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4、慢慢复苏的记忆

　　秦江月明白，昨夜斛律婉蓉没睡好觉的原因是她恢复了记忆，从遥远的模糊的梦幻似的断片中，她知道这个破庙不属于她，她有她的父母和一个可爱的家。
　　这可怎么办？他不能马上作出回答，他能预料到他回答后的那种可怕的情景：疾风暴雨、呼天抢地、撕心裂肺……很有可能局势无法控制。不说实话吧，他上哪儿去找她的父母？他如何能给斛律婉蓉一个完整的回答？
　　足有半个时辰，秦江月俯首低眉木然地坐在那里，他满面忧伤，满眼是泪。
　　“你为什么不说话？”望着秦江月木然的脸，斛律婉蓉奇怪地问，“难道你找不到我的父亲？”
　　斛律婉蓉的话像一根长针重重地刺在秦江月的心尖上，他心痛得满头是汗。他双手捂着脸，不让眼泪流出来。他在心中大喊：“斛律小姐你不知道你的亲人已全部遇难，你已经没有家了！”
　　“你……”看到秦江月用手捂着脸，十分悲痛的样子，斛律婉蓉很诧异，“你有难言之隐？”
　　“我确实有难言之隐，”秦江月几乎哽咽地说，“我想到了我的难事，我真的是太难了啊！”
　　“你有难事？”斛律婉蓉更加诧异，一个宰相的儿子能有什么难事？不就是找我的父母吗？
　　“我的难事太多了！”
　　这时的秦江月想马上给斛律婉蓉跪下，求她不要找她的父母，只要她不说回家，他愿意为她做所有的一切，刀山火海都可以。但，斛律婉蓉步步紧逼，咄咄逼人，看样子她非要找到她的父母。
　　“我不想吃饭了，我想马上就回家！”
　　斛律婉蓉如此的坚决令人无法抗拒，即便如此，秦江月也不想让她知道残酷的现实。那是怎样的悲哀啊？那是世上最无法忍受的痛苦，是人间最悲惨的无法面对的事情。他的浓眉紧紧地皱在一起，黑漆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天花板，高挺的鼻子上沁满了汗珠，上唇与下唇紧紧地抿在了一起……
　　过了很久，他说：“师傅，你先吃饭，然后我们再商量找你父母的事。”
　　万般无奈，秦江月只能用缓兵之计，得过且过，实在不能隐瞒时再将实情告诉她。
　　斛律婉蓉很快吃完了早饭，她兴高采烈地来找秦江月：“走吧！我们现在就走！”
　　就在斛律婉蓉吃饭的时候，秦江月找好了理由，他告诉斛律婉蓉：“我们先不能走，一会儿厨子就来，我得和他有个交待。”
　　斛律婉蓉稍稍愣了一下，但她马上反应过来：“我走了还要厨子干麻？”
　　是啊，斛律婉蓉走了，厨子还有何用？这一次，秦江月理屈词穷，无言以对，他茫然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但他终归要想出法子呀，不想出法子，怎么应付斛律婉蓉？他必须得想出法子！
　　“你的父亲不是在边关守边吗？”
　　“还有母亲呢！”
　　“母亲也去边关了。”
　　“还有一个姐姐呢！”
　　情急之中，斛律婉蓉记忆的碎片竟然一个一个地被拾回，几乎要拼成一个完整的图形了。焦虑中的秦江月不知怎么办才好，他痛苦的挠自己的头发。
　　人的智慧往往在情急之下迸发出来，就在秦江月痛苦得如火中煎熬，如履薄冰的时候，智慧的火花突然闪现，想出了一个很切合实际很贴近现实的谎言。
　　“为了修缮这个快要坍塌的庙宇，今天有人运木料过来。所以，我今天暂时不能回去。等木料运来之后，我们再走。”
　　“运木料？”斛律婉蓉半信半疑，突然之间暴出的这个重大事情在开事前并没有半点风口，让人感到突兀，“你昨天怎么没说啊？”
　　“我昨天忙得不可开交，忘了和你说了。”
　　“今天先不走了？”
　　“嗯……先不走了！”
　　回家心切的斛律婉蓉也是不断地迸出智慧的火花，她想到了两个搬运粮草的人：“你不走了，他们不是走吗？我跟着他们走啊！”
　　“这……”秦江月一时语塞，是啊，我刚才没说那两个人也不走啊！嗨，改口吧，“他们也不走了。”
　　“也不走了？”斛律婉蓉露出怀疑之色，“不对吧？原来不是说今天他们走吗？”
　　“木料车来了他们得帮助搬木料啊！”
　　“这怎么办呢？我得回家呀！”
