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韦京道踏车送儿子 黄志忠关照小同学

　　规定报到的时间到了，寻石打点行装上路，其父京道、弟朝生、大妹静华、二妹静玉等一同送行。朝生挑着行李在前，其父走在最后压尾。一行人离开端屯，走过敢下屯，来到了敢上屯的盘山道。在盘山道上，一行人碰到敢下屯的老农伯韩庆芳，寻石常称他庆芳伯。
　　这一天是高岭街的街日子，生产队长对社员们说，今天要挑一轮肥料去放高岭的田，谁需要上街就顺便上街去。那些年纪较轻的、身强力壮的社员，挑着肥料，早在前头走远了，只有庆芳伯拉在最后。他50多岁了，他挑的担不算重，但也走得慢了。在生产队里，他算是忠厚老实的社员之一，他历来对人态度很和蔼，极少跟人吵架。今天，他也要去赶高岭街的。
　　庆芳伯见寻石一行人的到来，互相招呼之后，他得知寻石今天就要去上大学了，这可是这一带人家解放以来的头一个，他为之高兴。他对寻石说了不少贴心的话儿，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5角钱来，塞到寻石的衣袋里，语重心长地说：“你能上大学，这是我们红旗生产队、我们兄弟家族的光荣，我们都很高兴。我身为农民，也没有什么礼物相送，看我年纪也相近六十了，也没有一个儿子能像你那样的有作为，但我也为你高兴，这几毛钱，聊表我的一片心意，你若不嫌少，就收下了吧！”寻石见他有这样的行动，又听到他这样的心里话，心中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于是就干脆不说什么客套的话了，收下了阿伯的钱，深深地道了谢。
　　一行人行不多时就到了高岭汽车站，那个小站只是过路车的上落点，没有发车的条件。寻石与弟弟、大妹、二妹依依惜别，叫他们早点儿回家。寻石父亲到高岭街上的熟人家借了一架单车，托着寻石的行李向去县城的公路走下去。寻石父亲的计划是要去高岭大队“五二队”找亲戚汪海清帮忙的。“五二队”离高岭汽车站约两公里。那汪海清大约40岁，人长得帅气，身体很健壮，寻石称他为“姨丈”。
　　不一会儿，父子俩走到了海清家，一阵寒暄之后，寻石父亲就说明来意。那海清听说寻石能上大学也非常高兴，他很乐意帮忙，一口答应一同送寻石去县城。于是，他用他的单车驮着寻石的行李，京道用那单车驮着寻石，三人就一同向县城驶去。
　　三人一同到了都安汽车站，只见那里聚集着许多下南宁读书的新生，其中有三四个是去广西民族学院的，不过他们都是其他公社的人，其中有一位叫黄志忠的中年人，他是六野公社的，他去广西民族学院干训部学习已经一个学期了，现在要开学了，他要返校继续学习一个学期才能毕业。寻石见他面慈心善、神彩飞杨，觉得他是个人物。那志忠以老同学的身份与那些新生拉开了话题，介绍了南宁市中一些学校的大概情况，寻石和那些新生直听得目瞪口呆，都把他当长者看待。因为寻石与黄志忠同一所学校，那算起来就是同学了，所以有胆量主动去与他交谈。志忠师兄对他说：现在车票很紧张，大家都赶着去开学，明天下南宁的车票没有了，后天的车票明天才开卖，所以我们必须住旅舍才行。
　　黄志忠的话寻石父亲和海清也都听见了，他们语重心长地对寻石说了一番话，最后寻石父亲对他说：“我们这就回去了，你远在南宁一切要多加小心，注意安全；要听学校领导的话，与同学搞好关系，凡事好自为之，到了学校就给我和姨丈写信哦。”说完，他们就一同骑上单车，向返回高岭的方向驶去。寻石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些凄凉，他们去了四五百米，寻石父亲急刹了一下车，赶紧回头一望，也不知道他望见寻石没有，然后再转过头去，加力踩车，追赶海清而去了。
　　寻石虽说今年已是20岁了，但他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此时离开了父亲，独自在车站那些陌生的人群中站着，心中不免有些忧伤。好在两年前他曾在这里读过两年书，县城的情况还算熟悉，这次是故地重游了，所以他的忧伤过了一会儿就渐渐消失了。
　　黄志忠在这些新生买不到车票而不知所措的时候恰好出现，而且他又让大家知道了他的身份，这相当于旱苗忽逢及时雨一样，大家都把他当作主心骨，都把他看成大哥一样，不论是不是“民院”的，一切都愿意听取他的意见，尤其是寻石。黄志忠对大家说：“票是没有了，我们呆在车站这里也无用，不如早点去旅社办住宿，晚了的话，万一没了床位，那就更麻烦了。”
　　大家听如此说，都纷纷背起背包，准备紧跟着他转移。黄志忠带领着这近十个小弟弟们，到车站附近的“工农兵旅社”去投宿。寻石与众人打开证明书和介绍信，办好了登记手续，然后各自搬行李上楼，各自对好房号，安顿了下来，晚饭就在那个旅社的餐厅，各自解决。
　　一夜无话。次日中午十一时，寻石他们在黄志忠的带领下，又到车站去排队买车票。排队的人多拥挤啊，寻石简直透不过气来，再加上一阵阵的你推我挤，直弄得寻石汗流满面。队伍里面掺杂着许多不是学生的人，他们在排队时表现出骚动不安的样子。寻石还没有接近售票窗口，里面就传出女售票的声音来：“明天的车票没有了！谁实在要买只能卖后天的给你们。”众人听如此说，不禁一阵长吁短叹起来。寻石一帮人只有两三个买到明天的票，其余的跟寻石一样，也只好买后天的。
　　寻石在排队的人群里面，被那些人拥来挤去，正难受间，忽然觉得有一只手跨过他的肩膀，正在急切地解着他上衣口袋的扣子，口袋里面可是放着买车票的钱啊！寻石一阵吃惊，急忙一把抓住那只又勾又掏的手，并大声喊道：“有小偷！小偷在掏我的衣服口袋啊！”那只手随着寻石的叫喊声便拼命地用力抽了回去。寻石又大声道，“我抓住了他的手，他用力抽回去了，不知道是谁的手了！”这时排队的人都一齐以惊讶的目光看着寻石。寻石回头看去，身后站着的是两个他不认识的人，那两人若无其事，一声不吭，木偶一样地站着。这时排队的人开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议论着。
　　在比较远处站着的黄志忠，他认得那叫喊的是寻石的声音，便走过来关切地问：“被偷了没有?”
