说，酋长什么都有了，即便是走了，那也没有遗憾的。我是觉得，咱们人呢，比不得那些神啊妖啊什么的，就能活个几十年，没有遗憾就是最大的幸运了，对吧？”
　　姚见月怔住了，仔细思考姬少姜的话，貌似也有几分道理，俄而便道：“是，我也没有遗憾。”说完便立即丢下姬少姜返回了洞内。
　　没有遗憾？什么意思？是说不接受他也没有遗憾吗？姬少姜愣愣地望着空无一人的洞口，久久难以平复。
　　且说雷夏，接下来的几天，他一直在人间各处穿梭，去寻找华胥散落的三魂七魄。华胥，虽然你只是一个人，魂魄无法聚形，但我绝不会让它们平白散去，我一定要都找回来，哪怕耗费亿万年修行，也要让你重生。都说生死不可逆，我偏要逆上一逆。你等我！
　　雷夏一边找一边哀嚎，所到之处皆雷雨大作，一连数月不停。不少草木被淹，高山成为平地，河水暴涨，肆无忌惮地四处奔涌，使得原本安定祥和的人间变成哀嚎满地。诸神及妖魔精怪都慌了神，纷纷飞至雷泽由天梯攀援上天避难，但最终也只有法力高强的成功上了天，那些法力低微的，不是累死在了半路，就是被挤了下去。
　　而鼠神黑曜、牛神倨慢、虎神穷炙、兔神白晶、蛇神柔山、马神飞蹄、羊神漫青、猴神灵醉、鸡神和鸣、狗神望都、猪神哼哈纷纷尽最大努力将自己的族子族孙带到了天上，然后一起疯狂地去搜寻雷夏——这雨要是再下，人间必得覆灭不可。
　　终于，他们在天上的一角找到了雷夏。彼时雷夏正坐在仙石上痛哭，声动天摇，哀若命丧。他一连搜寻了数月，谁想只追回了华胥的三魂四魄并将其锁在了他的一片龙鳞之中，而其余三魄却不知去了何方，他遍寻人间都无一丝一毫踪迹。他一边搜寻，一边思及和华胥曾经的种种，不舍也不甘，终于控制不住，择了一个角落，独自狠狠哭了起来。可他哭不要紧，竟牵动着天地变色，雷雨不停。
　　“哎呀，龙哥，你就别哭了！”
　　“求求你了，龙哥！天帝！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别哭了！”
　　“人间都没了！龙哥！”
　　“我的天帝啊，你就干点儿正经事行不？”
　　“别哭了！”
　　……
　　众神你一言我一语，可他们这一劝，反倒让雷夏更为伤心——他堂堂天帝，他是天下第一，竟救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他法力无边又如何，还不是废物一个！众神越劝，他哭得越是厉害，人间的风雨也便越急越大。
　　正在这时，黑潭突然飞了过来，气喘吁吁地拉着雷夏直叫“族长，族长”，可想而见，他定也是找了雷夏许久。
　　“族长，族长，你别哭了，你再哭伏羲和女娲都要被淹死了！”
　　什么？雷夏立刻止住了哭声，他差点儿忘了，他的一双儿女可还是人身，只会一些微末的法术，狂风暴雨之下焉能自保？
　　他二话没说，直接化成一条金龙直奔成纪而去，方见，原是他的坐骑小夔立在水中，其身躯随着水势上升而逐渐变大，伏羲、女娲、华胥尸身以及其他几位长老和无数族人都趴在小夔背上；太子则施着法变出一个巨大树叶罩在大家头顶。女娲害怕得瑟瑟发抖，一直靠着伏羲；伏羲则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蝙蝠，即是成福的原身。为救华胥他已损耗了七成功力，再加上数月阴雨，而雨是蝙蝠的克星，若不是伏羲护着，他兴许早已命丧。
　　见到伏羲和女娲如此，雷夏又心疼又自责，怪自己只顾着自己伤心，竟忘记了一双儿女，便大叫一声，直扑而下，用龙身把伏羲和女娲卷起飞走。小夔见伏羲女娲获救，便也不顾他人，自行化身离去，太子自也随之离去。唯一可怜的是，剩下的族人们和长老们，以及华胥的尸身，没了凭借，全都滚入水中，渐渐隐没不见，竟连呼救声和哀叫声都不曾听闻，只有如洪水般的大雨倾盆而下，将一切埋葬。所幸的是，伏羲一直抱着“成福”，成福才幸免于难。
　　然而，回到天上，雷夏又开始了撕心裂肺的痛哭，人间，自然又是一场风雨灾难。
　　众神围在雷夏旁边，时而规劝，时而焦急地转圈，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若不是敌不过雷夏，当真都想立刻把雷夏毙了。
　　“不许哭！不许哭！”伏羲愤恨地对着雷夏扯着嗓子喊。可雷夏却始终充耳不闻，被逼问得急了，才边哭边喊：“我难过嘛，让我哭一下怎么了！”
　　“你再哭人就没了！”伏羲再次扯着嗓子喊。
　　雷夏依旧边哭边喊：“已经没了，凭什么不让我哭！”
　　黑潭怯怯地对伏羲说：“伏羲，真的，人……已经没了！”
　　随即黑潭拨开一小片云层，伏羲低头俯瞰，发现人间早已成为一片汪洋，别说人了，连山体林木也都几乎不见，此般情景，哪里还有生灵能幸存！
　　伏羲看看人间，便恼怒地瞪着雷夏，自己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爹爹！简直丢人现眼！女娲却拉着伏羲的衣袖，轻声哀求道：“哥哥，哥哥，反正人已经没了，就让爹爹哭一会儿吧！”
　　雷夏听了，一把把女娲抱在怀里，哭喊道：“还是闺女心疼爹爹！哇……”
　　伏羲瞧着雷夏这般没出息的样子，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只能“哼”了一声便一个人蹲下，双手托着下巴，独自生着闷气，发誓永远都不再认这个爹爹。
　　而那边，黑潭拉着太子离了雷夏几步，十分不甘心地小心道：“为什么族长一哭就能下雨，我却不行？都是龙耶，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太子歪头挠了几下头发，回道：“嗯，可能，是因为，他是族长啊！”
　　“哦！那我以后也做族长，谁要是再欺负我，我就哭，把他淹死！哼！”恰巧此时，鼠神黑曜在对面徘徊，黑潭便恶狠狠地瞪了过去，鼠神黑曜不禁打了一个哆嗦，急忙避开黑潭的眼神，快步窜入众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