　　这会儿，斛律婉蓉的急切写在了脸上，她恨不得给秦江月磕头，只要让她回家。
　　“你先不要回家，你妈妈让你在这儿帮助我们修庙呢！”秦江月没办法，只得再编造一个谎言将斛律婉蓉留住，“修庙可是惠及子孙的大事，你母亲吃斋念佛，慈悲为怀，所以她才让你在此帮助修庙。”
　　“真的？”
　　“真的！怎么会是假的？你母亲特意嘱咐的！”
　　“她让我在这修庙？”斛律婉蓉半信半疑，“那我就在这儿呆下去了？不对吧？”
　　“有什么不对？做善事是每个佛徒应该做的事。”
　　秦江月一边谨慎地编造谎言，一边笑自己。他甚至想到那些可恨的骗子为了达到目的什么谎言都编得出来的原因。
　　斛律婉蓉现出很茫然的样子，修庙是件好事，让谁来不行怎么偏偏让她来呢？
　　肖钢与梁君躺在西厢房的炕上，耐心地等着厨子的到来。只要厨子一到他们即刻就出发。他们哪里知道秦江月此时像参加殿试一样正在回答斛律婉蓉的问话。
　　邱以说的话没错，斛律婉蓉瞬间倒地脑部受重创失去了记忆。医书上说这是脑震荡，但这种失忆并非永久很快就会恢复的。如今，他说的话变成了现实，斛律婉蓉马上就会想到原来的自己。
　　秦江月都能想到斛律婉蓉在彻底恢复记忆后要问什么：她的父母安在？斛律府安在？她的哥哥姐姐安在……秦江月知道忍痛说出实情是早晚的事，但可他还是努力地想拖延几日，他要给斛律婉蓉恢复身体的时间。
　　“这个破庙得修多长时间？”困在破庙里的斛律婉蓉担心起修庙的时间，因为现在的她恨不能马上飞出这个破庙。
　　“得……得三年吧！”秦江月故意将时间说得很长，他以为，只有将时间说得很长，斛律婉蓉才会安下心来。
　　没想到斛律婉蓉听到此话哭了起来：“我不能回家了……我不能回家了。”
　　“能！怎么不能？”
　　“啥时候？”
　　“三年以后。”
　　“三年以后？”斛律婉蓉惊骇不已，睁大眼睛大声喊道，“我是大禹啊，三过家门而不入？”
　　“半年以后。”
　　“啊，半年？太长了！太长了！三个月。”
　　秦江月自知拗不过斛律婉蓉若便答应了三个月的期限。
　　斛律婉蓉不再说什么，低头思忖。秦江月也不再补充什么，马上回到西厢房。
　　“昨天说的事今天有变，”秦江月向两名弟兄说出他的打算，“即使厨子来了，你们也先不要走了。只是下午肖钢得返京，去木材铺运木料。”
　　“运木料？”这个消息很突然，肖钢急忙问道，“运木料干麻？”
　　“修庙。”秦江月答道，“我看这个破庙已挺不了几天了，静云法师若在这里会有危险的。”
　　“啊……”肖钢若有所思，“是这么回事。”
　　谎话撒得比天大，暂时骗过了斛律婉蓉，可是木材车迟迟不到怎么对付得了斛律婉蓉？秦江月有点头痛。情急之下，他才决定让肖钢去拉木材。反正斛律婉蓉在静云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修修破庙也许是长久之计。
　　中午吃饭时，肖钢急匆匆地扒拉几口饭就出去了，秦江月找出各种各样的话题转移斛律婉蓉的注意力。三个人谈得很欢，斛律婉蓉没有在意肖钢去了哪里。
　　吃过午饭，三人又分开了，秦江月说他要出去采采风，梁君说他要睡觉，斛律婉蓉说她昨晚一夜未眠，想休息休息。
　　肖钢骑着秦江月的快马风也似地飞回京城，他要在最快的时间找好马车找好木材，将木材拉回到静云寺。他不明白秦江月为何这么急让他在天黑前赶回来。
　　与秦家毫无瓜葛的和尚秦江月为什么如此卖力？拉粮拉柴后又要修庙呢？难道这是义父大人的主意？可是，从来就没听说秦家有这样一个亲戚啊！肖钢满腹疑团推开了秦府的大门。
　　找到秦夫人肖钢向她说明了来意。
　　“江月要修庙了？”秦夫人很诧异，秦江月事前并没有说过他有这个打算，不知他为何突然想修庙了，所以，她很疑惑，“要不要问问你义父啊？”
　　“二哥嘱托，天黑前一定要将木材运回。听他的意思他是很急的，他让我告诉你拉木材之事就不要问义父了。”
　　“他这么急？难道那个破庙马上就要塌了吗？”
　　“那倒没有，破是挺破的。”
　　肖钢的这番话，秦夫人明白，为了斛律婉蓉的安全，秦江月什么都豁出去了。
　　肖钢拿到购木材的银子，快马加鞭，将挑好的木料放到他雇来的五辆车上，付了钱款，晚饭都顾不上吃，马上离开了邺城。