　　“没有，”寻石后怕似地回答道，“他正解我的衣服口袋，被我抓住了手，但被他用力挣脱了。”
　　“没被偷就好！”志忠安慰道，“可要注意点啊！”寻石顺口问他道：“您买到车票了没有啊?”志忠道：“我叫别人帮我买好了，也是后天的。”寻石听了暗想：“这老黄真有办法啊！连买车票这么难办的事都有人帮忙，可知他是个福气大的人了。”
　　寻石终于买到票了，是9月1日早晨发的车，都安至南宁。寻石买到车票后，心中踏实多了，心想，前天要是被扒手偷去衣袋中那10块钱，那就困难了，因为他总共才有20块钱啊！到学校后还要买那些日用品呢。他将车票小心翼翼收在内衣口袋里，心中一阵阵兴奋起来，他心里想：后天我就可以坐汽车去南宁了！自己从来没坐过长途车，这一回就能坐个饱了！听过去老人说，从都安走路去南宁要走5、6天才能到达的，坐汽车也要4、5个小时才行；又说南宁是座大城市，花花绿绿，高楼大厦；还说人生能到南宁逛一次街，死也无憾了。这一回，所有的这些说法，都要让我亲身验证了。
　　1974年9月1日，早上，寻石与都安的新生们一同上了都安至南宁的班车，寻石不知别人的感受如何，他的那份兴奋之心是难以形容的。他的坐位刚好是在靠窗的，他一路上总是侧着头，一直欣赏着路边从未见过的村庄和山山水水构成的风光，连眨一眨眼都似乎是舍不得的样子。
　　汽车开了3个小时，到达了武鸣县的一个地方，时已晌午，是该吃午饭的时候了。司机对车上的人说，“这里是武鸣县的‘两江’站点，这里有饭店，停车20分钟吃饭，大家抓紧时间。”寻石急急下车，赶紧去饭店排队买票，他买了1碗2两米粉，他因为没有手表，只怕误了时间，那碗米粉他是囫囵吞下去的。初次出远门的他，一点旅行经验都没有，所以心情特别的紧张，一门心思只放在怕漏车的上面。他在排队取粉时，进度慢了一些，他就心急得不行，弄得满头大汗。在吃粉的时候，他也看到同车的一些人从容地在细嚼慢咽，有的还在取粉处排队呢，可他还是不放心，他要求自己一定要比别人快得多才行，好像给他的时间是特别短似的。
　　寻石吃完粉之后，在车边站着等了一大阵子，司机这才叫大家上车。先上车的人又等了一小阵子，待所有的乘客都来齐了，司机这才启动汽车。寻石心中说：早知道如此，那碗粉就不该那样不经咀嚼就囫囵吞下去，现在肚子还隐隐的有些不舒服呢。
　　汽车缓缓开出两江，随后又扬起弥漫的黄尘，轰隆隆地向南宁开去。在武鸣有一段路，地平路直，此时汽车的速度提高了一倍以上，寻石第一次感受这样的高速行进，他坐在车里，不由得涌起一种莫名的自豪感来，他心中情不自禁地暗暗欢呼：“飞啊！飞啊！”
　　汽车又开了近两个小时，寻石忽然看到前方远处楼房如海，人车如流，他立刻明白，那一定是家乡人们平时挂在嘴边、一直向往的大城市南宁市了！于是，心中又涌起一种莫名的自豪感来，情不自禁地暗暗赞道：“天堂啊天堂！天堂就在这里了！”
　　汽车开进市中心，向位于朝阳路的南宁汽车站开去，这一段全是城市道路，车子只能慢速行驶，这使寻石能够从容地近距离目击城市的繁华景象。他看到城中楼厦鳞次栉比，街上人车如流，各种商店星罗棋布，各种招牌五光十色，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尤其是高楼上那些人家，阳台上种着各种奇花异草。街道两旁绿树成荫，街角的院子里布置着形形色色的、小巧玲珑的假山盆景，煞是好看。大城市的风光景色和人物风貌，寻石是头一回看到的，他心中阵阵激动，赞叹不已。
　　寻石正在入迷地观赏市景，忽听得“呜呜”的两声巨响，紧接着就听到“轰隆隆”雷鸣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寻石不由得放眼望去，只见一个大烟囱拖着滚滚的浓烟从眼前的天桥上，“呼哧呼哧”地飞奔而过，它牵引着几十个巨大的黑色箱子，风驰电掣一般，轰轰烈烈，周围的地面都有些震动起来！寻石知道那一定是火车，这也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火车奔驰的实况。他又一阵自豪与激动，自豪的是家乡不知有多少人没见过真实的火车，更没目睹过火车飞奔时那种壮观的情景，而他却有幸看到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